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當林哲開始轉移家業到上海租界裡去,大規模縮小在蘇南一帶的產業,同時又擴大護院的規模時,國內的局勢持續動盪。
雖然清廷已經相繼籌備設立江南大營和江北大營,但是在太平軍和清軍的交戰裡頭,清軍依舊是敗多勝少。
而在浙北這一塊也不平靜,陸續有小股的太平軍出現在浙北地區,雖然都不是什麼大規模的太平軍,但是依舊讓浙北地區的一干地方官員緊張無比,除了這些正派的小股太平軍外,還有不少匪徒也是試圖打着太平軍的旗號興風作浪。
圍攻林家莊子的那夥土匪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黃培志事後給上頭上了一道摺子,摺子裡稱呼近千太平匪軍攻打餘姚,在縣令黃培志的英明指揮下,帶領縣勇以及士紳丁壯以少勝多,大破賊軍,順利解餘姚之危,並斬首數十,傷敵數百,繳獲旗幟、刀槍若干。
整個三月份還算是比較平靜的度過,林哲忙着轉移家業和擴充護院以及其他各種亂七八糟的事,也沒有什麼心思去操心時局。
但是四月初的時候,黃培志的一張請柬卻是送到了林哲手上。
這黃培志要見自己?林哲有些納悶了,這個大貪官要見自己做什麼?莫非上次送給他的錢不夠?
林哲皺眉看着手中的請柬,儘管心中懷有疑惑,但是這個宴請還是得去的。
次日傍晚,林哲就是坐上了兩人小轎,帶着幾個下人、護院出門去了,餘姚縣城並不大,很快他就是到了縣衙,給門房了一封紅包後,門房就是滿臉笑容的帶着林哲進入了縣衙後頭。
看見林哲到了後,黃培志那肥肥胖胖的臉堆起了笑容:“林賢弟你來了,來,廚房那邊剛準備好,一起簡單吃一個!”
聽到這個林賢弟這個稱呼,林哲就是內心暗思,這黃培志叫的那麼親切,莫非是有什麼壞心思不成?
林哲自然不會表現出來自己的內心想法,當即也是滿臉笑容道:“老大人相邀,學生不敢不從!”
當即就是很不客氣的坐下了!
他和黃培志的關係就是典型的地方士紳和官員的關係,林家雖然自家沒有出什麼大官,但是林家錢多啊,大把的錢花出去在官場上還是能找到不少人說話的,太高層次了不敢說,但是在浙江這一塊,關係網還是搭的不錯的。
林哲雖然時不時會給黃培志送錢,對他也是客客氣氣的,但是送錢只是官場的普遍規矩而已,而客氣這一個詞彙才能夠真正代表林哲和黃培志之間的關係,那就是大家客客氣氣的,你當你的官撈錢,我做我的生意賺錢,兩不相犯。
所以客氣到位了後,實際上林哲並沒有太給黃培志什麼面子,說做就是一屁股坐下,可沒有尋常平民百姓見到官員時的那種忐忑,連椅子都不敢坐實。
兩人坐下後,自有下人開始上菜,然而這上菜後林哲才發現,黃培志剛纔說的簡單吃一個還真的是簡單。
三菜一湯,愣是半diǎn油腥都沒見着,那酒一看也是便宜貨,聞着都能聞到滲水的味道,這讓林哲很無語。
你黃培志一個衆所周知的大貪官,上任半年至少撈了上萬兩銀子,但是待客吃飯卻用這等飯菜,你也好意思?
這是吝嗇還是故作清高?
林哲雖然心中無語,但是卻也沒有心思去猜測黃培志爲什麼這麼做。
酒菜上了,兩人就是沉默無語地吃了起來,讀書人講究的食不言寢不語,世人常說國人喜歡在吃飯的時候談事情,但是對於封建時代的士子們而言卻不是如此,滿嘴菜飯的時候高談闊論是一種相當失禮的行爲。
這一頓算得上是真正的粗茶淡飯,而且廚子的手藝也不咋地,讓吃習慣了林府大廚飯菜的林哲很不習慣,簡單吃了兩口就是放緩了夾菜的速度,反倒是黃培志吃的很歡快,看樣子平日裡沒少吃這種飯菜。
這讓林哲很疑惑,如果他天天都吃這種飯菜的話,他那一身肥肉是怎麼吃出來的?
一個吃得少,一個吃得快,這一頓飯所花的時間並不多,很快就有下人撤走了剩菜碗碟,又是端上了茶水。
這個茶水和剛纔的飯菜一樣差,光光是聞着茶水的香氣林哲就知道,這個茶葉絕對不會比自己府裡下人們喝的茶好多少。
強忍着不適喝了兩口,林哲就是放下了茶杯,此時黃培志也是喝了一大口熱茶,然後開始說了起來:“上個月剿匪還是多虧了林賢弟的幫忙,要不然的話本官也不會得了上官的嘉獎!”
