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傢伙終於在酒桌上完成了慶祝的所有活動,楊旭從趙家甸帶來的人都安排在別院和自家的前院倒座房,這下自己的安全可以放心了。楊旭稍作洗漱便回到了自己的書房,到處還有凌亂的影子,尤其是自己的銀庫,現在倒是空空如也,朱志遠敲門進來給上了一壺茶水,小聲說道:“這次亂子,隔壁得張姑娘倒是幫了不少忙,聽隔壁的管家說張家的老爺還給霍州的道臺遞了帖子請他幫忙,老爺你看呢?”
楊旭這才醒悟過來,怪不得何崇渙和楊辜在牢裡談什麼勞什子霍州道臺的簽押公文,原來是給自己求情呢,說是不感動那是假的,萍水相逢張家能做到如此地步對自己也算是恩情深重了。“明天你買些禮品,我親自登門道謝!”
在書房裡坐了一會,楊旭認真的拿起筆墨,認認真真的練起字來,雖然這個書房書籍不少,但是自己翻過的一個巴掌就能數的過來,裡面的文字都是印刷的館閣體,看起來頗爲賞心悅目,楊旭直接按照書本練起來,正在自己專心致志的時候,朱志遠又一次敲門進來,“老爺,林家的老太爺帶着幾個縣裡的鄉紳過來了。”
楊旭沉思了一下,這幫子人不能不見,很多人還是不好得罪的,“把他們帶到正廳,奉茶候着,說我很快就來。”朱志遠應聲退下。
楊旭換了一身乾淨的長袍,不忙不慌的向正廳走去,穿過側影屏風,四個老頭在竊竊私語談論着什麼,待到楊旭現身,都靜了下來,具起身躬身迎接,“拜見縣尊大人!”有兩個老頭說着就要下跪,看着這兩位沒有什麼功名在身,楊旭哪裡能讓他們下跪,都是地面上的人物,這次佔了便宜肯定以後討回去,楊旭連忙擺着手虛扶一下,“使不得,使不得,這不是折煞晚輩嘛,快快請坐,快快請坐,晚輩今日家宴有些貪杯,慢待了幾位長者,還令贖罪啊?”
幾個老頭老臉堆笑,看來對自己的印象不錯,爲首的一位,自報家門,“在下城西宋家!”指着後面的一位挨個介紹道:“這是郝家太爺,孫老爺,這位就是與大人有些過節的林家老爺子。”
楊旭笑着拱着手,“宋老爺子、郝太爺、孫老爺,晚輩這廂有禮了,”然後退掉笑意,板着面孔,對着林家老爺抱拳說道:“林老爺真是教的好兒子,差點讓晚輩死在牢裡,晚輩算是與你家無冤無仇,你家林捕頭可是我那妾室死在知府衙門,連肚子裡我那尚未出世的孩子都夭折了,林老爺,咱們該怎麼算這筆賬啊?”後面的話語寒意四攝。
四個老爺子都驚呆了,原來只以爲賠償楊縣令蹲苦牢的事情,沒想到還有這等事情,林老爺子率先站起身來,對着楊旭跪了下去,楊旭置若罔聞的坐在旁邊,“犬子作孽,身爲父親罪責難贖,老朽向楊大人賠罪了,當日犬子從大人那裡取得的財物,林家願意雙倍奉還,不,三倍奉還,求大人給條活路……”
其餘三位老爺子都看着楊旭,楊旭緩緩的站起身來,“宋老爺、郝太爺、孫老爺,三位都是鄉寧望族門戶,說句莽撞無禮的話,如果這事情發生在三位身上,你們會如何?大家相聚一笑泯恩仇?呵呵!”
三位老爺子臉上紅了紅,真要發生在自己身上,颳了林鵬都是輕的,更何況老話說的好,破家的知府,滅門的知縣。
宋老爺是幾個之中名望最響的,放下茶碗,看着林老爺,慢悠悠的說道:“起初我等都不知道這裡面的實情,沒想到竟然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情,林老爺請老夫過來說和,中間又插了這麼一槓子,那以老夫所言,枷三日都是輕的,既然如此,林家應奉全家之資補償楊大人,”轉過頭來又對着楊旭說道:“楊大人的遭遇我等感同身受,事已至此,已是無法追回,但是林家孤子,一脈單傳,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得饒人處且饒人,大人收了林家之財,便罷手如何?”
楊旭也不好不給幾人的面子,但是一口惡氣難出,“補償可以,但是見到林家人就令我想起我那未經人事便夭折的孩子,還有我那相濡以沫的妾室,大仇未報,我已是滿心愧疚,轉側難安,讓我再見到,我有何臉面對家人?”
