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六一早,楊銳先是去看望“抱病”三個月的虞輝祖,他現在終於知道做財主的苦楚了。楊銳沒呆多久,就在他的一通抱怨裡落荒而逃了。接着又去老巡捕局看望章太炎和鄒容,可惜巡捕房規定探視只能每週一次,這周已經探視過,要探望還要等到下週,也就是明天。
既然如此,楊銳只好把後面的計劃提前,先去呂特那裡了。安通奉鐵雖路不在德國的勢力範圍之內,但因爲主導鐵路的楊銳和鍾觀光都是他的朋友,所以德國人還是很想分一杯羹的,可惜楊銳和鍾觀光都不在滬上,虞輝祖又裝病在家,讓呂特一時摸不着頭緒,找不到人。楊銳的到來使得呂特很是高興,不管怎麼個結果,他最少能讓不斷的命令他“儘快找到你的小朋友們”的公使閉嘴了。
呂特給楊銳倒了杯酒,“楊,你這次離開太久了。以至我想找你都找不到。”呂特抱怨道,之前還能通過王季同發電報給他楊銳,但是楊銳到了美國之後,王季同也不知道楊銳的具體行蹤了,所以這幾個月完全是斷了聯繫。
楊銳拿起酒敬了他一下,笑道:“先生,你是個人想找我,還是有事情想找我。”
楊銳的單刀直入讓呂特哈哈大笑,他其實也是直爽的人,也不掩飾什麼,道:“哦,當然,你們的那條鐵路把事情鬧大了,現在圈子裡都在討論你們和美國人有什麼關係。楊,你是怎麼說服美國人的?”呂特不太相信楊銳和美國人勾結在一起,但還是要當面證實一下。
楊銳說道:“美國人在那裡有很大的商業利益,但是牛莊卻在俄國人的控制之下,鐵路也是。日本能不能贏還不一定,就是能贏也不一定對美國人有好處,有一個其他的選擇不是更好嗎,而且他們也不要付出什麼?”這事情本來就是利益一致的結果,不存在勾結不勾結的。
作爲圈子裡的人,呂特也知道美國在東北的實際情況,楊銳說的在他看來完全合乎常理。“那麼,你們是準備把這條鐵路交給美國?”
“不。這條鐵路不會交給誰。”楊銳很肯定的說道,“我們最多會買一些美國的鋼鐵和車輛,然後讓他們適當的介入其中,沒有美國人的支持這條鐵路是無法修成的,即使修成了也沒辦法運行,但不會把鐵路交給誰。”
呂特作爲外交人員很明白這是一種有尺度的妥協,目前的情況看來,楊銳的做法是完全正確的,只是這樣德國很難再鐵路上得到什麼。楊銳見到他在低頭沉思,說道:“你們爲什麼要盯着那條鐵路呢,如果你們介入,英國人和日本人百分之百會反對的。我們還是談些更愉快的事情吧。”
呂特笑了起來,作爲老朋友了,鐵路沒有拿到,他相信楊銳對自己會有其他的補償,只是不知道是什麼,他裝傻似的問道:“呵呵,楊,什麼是讓我們更愉快的事情。”
楊銳心裡暗罵,但是臉上笑意更濃,“我們準備在安東建設一個遠洋碼頭,如果其他國家不反對的話,我不介意交給德國公司來完成它;還有通化礦業公司需要的一些設備,我想現在就可以確定這些設備將在德國採購,這裡面將會包括一個小型的鋼鐵廠和機械廠。”如果是在平時,這些東西一定會讓呂特興奮起來,但是相對一條鐵路而言,這些採購只能算是零頭了。楊銳見這些都沒有打動他,最後只好用殺手鐗了:“先生,就像之前我們討論的,在今年,我打算辦一個學校,裡面將聘請德國的教授,日常的管理也可以由德國人負責。”
果然,最後的一個提議讓呂特的眼睛亮了起來,在中國建一所大學是外交上一個全新的亮點,這和德國近期的對清政策是切合的。他問道:“建在哪裡?東北嗎?多大規模?”
