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章 獵人和士兵
細雨濛濛,沾溼了衣襟,也給瓊州的秋季帶來了幾分清涼。
就算是氣溫稍降,瓊州的氣溫也沒有低於二十度,一件單衣並不覺得寒冷。
一行百餘人行走在被絲雨潤的光滑的山道上,時不時的有人摔倒,一身絢麗的迷彩服早已沒了往日的整潔,到處都是污泥、蘚苔之類的附着物,還有不少人的身上滲出了鮮血,極爲狼狽。走在衆人前面的是戈察,作爲這次的帶路人,戈察和幾個黎族的小夥子身上卻沒有一點污跡,反而自在的行走在光滑、坎坷的山路上,像是歸來海的魚兒一樣,這讓後面的士兵們羨慕不已。
山子營的士兵們平均每走十幾米,都會有一兩個摔倒的,就算是戈察碰到險要、難行處都出聲提醒,大家也極爲小心還是難免摔倒的命運。如果這是行走在懸崖峭壁之處,或是山勢險峻之地,怕是百來人剩不下來一半了。
看着不斷摔倒的士兵們,孫復懊惱不已,僅僅走了三十里的山路,還是平緩的山勢,僅僅是山石多了些,就讓這支嚴格訓練出來的精兵,折磨的沒了精氣神,一副頹廢的模樣,和打了敗仗沒什麼兩樣。
孫復心裡不住的咒罵這座被喚作石祿嶺的小山嶺,自己已經在山路上摔了兩次了,左臂被劃了道血痕,就連屁股上都有一塊擦傷,火辣辣的痛,也不知道嚴重不嚴重。
這次前往石祿嶺就是爲了查看石碌鐵礦周邊的人口情況,還有周圍的地勢地形,畢竟這裡是要建起一座大型鋼鐵廠的,不瞭解周圍的情況,貿然就把設備運來,還不知道會有什麼麻煩呢。
孫復曾問過戈察,據他說,石祿周邊並無人聚居,最近的村寨也在十多裡外,石祿嶺上只有一些礦工聚居,而且多是一些被抓來的黎漢兩族的山中居民,他們被礦主強行拘押在銅礦上做礦工。既不用給工錢,也無需管飽,用一些蠻橫之輩來監視他們,動不動就是皮鞭木棍伺候,把他們當做奴隸對待。戈察說起此事的時候,恨得咬牙切齒,嘴角都流血了。
孫復這次也有把這個銅礦給拔了的想法,就算是它有着其他勢力的靠山也不能留着它,更何況這裡還是符家的產業,孫復更沒有放過的理由了。而且就算不是符家的,爲了這個儲量達到三億噸的優質礦場,孫復不介意得罪一些人,哪怕他有什麼強大的後盾。石祿最優秀的是它的高品位鐵礦石,可不是他們開採的銅礦,不過此時,石祿的富鐵礦還沒有被發現,不然孫復想要搞得到瓊州知府的職位,就沒那麼容易了。
看着在山路上摔得鼻青臉腫的士兵們,孫復有些抑鬱,對着身邊的一個黎族青年問道,“德魯,距離石祿還有多遠啊?”
德魯是孫復所救的數千人中會說漢語的一個黎族青年,有些木訥,不過孫復看他的身手不錯,一路上不禁沒有摔倒過一次,還時不時的攙扶好幾個可能摔倒的士兵。其實黎族人裡會說漢語的並不少,特別是熟黎,他們與漢人的溝通比較多,多少都懂些漢語。
“小將軍,前面就是石祿嶺的頂峰了,再走不到兩裡,也就是石祿嶺的西面就是礦場所在的地方。”
對於小將軍的稱呼,孫復很是鬱悶,明明自己的身材已經不比成年人低了,爲什麼還是有很多人稱他爲小將軍。孫復曾試圖擺脫這個稱呼,只是稱呼他的人中有人說,‘以前見到的將軍都是鬍子一大把,年紀很大了,只有你是最年輕,當然是喚作小將軍了,難到還能稱爲老將軍嘛?’對於這種解釋,孫復極爲不滿,但是面對數千人統一的稱呼,也沒辦法反駁,只好默認下來。
“還有兩裡啊,不知道還要摔倒幾次?”孫復回頭看了看剛剛摔倒的一個士兵,感慨道。
德魯突然說,“小將軍爲什麼不在黎人裡面招兵,他們可都是擅於登山的好獵手。”
孫復聞言一愣,回頭看了德魯一眼,看他一副有些發白的臉袋,孫復明白肯定是這句話在他心裡憋一路了,這才一衝動說了出來,現在肯定是有些後悔了。
沉默了一會,孫復才說,“黎人是好的獵手,但是他們不一定是好的士兵?”
德魯蒼白的臉色瞬間充血,變得血紅,憤怒的大聲質問說,“小將軍也看不起黎人嘛?”
