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休的侯家,侯家老太爺又開始了自己的五禽戲,這姓楊的小子手裡還真有幾把刷子,侯奎連同叔叔侯從傑,一旁佇立侯着。待侯蔭昌腦門開始冒出微微的薄汗,身邊的侍女遞上熱毛巾。
侯奎上前笑嘻嘻的扶着老爺子,“大爺爺身子越發的康健了。”
“也是多虧了你這猴崽子孝順啊!”
“該是大爺爺洪福齊天!”
侯老爺子扶着侄孫的手走向正堂,一老一少,說不出的和睦。
侯從傑似所未聞,默然緊隨其後,侯老爺子忽然回頭望向義子,說道:“從傑,最近櫃裡生意如何?”
正聲道:“回父親,去年亂局尚多,各地缺銀,今年立春開始局面平和的多,借貸減少,不過來往的客商增加,咱得客棧生意倒是不錯。”
“那就成了,咱做生意的,不管什麼生意還是要盼着國泰民安的好,雖說亂局一起,生意好,但是咱這賺的再多銀錢也提心吊膽啊!”
“父親說的是!”侯從傑在老爺子面前孝順的不像話。
“咱們周圍的一些府縣也多照應着點,這些年匪患衆多,行路不寧。”
侯從傑知道老爺子想說什麼?回道:“票號的通路咱家一向是四通八達,拜碼頭的地方不多,陝西的回龍幫,平陽的海龍寨,河南的聚義堂咱們需要上供點東西,其他的地方一馬平川。”
侯蔭昌坐在椅子上,沉下神情,“我不明白了,這平陽不是咱們得地盤嘛,這個海龍寨以前也不敢收咱銀子,怎麼現在開始無法無天了。”
“這個……”侯從傑也是滿臉困惑,“像是聽說海龍寨出現一次內訌,換了匪頭,自此以後誰的面子都不給,過路查崗,不過對小商小販倒是不錯,任意通行,但對咱們這樣的大客商不客氣,前一陣子霍州連同咱們這邊幾個縣找了幾百人去奪寨,結果稀裡糊塗被打了回來,傢伙事丟的一乾二淨,平陽的把頭聽到消息連府城都沒出!”
侯蔭昌大呼“窩囊”,直言問道:“真得沒有一點法子嗎?”
侯從傑仔細琢磨了一下,搖搖腦袋,“法子……不過這海龍寨在平陽和鄉寧縣交界處,按理說來也是鄉寧的轄地,鄉寧的那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燈,估計他有什麼辦法?”
“不能有了問題讓別人想法子。”老爺子有些動氣,“不過這也是兩半俱傷的法子,有主意讓崇煥使喚一下這小子,讓他動動手?”
侯從傑搖搖腦袋,“難,這小子可是油鹽不進的主!”
“那就給的甜頭讓他動,動的好壞,對咱都沒什麼太大的損失?”
雖然有地方官平靖地方的義務,但是縣令的所轄武力太小,一般的大匪患都需要上報調集綠營圍剿,現在綠營整個爛掉,導致山西除了太原巡撫的撫標綠營兵和長城外的八旗駐防將軍,其他的府縣除了差役幾乎沒有可以使用的武力。所以使喚楊旭出力還得花費不少的功夫。
鄉寧這邊讓楊旭頭疼的事情可是真不少,齊敏直接撂挑子悶頭在家待着,那個傳教士丹尼斯又惹出麻煩。
楊旭未做縣令之前,以前的縣令不待見洋人,所以丹尼斯只能在趙家甸這個山溝溝的地方遊蕩,現在楊旭做了縣令,丹尼斯像魚遊進了大海一般,在縣城裡四下拉人傳教,前幾次因爲拉了幾個小媳婦,被人家丈夫一門打的鼻青臉腫,還被告上衙門,還在賠人點銀子了事。
鄉寧個陝西的拳師叫朱正陽,師從名家,少時曾經遊歷天津,也算是赫赫有名的武師。七八年前陝西遭災,此人念舊不肯離家太遠便跑到臨省臨縣也就是鄉寧開館授武,平時教授拳腳功夫,閒暇時候給老百姓免費治一下跌打損傷,在鄉寧一代名望很好。
正是徭役結束的時候,很多人幹了二十天的活計,累的腰疼骨頭疼,加之朱師傅爲人慈善,看病不要錢,整個武館人山人海一般,丹尼斯剛巧吃完飯,滿大街的轉悠拉人傳教。剛好看到武館門口,丹尼斯能說中國話但是不認識字,看到人多一頭闖進去,見人就傳播主的福音,本來人羣就亂,一個大個子的洋人闖進來更是攪動人羣攢動。
朱正陽的弟子不幹了,一腳把丹尼斯從人羣中踢出來,丹尼斯也是軍隊熬過五六年的人,加上一米九的身高,魁梧的身姿,千里迢迢來到中國,那身體底子不是一般人。俗話說人大力不虧,三兩腳就把朱正陽的弟子打倒在地,這時候又來了幾個徒弟,但是院子里人員衆多,嚴重削弱了人多的力量,一個個的都被丹尼斯打倒在地。
朱正陽一看,“哦!”來踢館的,當即要與丹尼斯比試一下,這時候與洋人比武是一個風潮,打贏了幾乎揚名立萬。
丹尼斯打了四五個人了,知道自己闖禍了,楊旭前兩天耳提面命警告他不要惹事,此時哪裡敢接着打下去,撒腿就跑。哪有打完人就跑的,朱正陽帶着徒弟就追上來,後面一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老百姓跟着,丹尼斯幾乎嚇瘋了,這麼多人就是一人一腳自己也被打成爛泥了,直接撒丫子往縣衙衝去。
正值縣衙裡三班換差,楊旭坐在堂上,大清法令縣令每天有坐堂的時間,便於老百姓鳴冤。接着丹尼斯像離弦的箭一般衝進大堂,不一會朱正陽帶着人羣將縣衙大門堵的嚴嚴實實。
老百姓衝擊縣衙,是杖十下,枷一天的罪責。洋人哪懂這些,直接跑到楊旭端坐的堂上,躲到他身邊,楊旭那個氣,明擺着這孫子得罪了人,你進來就進來吧,你跑我身邊幹什麼,顯得咱倆是一夥的,和洋人一夥,在這年頭可不是什麼好名聲,媽的,這孫子真能害人,我好不容易積攢的名聲啊!