楊銳早就知道呂特會對此感興趣的,自己的母校就是在這個時候建的。與其把學校交給其他國家,就不如交給德國,反正一戰他會戰敗。“不,就建在滬上,早期學生很少,規模小一些,幾百人的樣子,專業以理工類爲主吧,土木、機械、機電、化學、醫學這些學院先建。要知道培養學生熟悉德語要一到兩年的時間。”
“這是個好主意,我喜歡。敬你。”呂特終於開心的笑了起來,有這所學校他完全可以對北京交差了。
接來的時間楊銳就和呂特詳談學校的事情了,校名、建校地點、院系規劃、生源、老師等等,這個事情一直討論到中午方纔完畢。楊銳看看時間,已經是十二點了,他和呂特商量好學校的大致安排之後就匆匆告辭了,按照時間表下午他要和蔡元培等幾個骨幹會員會面。
蔡元培是在八月初就回了滬上,和王季同幾個一起爲章太炎鄒容的時候奔走,待到案情穩定之後,現在就與章士釗等人辦一份俄事警聞的報紙。通過王季同,他知道楊銳就馬上就要回來了,是以他過年沒有回家只在滬上苦等,在租界的秘密會所裡,他終於見到了闊別已久的楊銳。
“哎,竟成你是……”蔡元培有些語無倫次,當初楊銳只讓章太炎轉告一聲,沒有親來告別讓他很是氣惱,而且他一走,學社的幾十個學生就不見了蹤影,這根本就是拆臺嗎。本來想痛罵他一頓,但是想來他也是爲了革命,也就不會知道說什麼好了。
楊銳知道他的心思,深深一禮說道:“孑民兄,當日真是莽撞失禮了。還望大人大量,小弟這裡有些海外奇書,以書賠罪,你就饒了我吧。”看着楊銳捧出的一疊外文書,真是讓蔡元培更是哭笑不得,旁邊吳江人金天翮笑了起來,他是第一次見到楊銳,本以爲這個聲明遠揚的反賊是個兇悍之人,卻不想是如此隨性可親。
旁邊王季同見楊銳不認識金天翮,於是介紹道:“這位是鬆岑先生,也是我會成員。”
楊銳連忙見禮。因爲他們年齡不大,楊銳在他們面前就是平輩禮,但是在想蔡元培這樣的大齡黨員面前還是一副後輩作態。
幾人坐下談的基本都是教育會的事情,在滬上辦的學校已經招生上課,雖然高等班學生只有幾十人,留學預備班也只有十數人,但是江浙一帶初等班已經辦了十餘所,料想一兩年之後,每屆應該有幾百上千名學生。對於中國教育會的發展,楊銳現在有了更進一步的想法。“孑民兄,我是想除了現在的計劃外,還想增加重點發展一些其他的地區。”楊銳拿出地圖說道,“比如直隸的大行山和燕山、山東的沂蒙山、安徽的大別山、陝西的商洛山、浙江的衢州、甘肅的嘉峪關,而湖南、廣西、廣東以及雲貴川藏就作下一步考慮。這些地方最好也能開設學校,而且是哪裡最閉塞就去哪裡辦,那裡有土匪就往那裡走。”
看到幾人都被自己的指點江山弄暈了,楊銳甚是得意,很快王季同就醒悟過來了,“竟成你是想佔山爲王?”