三個老爺子聽到後馬上看向林老爺,林老爺咬了咬牙說道:“好,我們全家這輩子不會在鄉寧出現,求大人給個方便!我帶着犬子家人明日便離開。”
三位老爺子看到事已至此,也無法再說些什麼,寒暄了幾句,便離開,楊旭起身送客到大門外,折返回來,楊旭把趙河帶到林老爺面前,“趙典史,明天帶上薛主簿和戶房的幾個書吏,以及咱家的壯勇,好生的把林家賠給咱的家資一分不少的拿回來。”說完,也不理睬跪在地上的林老爺,起身回屋去了。林家第二天上午便全家移居外鄉投奔親友暫且不提。
楊旭上午修面剃額,在衙門排衙之後,脫了官服,穿戴一新,親自去了隔壁的張家道謝,這次比較順利,楊旭在正堂裡見到了張家老爺,張家的侄子張展瑜坐在下首陪着,身份不一樣,待遇果然好了很多,張老爺態度大致如初,什麼舉手之勞云云,對於楊家妾室楊蘇氏的不幸安慰了楊旭幾句,張伯芳也是年近七旬的人了,在這個時代屬於長壽,說話間咳嗽不停,楊旭心中感念,從懷裡掏出一小板的特效藥,自從楊旭出事以來,自己特別惜命,身上存着藥緊急時刻可以救命。
楊旭掰出三粒,對張伯芳說道:“這是洋人的特效藥,聽說對頑疾特別有療效,每隔三個時辰吃一粒,用溫開水下服對前輩的身體有很大好處。”
張伯芳也是博聞強識的人,對於什麼洋人的特效藥壓根不信,但是對於楊旭的熱情還是表示了感謝。
整個談話冷冷清清,除了張展瑜對於自己的態度比以前好點,但是這時候的大門大戶的教導都是謹言慎行,楊旭禮物送到了,感謝也表達了,自然不能久待,便告辭離去。
走到二門遊廊處,“可是楊大人?”楊旭回頭看見一個丫鬟順着遊廊腳步匆匆走過來,楊旭停住腳步,抱拳說道:“正是!”
那丫鬟手裡扯着一封信遞給楊旭,“這是我家小姐給大人的信件,小姐聽說了大人的事情,請大人節哀順變!”
楊旭頓時明白了什麼事情,躬身行禮,“替我轉告張小姐,說楊旭謝張小姐搭救之恩,以後張府有任何事情,楊某但能幫忙一定竭盡所能!”
丫鬟道了一個萬福,應下後回身稟報去了。
楊旭回到家裡,打開信件,裡面說到趙月菀與楊旭的妾室蘇凌筱相交甚篤,這次聞此不幸,心中萬分懷念,不知道楊旭什麼時候辦葬禮,自己過來拜祭一下,同時勸慰楊旭不要太過傷心,保重身體等等。看到最後張月菀勸解寬慰自己,楊旭心頭一暖。
隔壁的張家正堂內,待楊旭出門後沒多久,張伯父的咳嗽愈發不可控制,張月菀從後堂端了一碗藥湯進來,一邊替張伯芳順氣,一邊焦急的說道:“大伯,這藥越來越不見功效了,怎麼辦呢?要不我們去霍州府找大夫看看吧?”
張伯芳擺了一下手,略帶笑意的說道:“菀兒……孝順,我這土埋半截的人了,不想還要千辛萬苦的跋涉,這……這福也罷,禍也……罷,也就行盡於此了,你們父母早歿,我只能把你們送到現在的模樣了,以後這家就是你哥……幫你撐着了。”張展瑜一聽這話,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自家人知自家事,這份身板當公子哥可以,真撐不起一個家。
張月菀眼淚“嘩啦”流下來,抱着張伯芳的胳膊,“大伯……,我不讓你……走……”
看着妹妹的淚眼婆娑,張展瑜也是一臉的傷悲,忽然瞅了一眼看到桌上的藥,也是病急亂投醫,“那姓楊的不是送給大伯洋人的特效藥嘛,咱們幹嘛不試試呢?”
張月菀一聽,止住哭聲,拿起桌上的藥,“楊旭不會騙我們的,咱們試試,沒準有用……”
張伯芳一臉無可奈何的搖搖頭,“你倆啊,還是看不開,病體殘軀到如今也是苟延殘喘了,也不想折騰了。”
張月菀拉着他的胳膊,還是執拗的堅持,“我相信楊旭,咱們試試,大伯,一定要試試……”
張伯芳看着兩個小的如此堅持,只好從了,用桌上的茶水服下一粒。
中午的時候,薛成章跑到城北的宅子裡,回報楊旭。林家留下了三千兩銀子,田地二千五百畝,從楊旭查封的東西也都歸還,然後搬走了。薛成章在六房更變了歸屬,送到楊宅裡。
生活終於又一次回到了正軌,楊旭嘆了一口氣,不知道如何說道,在旁邊的薛成章倒是一臉的喜色,這縣丞的歸屬,十有八九就是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