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卨默默地吃拉麪和蔥油餅,就着烤魚。
他岔開話題,問:“你說我帶着陛下的親筆信,去第二屆萬國和平會議,對此時的大韓會有幫助嗎?”
趙傳薪咳嗽了一下,被面條嗆到了。
他艱難的嚥下去後,呵呵呵的笑了起來。
李相卨怒道:“你笑什麼?”
趙傳薪說:“沒啥,你就直接去唄,別聽我的建議。聽了伱就沒有那股子衝勁兒了,辦事又豈能半途而廢呢是不是?”
“……”李相卨頓時沒了胃口,將筷子撂在桌子上:“你究竟是什麼意思,李某願聽你的高見。”
趙傳薪一口將麪湯幹了,放下碗說:“日俄戰爭是美國調停的吧?俄國已經承認了日本對大韓的統治權。美國和日本互相承認彼此對菲律賓和大韓的支配權。英國是日本鬼子現在的靠山,也是支持的。大清自顧不暇,說話不好使。剩下的列強,也基本只是漠視態度。當你們去了之後,日本人發現國際上默認他們對大韓的統治後,會打消最後一絲顧慮。”
李相卨被說的臉色發白,冷汗涔涔。
他激動的嘴脣發抖:“不,不會吧……那這萬國和平會議,豈不是兒戲?”
雖說他愛國是出於本心,可能青史留名,誰能拒絕呢?
越是商人越好面子,越喜歡出風頭。
“嚯,你們開會呢?”
要是樸澤虎直接答應,鮮于斌反而會有疑慮。
“去找個你們大韓的愛國商人。”
他見過很多神神叨叨的人,神啊仙兒啊的。
沒見過這麼臭不要臉的自誇的。
“據說,這類的城狐社鼠專門挑身體羸弱者下手,身強體壯火力旺者不可近身。
樸澤虎又對趙傳薪道:“趙先生,真是好大的手筆,不但在古路基嶺給予日軍痛擊,讓他們患上了‘恐趙症’,又在漢城成功將伊藤博文刺殺。日本天皇震怒,長谷川好道氣瘋了!全大韓的百姓,都在誇讚趙先生的俠義之舉!”
可鮮于斌一羣鼻涕娃卻鄭重點頭。
樸澤虎笑了,也站了起來,伸出手和鮮于斌握了握:“我倒是挺期待你的未來。”
別看他有個“大法師”的外號。
“額……”
他說:“交通不大便利,不過你先說說原因,爲何一定是在戰神2號島?”
可見他要先考察一番,這纔是認真做事的態度。
他們只有愚夫愚婦信衆的一句殺手鐗:有些事,不能不信。
他現在要離開韓國了,只好讓樸澤虎幫忙聯絡。
樸澤虎很開心。
“在那裡,我們種了糧食。雖然樸先生好心收留,可我們不能總是依仗樸先生幫忙,我們想要自力更生。”
沒聽過好麼!
趙傳薪卻二話不說跳進海里。
李相卨同樣不可置信的看着麥子。
入眼,是一片綠油油的麥田。
趙傳薪仰天長嘆:“哎,俠之大者,爲國爲民。或許,說的就是我吧。”
“樸先生,多謝您的大成商會安置我們。但我有個請求,能不能把濟貧堂建在戰神2號島上?”
鮮于斌與有榮焉的挺胸凸肚:“雷劫算什麼,趙先生還會做法讓莊稼長得快呢。等你們到了戰神2號島就知道了。”
好他媽有道理。
兩個鼻涕娃一左一右搖櫓,齊心協力將船划到岸邊。
聽到鮮于斌自稱爲“戰神情報員”,樸澤虎有些想笑,但忍住了。
鮮于斌煞有介事的坐在小桌的另一側,不露怯的面對着大商人樸澤虎。
“你是如何做到的?”
大韓愛國商人有很多,但樸澤虎是最不計成本的那個。
樸澤虎根本反駁不得。
這如何可能?