看到自己的謀劃被他點破,楊銳嘿嘿的笑起來,要奪取全國政權就必須要有軍隊,而且是爲數不少的軍隊,可這些軍隊怎麼藏就是一個大問題了,想來想去,楊銳還是覺得早期做土匪爲好,而且有土匪的地方基本都是山區,更是幾省相交之地,在這些地方建立武裝還是比較隱蔽可行的。
蔡元培見楊銳大手一揮盤子搞這麼大,而且都是去窮地方辦教育,根本不可能和江浙一樣有士紳可以籌款,想到人員和經費,滿臉苦惱,他兩手一攤,“竟成,這想法是很好,可是教員和糧餉從那裡來。”
對此楊銳早已想好,“孑民兄,前期我們先去弄個朝廷文書什麼的,以取信於人,然後再派人去當地考試招生,窮苦人家的孩子多一些,把這些人招來滬上上學,等畢業後再派回去,這些人就是以後的教員,等辦學教員齊備之後,再在當地辦學校。糧餉你就別發愁了,關鍵要找到那麼多人是個問題。至於後面的武裝一事,你就不要管了,到時候會有人具體負責的。”
在楊銳的計劃裡,辦學只是找到和培養當地人才的一步,下一步就是組建部隊,有本地帶路黨蔘與,那麼成功率大爲提高。客觀說來,計劃的可行性還是很高的,但前提是要有資金支持,王季同此時望向楊銳,卻不說話。
楊銳見此知道他心中所想,說道:“我已經有籌集資金的辦法,只要錢明後年夠用那麼一切都沒有問題。”辦學的難處也就是兩個:一是人,二是錢,可最終還是錢。現在楊銳表示資金不成問題,那麼蔡元培和金天翮就沒有問題了。王季同知道現在到今年年內錢還是夠花的,但是要把訂購訂購礦山、鋼鐵設備排除在外。今年預算就是兩百萬兩,包括軍費和教育費和其他日常費用,是完全夠的;但是隨着軍隊、教育會的擴大,以後的資金會異常緊張,雖然不知道楊銳想到了什麼辦法,但是楊銳既然沒問題那就只好私下再問了。
會議的最後金天翮還有了一個提議,就是收甲骨文。這甲骨文從王懿榮發現以來就引起了廣泛關注,去年劉鶚出了《鐵雲藏龜》一書,更是引起了轟動,但是大家都不這東西從那裡來的,古董商爲了財源也不肯說是哪裡出的,金天翮家中多有藏書,也想收藏但甲骨現在賣的很貴,一塊就要幾塊洋元,是以他希望復興會出錢收藏一些價值高的。
“竟成,這可是炎黃時的文字……祖宗留下來的東西,不可輕棄啊!……現在租界裡的洋人都在出錢收,……只怕這瑰寶遺失海外啊。”金天翮想把局勢說的很嚴峻,但是他滿口蘇語,完全達不到這種效果,楊銳想要是用鍾觀光的寧波話來說,那絕對要驚天動地。
不知道怎麼的楊銳就走神了,當他回過神來見到大家都一面錯愕的看着自己,難得的臉紅了起來。“嗯,是的,這個很重要,我們要想辦法,”楊銳先用話穩住局面,然後再想剛纔這位戴哈利波特眼鏡的夫子要幹什麼來着,終於被他想到了——收甲骨文,“爲什麼要在租界收,直接去安陽啊,那叫什麼什麼,村的地方收啊。”他爲擺脫尷尬口無遮攔起來。
金天翮本是很奇怪楊銳怎麼走神了,見他說出這東西的產地,一下子站了起來,“是啊,要是去出土的地方,那價錢就下來了。馬上去,馬上去。”他根本沒想楊銳怎麼知道這東西就在安陽出來的。
蔡元培倒是沒這麼激動,他問道:“竟成怎麼知道這東西就在安陽出土的?”
楊銳只好扯謊,“這東西早幾十年就有了,流傳海外,被我老師遇見,當時……”楊銳不打草稿的謊話又來了,以至王季同、鍾觀光幾個都很習慣他有一個無所不知的老師。“對了,敦煌莫高窟也要去,那邊有個王道士發現了幾萬卷唐朝的經卷,要是不去就被洋人弄走了。”似乎有本穿越小說專門講到這個,楊銳因爲甲骨文一下子想起來了。
這下連王季同都坐不住了,幾個人不約而同的說道,“啊!真的啊!”金天翮最爲性急,“竟成會長,給我些銀子,再給我些廠衛,我馬上叫上甘肅的陳竟全一起就去。”一邊摸着地圖在找敦煌的位置。這個陳竟全是甘肅人,縣令不做來滬上辦報,被教育會給收編了。
楊銳見他們如此性急只好讓他們坐下來,“各位急也沒用,我們先好好籌劃下,怎麼去,帶多少人多少錢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