看完戰鬥傷亡統計,楊銳終於等來了之前期盼千萬別來的電報——奉天城派出了援兵,人數沒有說具體數量,估計在發報的時候還沒有數完,只用了一個“多於一千”的限定語。楊銳看了下時間,離六點一刻天黑還有一個小時二十分鐘。奉天到這裡四十多公里,騎兵的話最少也得一個多小時,等他們到了這裡已經天黑了,要想在夜裡追究怕是不可能了。想是這樣想,但是操作不能這樣操作。楊銳馬上命令進來城的二連馬上撤出來,太笨重的東西就不要攜帶了,煤礦這邊加緊和礦工喊話,爭取半小時把願意從軍的人領出來帶着。
老虎臺煤礦,幾千名礦工黑壓壓的擠在井口和煤堆之間的空地上,煤堆上站着復興軍的士兵。馬邦德站在正前方的煤堆上,抽出手槍叭叭兩槍,見大夥的注意力都轉了過來開始喊話:“兄弟們,別害怕。俺們不是鬍子,是專門殺大鼻子的隊伍。前些日子聽說很多兄弟是被大鼻子綁來這裡受苦,所以帶兵來救大家。俺們都是莊稼人,都想老實安份過日子,可是這大鼻子非要跑到俺們這裡來。搶這家搶那家,殺這個殺那個,俺們是不得安生啊兄弟們。這世道就是朝廷也護不了俺們,能護俺們的只有手裡的傢伙。”
說到這,馬德邦又是叭叭兩槍。他這番話把礦工們的情緒調動了起來,這些礦工聽他說的話聽的正是入神。除了幾百號本地礦工,其他兩千多號人本來被俄國人綁來就是滿肚子怨氣,大鼻子對人兇不說,給的還不是銀子,是羌帖,這東西可沒那家糧店大車店會收的,就是有人收也是打折扣再打折扣的。
“兄弟們,爲啥那麼多人都欺負俺們,爲啥俺們會在這裡挖煤,就是因爲手裡沒有傢伙。大夥想想,要是俺們手裡有傢伙了,大鼻子還敢欺負俺們嗎?兄弟們啊想想,俺們的老爹老孃在哪,媳婦孩子在哪?爲啥俺們會在這旮旯裡?
……今天,俺給大夥指一條明路,讓大夥以後不被別人欺負,那就是和俺們一起打大鼻子。俺們當家的說了,願意跟俺們一路的,每月發二兩餉銀,絕不拖欠。傷了的發錢照顧一輩子,死了的也發錢,老爹老孃給養老送終,媳婦孩子一輩子吃穿不愁。有願意的跟俺們一塊的嗎?願意的去到那邊的煤堆下面。
……兄弟們啊,還想被人欺負嗎,想死在這煤窟窿裡嗎,想一輩子都見不到老爹老孃、媳婦孩子嗎?想的,那就留在着,接着掏煤,死了席子一裹,扔溝裡讓狼吃了去,這輩子別想見家裡頭的人了。不想的,那就跟俺們一夥,打大鼻子去,手裡有槍誰也不敢再欺負俺們,每月還有餉發。有人嗎,有人嗎,有人不想死在這嗎?有沒有啊?”
馬邦德喊的血都要咳出來了,但效果終於出現了。終於有幾個人挪動了步子,可這時候,不識相的人總會出現,“大…大當家的,俺能……能回家不?”