就算西方的工業產品催化,也不可能長這麼快的。
樸澤虎鬆口氣,還以爲什麼了不起的大事呢。
趙傳薪拍拍他肩膀:“別急,樸先生不是外人。他的愛國之心,日月可昭。”
名利是結合在一起的。
“多謝樸先生,大韓的史書,定會記上先生一筆。”
看似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實際上連最基本的哲學思想邏輯都理不順。反而提什麼呂洞賓之類的連篇鬼話。趙傳薪當即問她知不知道《太乙金華宗旨》,她自然是不知道的,估計呂洞賓的名字都是從電視劇《八仙過海》裡聽來的。
趙傳薪一副高手寂寞的模樣:“薩滿者,土壤細流也,在我這就不要提了,上不得檯面。”
甚至這種東西都通過間島地區,傳入了大韓,有一定的市場。
樸澤虎看看李相卨:“這位是?”
鮮于斌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搖頭說:“什麼薩滿,先生可是法師,大法師。這是法術,神仙的法術。”
樸澤虎朝岸上擺手打招呼:“趙先生。”
李相卨臉色變了變,因爲這是秘密行事,沒想到趙傳薪直接透露給了外人。
至少在裝逼這塊,他們難望趙傳薪其項背。
樸澤虎莞爾一笑:“是啊,趙先生的這些情報員,也是人才濟濟呀,讓俺大開眼界。”
趙傳薪看了一眼鮮于斌,笑着說:“是吧,這些可都是棟樑之材。”
連他媽的稍微健康點的正常人都害怕的神仙,你說它有多大的法力?”
樸澤虎和李相卨見趙傳薪半天都沒露頭。
船終於靠岸。
本來內心有些戲謔的樸澤虎,臉色真的嚴肅起來。
鮮于斌也是汗流如瀑,他喘息着說:“先生會法術,水遁聽說過嗎?不打緊的,先生一口氣能從島上游到碼頭,而且上岸後連衣服都不會溼。”
樸澤虎卻不由分說:“趙先生太謙虛了,當我聽到伊藤博文被趙先生刺殺後,當即痛飲三杯,快哉快哉!”
那些薩滿巫師,別的本事不知道如何。
衆人覺得船身一顫,速度陡然增加。
樸澤虎驚詫。
而且,趙傳薪是個無神論者,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樸澤虎趕忙道:“這是大事,俺樸澤虎雖然只是個商人,但也要出一份力。別的不說,諸位的差旅經費上,在下一定會略盡綿薄之力。”
樸澤虎驚呆了。
這話讓趙傳薪真的是……慚愧的很。
“都是同行們……啊不,都是對手們襯托的好。”
他覺得眼前這娃,將來在大韓一定也是一號人物。
樸澤虎卻是習慣了趙傳薪的性格,他笑着說:“現在可以確定,俺當初支助的錢,果然沒有白花。趙先生是位做實事的真豪傑,不愧爲戰神之名!”
忍不住問鮮于斌:“趙先生怎麼還不浮出水面?在水下憋氣久了會出事的。”
“哦,那好吧。”趙傳薪無所謂,拿錢去結賬了。
趙傳薪讓李相卨先跳下去,然後自己纔跟着到船上。
趙傳薪浮出水面,推着漁船往前走。
具體是哪些事?具體爲何不能不信?有什麼證據?有什麼具體神蹟?有什麼除了嘴皮子以外的法術神通?
統統沒有,反正就是告訴你有些事不能不信。
約麼不到四十歲的樣子。
對了,一定是土壤太肥沃了。
李相卨想起了一件事:“趙傳薪是不是還懂得雷劫之術?”
“啊這……”樸澤虎在關外做生意的時候,經常聽當地的鄂倫春族講那些鬼鬼怪怪的故事。
害……
他伸手摸了摸,麥稈十分的硬實。
趙傳薪大手一揮:“好了,樸老闆,你也看到了,戰神2號島就是這個樣子。能不能建濟貧堂,全憑你一句話。”
這時候,麥苗怎麼會長這麼高?
這看上去都快要抽穗子了,而別處的還處於幼苗階段呢。
“可建!此島是良島,若非距離濟物浦較遠,怕是早有人登陸墾殖了。”
“好嘞先生。”
樸澤虎愣了愣:“戰神2號島?那是什麼地方?”