身邊其他幾個黎族的青年也停住了腳步,看向這裡,顯然他們都注意着德魯的問話,看來這件事是‘蓄謀已久’的。
看着這些含着委屈和悲傷的眼神,孫覆沒有回答德魯的話,而是大喊一聲,“立正”
聲音剛落,不管是正在行走的,還是站在頑石上的,所有的山子營的士兵全部立定站在自己原來的位置,還有幾個因爲站的地方太滑,沒有着腳的位置,摔倒在地,但是隨即就站了起來,保持立正姿勢,全然不顧身上的傷痛和污泥。
滿懷歉意的對着德魯一笑,望着站立在不同位置,但是姿勢相同的士兵,孫復驕傲的說,“看到了嘛,士兵與獵人最大的區別,不是民族或是部族的差異,而是他們對命令的服從。我的士兵不會在意我的命令是對是錯,他們只要得到命令,就可以絕對的服從,就算是有疑問,也會先服從命令。誠然,黎族男兒是山林的驕子,在這光滑如冰的山石上也可以行走如飛,比我的士兵強得多,但是黎族男兒願意接受的我命令嘛,哪怕是不能理解的命令?”
孫復的這番話不禁讓德魯陷入沉思,就連隊伍裡的幾個黎族青年,甚至戈察也在思考着孫復的問題。黎族一向是聚寨而居,有些排外,很少與漢人混居在一起,而且黎族一直以來對中原王朝都不是很服從,時常反叛、暴動,如果說他們對漢人沒有一點芥蒂,那是不可能的。雖然孫復也很想有一支山地兵,但是如果不服從命令,孫復是不願意要的,哪怕他多麼優秀。
戈察看着身邊還在立正着的兵士,年輕的臉上被細雨沖刷的有些蒼白,但是身體依然是那麼的挺直,沒有一絲顫動,就連站立着石塊上的士兵都沒有一點亂動的跡象。本來極易讓他們摔跤的光滑石塊,在他們的腳下也似乎成了磁石。
震動最大的就是德魯幾個黎族青年,他們就是看山子營士兵威武雄壯,纔會提出參軍的想法,還有就是對拯救了他們的山子營的感激之情,催使他們對山子營的無限嚮往之情。對於軍隊的瞭解並不深入,只覺得揹着槍,穿着軍裝就是軍人,沒想到軍隊紀律如此的嚴苛。一個個都沉思下來,這將是決定他們未來的事情,容不得半點草率。
這個符家佔據石祿礦場此時主要開採的都是銅礦,他們對其中的鐵礦並不瞭解,就算是此時石祿當地人心裡,也只是認爲這是一座銅礦產地。偶爾也有人挖幾塊鐵礦石打造刀具,但是並沒人在意,也沒有大規模開採的情況。
佔據這裡的符家,繼承了上一任留下的底子,從石祿嶺的西面開礦,每天把開採出的礦石運到儋州的出海口。據孫復打聽所知這裡每天可以開採出十數噸的礦石,一年就是數千噸的銅礦石,這是一筆不小的數字,要知道中國可是缺銅國,而且貨幣使用的又是銅錢,銅和金銀都屬於貨幣用的金屬,價格極高。但是出售這批礦石,每年符家就可以收穫數萬兩白銀。
如果不是符家在當地勢力不弱,是不可能控制這麼一個聚寶盆的。不過現在符家已經被孫復派人給抄了,家人被拒押,這裡的主事怕還不知道家裡發生的事情呢,正適合孫復下手。
潛伏在礦場的高處,孫復對着戈察低聲問道,“這裡面的情況你清楚嘛?”
戈察看着下面提着鞭子和短刀的護礦丁,眼中滿是怒火,壓低聲音憤恨的說,“我的寨子裡就有人被抓進去過,三個人只有一個活着逃了出來,裡面的情況我知道一些,不過都是以前的,不知道現在變了沒有。”
微皺了一下眉頭,孫復點了點頭,“說說看”
“當時裡面有四百多名礦工,監工三十人,配有皮鞭、長刀還有火槍,每天產銅礦石數萬斤,被運送出去,這裡的人不許外出,監工通常都是半年一換,控制極嚴。”
“槍是什麼槍,是洋槍還是鳥統?”
“是擡槍,一槍能打出碗口大的洞。”
孫復暗自笑了笑,不由想起了浮山嶺的那夥土匪,他們就有幾支擡槍,半寸的槍口卻是滲人,如果不是射程近、準頭差,說不定還真能裝備部隊。
“鄭噲,這裡就交給你了,十分鐘後我要檢查。”鄭噲是張德瑞六營的一連長,這次把一營二連和三連都派出去了,一連在護衛陳家宅院,四連維護感恩縣的治安,只能把六營的帶了出來。
鄭噲本以爲這次又沒自己什麼事了,沒想到孫復把任務交給了他來處理,激動不已,急忙答道,“是,少帥。不過用不了十分鐘,只是一羣狗仗人勢的東西,槍聲一響就嚇尿了。”
孫復臉色一板,斥道,“小心無大錯。出了事,你的連長就別幹了。”
“是”
在鄭噲的指揮下,僅僅是一個衝鋒就結束了戰鬥,根本沒有人受傷。憑藉着一個連的九挺機槍,欺負這些連槍都沒找到的菜鳥,實在是過分了。鄭噲也覺得沒有成就感,打了勝仗還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