楊旭一把把人從身邊推開,厲聲道:“下去待着!”
丹尼斯訕訕紅着臉躲到下面,楊旭看大堂外站着朱正陽,這人楊旭認識,算是縣裡的名人,楊旭招手讓班頭把朱正陽請進來。
看着身後一衆老百姓,心想這縣令再昏庸也不敢在衆人眼前弄死我吧。朱正陽整理一下跑亂的衣服,大步上大堂走來,楊旭自持理虧,不好坐堂上,邁步走到堂下,朱正陽上來就要磕頭,楊旭上前兩步扶住朱正陽。
“朱師父,不用客氣,不是問案,跪拜就免了,二位說說怎麼回事吧?”一上來,楊旭就拿出不偏不私的態度。而且擺明態度,自己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朱正陽簡單的把事情說了一遍,楊旭皺着眉頭,轉頭對着丹尼斯說道:“你閒的蛋疼啊,還有時間去踢館!”
丹尼斯壓根不懂什麼叫踢館,結結巴巴的說道:“我去傳播……上帝的福音,一個……野蠻的小子踢……我,我纔打他,結果一羣人來……打我,沒有踢……他的館子,只是他踢我,我才踢他的。”
楊旭懂了,朱正陽也知道是一次誤會,楊旭小聲對着朱正陽商量道:“這洋人,身上有官防通令,本縣也不好拿他這麼樣,一旦出了亂子,不好辦,就此言和,如何?”
縣令如此的客氣,朱正陽也不敢拿喬,話說回來,自己也是頭腦一熱,當即拱手說道:“說起來也是草民魯莽,打擾了大人,一場誤會,一場誤會!”
楊旭忽然聲音提高八度,“朱師父饒你,我不能饒你,私闖公堂,按例杖十下,來人行刑!”丹尼斯傻了,以前從來都是自己在後面欣賞打人的場景,今個自己成了捱揍的對象了。
朱正陽有些不忍,便求情道:“大人只是一場誤會,我等追逐太緊,才致這位……朋友,誤入公堂,求大人輕饒。”
楊旭也是見梯子下樓,“既然朱師父仁義,那就五杖!”丹尼斯一臉的囧色,小聲說道:“我是意大利人,我有法外治權!”
楊旭一聽這話,那個氣啊,洋人這個法外治權簡直就是吸引仇恨值的,一種騎在別人頭上的權力,鄭言道:“你可以使用法外治權,但是記得,那時你我就不是朋友,鄉寧你也別呆了。”
這一下,丹尼斯害怕了,自己在鄉寧有一座屬於自己的真正的大教堂,整個大清有幾座外國教堂啊?還有十幾個信徒,都是自己一年來辛苦培育出來的,自己一走,什麼都沒了。沒辦法只得低頭,小聲求饒道:“別打了吧!我認錯。”
楊旭見他那麼上道,只得打一巴掌給一個甜棗,“打你一頓,回頭請你吃頓肘子,烤全羊補回來。”
丹尼斯伸出兩個手指頭,苦笑着說道:“兩頓!”
“好吧,兩頓就兩頓。”
一旁的朱正陽耳力可是不弱,此時聽的清清楚楚,不禁笑出聲來,楊旭知道他聽見了,笑着說道:“有道是不打不相識,這吃肘子、全羊的,一起過來吧!”
縣令相邀,朱正陽也是欣然前往,文武不對付,以前的官員對待習武的老百姓有幾個有好臉色的,尤其這種,俗話說的好,俠者,以武犯禁!所以這種開武館的,都是舅舅不疼姥姥不愛的角色,誰不想跟官府交好。
楊旭回到堂上,大聲喝道:“私闖公堂,蔑視朝廷法令,雖然朱師父求情,但是律法無情,傳教士丹尼斯,堂上杖五下,以儆效尤!”門口一片叫好聲,朱正陽看了一下衙門外,再回頭看看堂上的縣令,頓時明白了。
楊旭拿出籤板,劃出五字,輕輕拋到班頭的腳下,班頭立刻明白——聲勢浩大、輕輕落下。
儘管是輕打,畢竟拳頭粗的杖子,還是很疼的,這些衙役可沒有像京師裡頭那羣會重打輕放、隔山打牛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