所以,當鮮于斌提出以後想要自力更生,樸澤虎認真起來。
趙傳薪在水下助力,很快就抵達了戰神2號島。
這叫安慰嗎?
“我不信,我決計不信。”
樸澤虎正色道:“不能這樣講,還是有些神奇之處的。有些事,不能不信。”
“既如此,我需要先去戰神2號島上實勘,行不行會給你一個準確的答覆。”
如果有能催生作物的法術,那真是神仙手段了。
他此時正在濟物浦的碼頭,和一羣小不點談事情。
“趙先生請講。”
“第一,李秀吉這人你聽說過吧?他的那個雷霆教,咳咳,和我多少有些瓜葛。戰神小隊的樸升烈,你也知道了。我希望樸老闆能成爲這兩夥人的牽線人,讓他們精誠合作對抗日本人。”
趙傳薪也不瞞着,把李相卨的身份,甚至連他去參加萬國和平大會的使命也都說了出來。
他很看重自力更生,非常反感日本人對大韓的經濟和農業壟斷地位。
李相卨開始企圖說服自己,趙傳薪在胡說八道,只是一家之言。
趙傳薪高深莫測道:“我和它們談了談人生和理想,對它們說——如果一根麥子不努力生長,那跟鹹魚有什麼區別?它們聽後大爲羞愧,於是第二天就努力的長高了。說來,它們還是有羞恥心的。”
他覺得這些人很可笑。
說到這個,趙傳薪真是慚愧的很:“哎,哎,說這些幹嘛?古路基嶺上,我確實把小鬼子給打疼了。可關於伊藤博文,我其實沒做什麼的,真的。”
也不知道樸澤虎信沒信,反正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樸澤虎和李相卨聽的懵逼。
樸澤虎實在好奇:“趙先生,我在關外的時候,看見過薩滿做法。你是關外人,你的法術和薩滿有關嗎?”
“……”
“可以,太可以了。”趙傳薪非常熱情的說:“鮮于斌,趕緊搖櫓去。”
明明自己什麼都沒做。
趙傳薪找不到李秀吉了,這貨現在神神秘秘的,行跡非常鬼祟,做事也不夠磊落。
鮮于斌起身,整理了一下滿是補丁的衣服,向樸澤虎伸出手:“樸先生,我代表我們戰神情報員全體,向您表示誠摯的感謝。我們還小,但終究會有長大的一天。您今天的所作所爲,必將會有所回報。”
李相卨非常無語。
只是人小,氣力有限,趙傳薪覺得太慢了。
他們都趕不上那些堪輿風水的,至少人家能把陰間陽間說的有邏輯,頭頭是道,而不是故弄玄虛,開口就是實病虛病。
原來是故意透露的,想來是知道樸澤虎的性子。
什麼請神上身,什麼大仙附體,什麼三太爺五太奶的薩滿的那套言論。
可偏偏令人無法反駁,趙傳薪就是能做到他說的這些,而那些薩滿就是做不到,高下立判。
不由得看了一眼趙傳薪,而趙傳薪衝李相卨眨眨眼。
瞧瞧,說的是人話麼?
同時也明白過來,原來樸澤虎也資助了趙傳薪經費,就是不知道有多少。
正在此時,有個鼻涕娃指着碼頭上興奮地說說:“看,趙先生來了。”
善財難捨,愛國歸愛國,可許多人並不願意自費愛國。
他說的是真話,真心的。
一面小桌子和兩個小馬紮,不大穩當的放置在甲板上。
李相卨和樸澤虎面面相覷。
此時的農業,遠沒有後世發達。
樸澤虎看了看起了薄霧的海面,說:“這孩子想要讓俺去戰神2號島建濟貧堂。趙先生可否帶俺去參觀一下戰神2號島?”
“怎麼能說是兒戲呢?他們不是會打消日本人最後的顧慮麼?”