聽到黃培志打開了話頭,他就知道,這一次的談話纔算是真正開始了!
當即他就是道:“那裡那裡,是學生應該謝謝縣尊大人的幫忙,要不然城東的莊子也就保不住了!”
黃培志呵呵一笑:“林賢弟過謙了,上一次你手底下的丁壯可是給了我很深刻的影響啊,其他人不說,單是你手底下的王教頭就是一員猛將,當日一戰大有大殺四方的風采!”
林哲聽到這話,有些疑惑,這黃培志這個時候說這些幹嘛,不過很快黃培志就是給了他答案。
“不知道林賢弟對辦團練有什麼想法?”黃培志又是喝了一口茶後如此道。
林哲聽罷心中納悶,團練?黃培志今天貿然說起這個做什麼?
團練,這並不是什麼陌生的名詞了,自從髮匪之亂後,咸豐帝已經三番五次下發諭令,勸士紳們舉辦團練。
太平天國時期的團練大體上有兩種,一種就是純士紳私人出資出人辦的團練,沒有朝廷頒發的正式文件,也就是傳統意義上的保甲鄉勇。一種就是朝廷正式授予‘團練大臣’督辦、會辦、協辦之類的人籌辦的團練。湘軍、淮軍就是後者,他們雖然也叫團練,但是經費主要來自地方政府官方,包括新設立的厘金關卡,海關稅,地方挪用稅收等,這些纔是他們的經費來源。
對於有野心的人來說,搞第一種團練沒意義,因爲你沒官方的人員以及經費支持,根本就擴大不了規模,就算是林家這種富豪之家,也是絕對支撐不了一支幾千人的部隊多久的,而且規模大了還會引起官方的猜疑,接下來就會被收編了。
第二種團練肯定是有搞頭的,搞得好割據地方,甚至玩造反都是輕鬆的事。但是這種團練的門檻卻是相當地高,人家咸豐也不是亂髮‘團練大臣’這種名頭的,一般只有高級官員或者前高級官員才能夠獲得主辦團練的資格,以最出名的曾國藩和李鴻章爲例,這兩個可都是正兒八經的在籍高級官員,即因丁憂、革職、致仕等原因在家鄉的高級官員,人家咸豐纔給了他們團練大臣的名頭,有時候咸豐還會直接任命現任高級官員督辦、辦理團練,比如內閣學士許乃釗,李鴻章也是以現任翰林院編修的身份回籍辦理團練的。
整個太平天國時期任命的團練大臣大多都是這兩種,要麼是在籍高官,要麼是現任高官。
普通人要想拉起團練大臣的旗號辦理團練基本是不可能的事,只能小打小鬧搞個鄉勇,如果要搞的規模大了,一般還得地方政府的首肯和支持,不管那個時代,官方都不可能放任個人組建私人軍隊不管不問的。
來到這個時代也有好幾個月了,說實話剛到這個時代的時候,林哲也是想過是不是投奔曾國藩,但是現實告訴他,這些想法都不現實。
最大的障礙就是他林哲不是個官,甚至連個秀才的功名都沒有,屬於正兒八經的平民階層,你說要去投靠曾國藩,能不能見到曾國藩還是兩碼事呢。
後來他也想過自己搞團練,但是一直苦於沒機會,雖然他林哲現在是一個資產高達數百萬的富豪家族的獨子,但是要搞團練那也是千難萬難。
然而現在黃培志問自己辦團練有什麼想法?還能有什麼想法,如果咸豐發瘋了給自己一個欽差團練大臣的名頭,嗯,就是那種‘督辦某某省團練事務’的差遣,他林哲肯定屁顛屁顛的去辦的,甚至拿出幾萬甚至十幾萬兩家財倒貼進去都可以,但關鍵這可能嗎?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不知道的事,所以黃培志口中的團練,應該是普通的地方鄉勇。
但是就算搞這些,林哲覺得也是大有可爲的!
只是搞這些地方鄉勇可不比給自己練護院保鏢,練護院保鏢那是自己的事,給自己保命,護送商隊用的,規模小所費不大,然而搞正式的團練,哪怕只是地方府縣上的團練,那所費至少也得幾萬兩銀子起步,而且看黃培志的表情,很顯然官方是不打算怎麼出錢的了,要不然他也不會找上自己。
見林哲不說話,黃培志也沒有明顯的不耐煩,而是繼續道:“自從上次城東一戰後,貴府裡的護院可是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影響啊,如今承蒙上頭看重,加上我們餘姚這邊也是地方不太安寧,所以本官是想着辦個勇營,而縱觀我餘姚英傑,我看也只有林賢弟你當得起這個重任了!”
林哲聽了後,心中也是思索了起來,這個黃培志不知道發了什麼瘋要辦勇營,而找自己絕對不是說看重自己有什麼軍事天分,理由只能有一個:那就是自己有錢!
所以他面帶謹慎道:“不知道這勇營是什麼章程,所費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