此言一出那些挪動腳步的人頓時停了下來,楊銳這時候馬上讓人把話給馬邦德遞了過去。幾千號人正等着看馬邦德回話的時候,只見有人在他耳朵邊咬了一下之後他又喊道:“兄弟們要想回家,俺們大當家都答應,不過奉天城裡的大鼻子已經追過來了。要不了多久就殺過來了,大夥要走俺看是走不成了。不想死在着的就跟俺們走,想回家的就跟俺們打大鼻子去。”
聽到大鼻子派兵來了,這一下衆人終於不再猶豫了,黑壓壓的人羣一下子就涌到了指定的煤堆底下。早在那邊等着的三連立馬每人各領十個人開始訓話,他們先介紹自己爲班長,然後再選一個人爲副班長,要求其他幾人做什麼都要聽班長的,同時炊事班開始給每人發乾糧。這樣一分配一千多人就分光了,剩下的只有幾百人不到了,千台山的幾百個願意入夥的礦工也趕過來了,乾等不了多久,二連也從撫順過來了,帶過來一百多馬匹騾子,上面裝滿了繳獲的軍資。這次守礦的估計是二流部隊,沒有裝備馬克沁機槍,真是讓人遺憾。
二連一到,剩餘的一千多號礦工也很快分光了,給了礦工五分鐘的撿鋪蓋的時間,後面又花了五分鐘整理隊伍的時間,把那些不應該帶的比如鍋碗瓢盆清理乾淨,離天黑還有四十分鐘的時候,隊伍出發了。司號員在隊伍裡喊道:“我們都是神槍手,每一顆子彈消滅一個敵人。預備唱!”
“我們都是神槍手,每一顆子彈消滅一個敵人
我們都飛行軍,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在那密密的樹林裡,到處都安排同志們的宿營地
在那高高的山崗上,有我們無數的好兄弟
沒有吃,沒有穿,自有那敵人送上前
沒有槍,沒有炮,洋毛子給我們造……”
朗朗的歌聲一起,一天的疲憊似乎都減輕了不少。夕陽西下,莽莽山林之中幾千人的隊伍拉得幾里長,那些新入夥的礦工也跟着前面的士兵,走的也不算差,遠遠的看上去,煞是壯觀,再配上後面煤礦礦井被炸之後的熊熊黑煙,真有些蕭肅之意。楊銳很享受這種戰後勝利回營的感覺,這兩千多號人去掉三成體格不合適的,最少也還有兩千合格的兵,加上現有的兩千多人,那就有四千多兵力。等到六月份第二批軍校生畢業,十月底第三批軍校生畢業,有這一百五十名的畢業生再加上些老兵組織起一支六千人的隊伍還是很有戰鬥力的。
楊銳在馬上遐思的時候,雷奧卻說不出的不舒服,他不明白楊銳爲什麼喜歡讓他的士兵唱這首游擊隊歌,這首歌每次唱起來他就很難受——這歌的調子一聽就知道是英國擲彈兵進行曲改的,幾百年來那些撒克遜雜種的陸軍一到哪裡,哪裡就有這調調,真是噁心之極。不過還好,這歌也就特別的短,唱個兩段就過去了。接下來的他喜歡的再見了姑娘,這首帶有意大利委婉纏綿風格使他沉迷其中回味悠長。
正當楊銳和雷奧都是閉目遐思的時候,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楊銳睜開眼睛,見是安排在最後面的傳令兵。“報告長官,偵察排發電報說後面追來的大鼻子帶了獵狗。”
昏,這些死王八蛋,居然還帶着狗,楊銳心裡直罵,狗可是游擊隊最討厭的東西。“他們離我們多遠,怎麼這麼快就追上來了?”楊銳不動聲色,這次撤退的道路是先向南假裝撤向本溪,然後再繞一個圈子晚上從磨石溝強渡渾河,再向北翻過白龍山,在山北宿營。現在多了幾條狗這計劃就不嚴密了。
傳令兵道:“報告長官,已經過了舊站了。”
聽到剛過了舊站,那裡離撫順城還有十七八公里。楊銳心裡頓時鬆了口氣,這撫順的山路還真是不好走,本來以爲俄國人一個小時半小時就會到,可現在看來他們趕到撫順最少要兩個半小時。“命令部隊加快進度,到了渾河邊沿河在水裡走上一段,三連分一個排往本溪撤退,引開俄毛子。”對付狗楊銳也沒用什麼好辦法,只能是借水匿蹤和分兵引開兩途,希望那些俄毛子到了撫順之後不會連夜追擊。