今天小刀拉屁股,開了眼了。
然後,趙傳薪拍拍鮮于斌肩膀:“所以,你們也要努力成長和學習,努力磨鍊本事,爲這個世界做出一份貢獻。”
樸澤虎想了想,西方已經有些工業產物能催生莊稼了,或許趙傳薪就是用的那種手段吧。
他見過瘋瘋癲癲的,連聲調都變了、舉止怪異的人。
趙傳薪繼續道:“我這點微末的法力,比起我師兄如來還差了些,雖然差的不多。比我的另一位師兄李耳就差了很遠。但是吧,我至少能力戰日本人,有些法術神通。你看他們會啥?我們鹿崗鎮的羊丟了,找他們算,明明在老鷹溝丟的,他非得讓去黑土崖去找。”
他除了爲大韓獨立志士提供資金和物資援助外,還創辦了《新韓民報》,同時創立了大成商會。呼籲韓國百姓勇於抵抗日本人的侵略和殖民統治外,也鼓勵韓國人經濟上自力更生。
衆人齊齊望去,果然是趙傳薪,身邊還跟着個瘦小的,露出大額頭,有兩撇彎彎地翹起的小鬍子的男人。
他表現的十分嚴肅:“戰神2號島,本來我不該透露出去的。可樸先生是自己人,自己人不會害自己人。戰神島是我們戰神小隊的一個根據地,戰神2好島,是我們這些戰神情報員的根據地。”
“……”趙傳薪很不厚道的笑出聲:
“……”
“第二,我要離開大韓,日本人正在通緝我,所以不能走陸路。希望樸老闆幫忙,將我從海上送回大清。”
李相卨詫異,沒料到樸澤虎竟願意出錢。
倆師兄,一如來佛祖,一老子李耳。
但是從沒見過真正的神通法術。
鮮于斌吩咐說:“搖櫓上岸。”
結果大失所望。
“去哪?”李相卨起身問。
一羣鼻涕娃,羨慕的看着能和一個大商人談事情的鮮于斌。
而這些薩滿,別的不提,讓他們和趙傳薪坐而論道,他們話都說不囫圇,還扯什麼淡?
就說:“你們坐穩了,我進海里推船。”
旁邊的李相卨聽的眼睛都直了。
可是,等他小跑着過去一看,除了田間地頭的少許鳥糞外,這裡就是一片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砂壤了。
果然,樸澤虎和李相卨發現趙傳薪的衣服頭髮都沒有溼。
停泊於碼頭的小漁船,甲板上的幹了的魚鱗片被曬的閃閃發亮,船上散發淡淡的魚腥味。
人劇烈運動會喘息的厲害,而儘管這艘小漁船不大,可人在下面遊動推進,想來也要累個半死。
鮮于斌眉頭刻意的皺成淺淺的“川”字,來遮掩年紀上的不足的劣勢。
衆人下船。
雖然工商業發展迅猛,可以農爲本、無農不穩無商不富的思想,即便在英德法這些工業化的國家也依然大行其道。
可他自己知道是怎麼回事。
下海推船?
他感興趣的問鮮于斌:“這是啥?薩滿的神通嗎?還是……”
“那就好。”趙傳薪朝鮮于斌隱晦一笑,然後又說:“其實這次來找樸老闆是有兩件事。”
李相卨恍然。
都不如一些中醫巫蠱之類的東西,人家君臣佐使將相和,望聞問切至少能自圓其說。
李相卨:“……”
鮮于斌卻是知道趙傳薪的水下的本事的,對鼻涕娃說:“加把勁,咱們助先生一臂之力。”
趙傳薪只是簡單的介紹了一下,這樸澤虎便願意掏腰包,可見其心之誠。
卻非得將這件事安自己頭上。
只有船上的鼻涕娃,他們對趙傳薪的話深信不疑。
鮮于斌也不解釋,親眼見到後他們就明白了。
李相卨捂臉。
都怪李秀吉,真是多事。
趙傳薪在二十出頭、血氣方剛的年紀時,曾拿唯物主義、道、佛、儒、墨、陰陽這些學說和一個“魔怔”了的女薩滿論道。
他忙不迭的點頭:“沒問題,俺就是做船運的,這好辦。”
這時候,鮮于斌指着海面道:“先生,樸升烈隊長來了。”
衆人轉頭,見一艘漁船靠島停泊,上面走下來幾人。
爲首的,正是多日不見的樸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