楊銳是晚上十點纔到達白龍山北面的營地,此時先前到達的部隊已經佈置好了營地。營地依山傍水,在半山半林的一片窪地裡,這樣的地勢下也不怕火光外泄。礦工們十人一組圍坐在一個火堆旁,從煤礦帶來的鋪蓋這時能用着了。其實東北五月中旬的天氣已經比較暖了,加上火堆烘着,坐在人堆也不會太冷,在在士兵班長強制下的例行燙腳之後,都很快呼呼的睡了過去。因爲這次戰鬥三連任務是最輕的,是以安排在外圍警戒。
這一夜總算沒有出什麼幺蛾子,睡了一個踏實覺。但此地離撫順還是太近,天一亮營地裡就開始吃飯,爲了防止白日裡菸灰上揚暴露了行蹤,在天沒亮的時候就開始煮飯,幸好走的時候把煤礦食堂的鐵鍋一併帶上了,要不然幾千人的伙食還真不好解決。早飯和晚飯生火做,中午就吃乾糧,從這裡到指定營地因爲繞路有近兩百公里,山路崎嶇加上礦工衆多,算來每日也只能走個三十公里最多,要好幾天才能到達營地。楊銳指揮着隊伍每日不斷的加速,那些掉隊的專門有人在後面收容,這些人都將因爲體力不合格而捨去,只不過爲了不走漏風聲,捨去也不能在現在,而是要帶到遠離大部隊的地方發給他們發放路費解散。而那些沒有掉隊的,則有負責的班長記錄情況,然後一起統計整理個人情況。
部隊出了清原進入西豐縣的時候做了一個大的修整,其實主要是清理這些礦工,營裡除了執勤的,懂文墨的人都開始對礦工進行摸底以建立檔案。三十幾個人要和兩千四百多人談話是件大工程。莊稼人本來就沒有什麼文化,剛開始單獨被叫到營帳裡還以爲要被殺頭,一進來就跪下磕頭求大爺們饒命,後面知道不是要殺頭而是要談話才惴惴不安的一問一答或者答非所問,過一個人要用一個小時不止,一天處理十幾個人,過了兩天之後問話的慢慢掌握了技巧效率纔開始增加。
在摸底的最後一天,勤務兵說範安有事報告。這範安就是楊銳第一次和班長們談話指出“高築牆、多儲量、緩稱王”不是劉伯溫而是朱升所說的那個兵,楊銳對他印象不錯,很快就把他調離了原來職務,在霍蘭德測試之後把他調到了參謀部跟着齊清源開始系統學習軍事技能。範安進了營帳喊道:“報告長官,俺有急事要彙報。”
楊銳把視線從大本的文件上移開——其實不是什麼文件,而是筆記本電腦,前幾天看到士兵的傷亡,楊銳不得不加緊磺胺的研製,爲了尋找線索,他這幾天趁有空不得不打開電腦搜索那些小說裡的信息。楊銳放下文件,不解的問道:“範安,你有什麼急事?”
範安見楊銳問話,趕忙身子一緊立正道:“報告長官,我在摸底的時候發現有清廷的探子。”隨着隊伍的擴大和兩次對俄作戰的勝利,他對這個新團體的認同感越發強烈起來,對楊銳這個首領也越發尊敬,越來越感覺自己算是跟對了人。楊銳卻沒有發現這個難得有文化的下屬心思的變化,他的注意力都之前集中在磺胺上面,現在又集中在清廷探子上面。
“探子?清廷的探子?!”楊銳很是驚訝,他不是沒有意料到清廷探子的出現,只不過這出現也太早了吧,自己轉戰幾百公里,居無定所的,連獵狗都沒跟着,怎麼就被探子給盯上了呢?這個得好好審問審問,要是不招那就上上滿清十大酷刑什麼的。“人在哪裡,抓住了嗎?”楊銳有點急切了。
範安身形一如之前的挺拔,“報告長官,探子叫張煥榕,說是興京人氏。他是混在礦工裡從撫順的時候就跟隊伍過來的。這人年紀輕,俺看他的說話估摸也是讀過書的。本來他還想裝礦工混過去,可俺看他臉黑手卻白,不像莊稼人。後面他瞞不下去,承認自己不是礦工,又說他此次跟來是有要事,然後就一直說要見大當家的,還說……還說要送一場大富貴給大當家的。”
大富貴,哈哈,楊銳聽着就感覺好笑,這怎麼好像到了梁山伯一般,說道:“這人有趣,這樣吧,你讓齊清源去會會他。看他到底有幾斤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