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說什麼，可卻如鯁在喉。
最後，只能是幽幽道：“你保重。”
趙傳薪抱了一下她，在她耳邊道：“今日一別，又不是永別，傷感什麼嘛。要知道，現在我也是在日本有地產的人了。姐姐想我想到了極致，說不定我會突然出現在你面前。這個小玩意兒是送你的，留作紀念。”
鍋島伊都子愣了愣。
沒等她想明白，趙傳薪便將一塊玉佩塞進她手中。
鍋島伊都子低頭看看，這是一塊無暇白玉，呈樹葉狀，鏤雕了祥雲暮靄、松鶴長春。從上面彷彿能觸摸到露水的清涼，能感受到風的形狀。
其質溫和，佩利君子，既潤既逞；惠彼小人，亦恭亦敬。
能在這種小塊的玉佩上，鏤雕出這麼精緻細小的圖案，單就雕工而言已經登峰造極。
趙傳薪毫不遲疑的轉頭，笑了兩聲邊走邊道：“我是夢中傳彩刀，欲與花葉鏤朝霞，姐姐再會。”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旁邊的樸升烈越看越驚：“趙先生，這，這不是造謠嗎？”
他滿臉關切。
“我們不管真假，只管印刷，你去問那個人好了。”
李相卨不確定道：“會不會是，趙傳薪拿着錢卻不做事？”
李相卨匆匆進宮。
但無論如何，韓奸、國賊李完用罪無可恕！
侍衛搖頭：“李完用及早聽到風聲，立刻攜帶家眷逃亡……”
等了一天，也是懵逼。
是以不敢拿大，說的十分謙虛。
趙傳薪摩挲着下巴長出來的淡淡胡茬：“很好，我寫點東西，你幫我去印刷出來。”
在樸升烈的解釋中，趙傳薪瞭解了韓國此時的軍隊編制。
“殺他易如反掌。但他本應推波助瀾的，能起到關鍵作用。可現在殺他，就好像丟進大海里一塊巨石，看起來浪花很大，實則轉瞬即逝。”
趙傳薪雖然對自己有着清晰的認知，在搏擊這一塊他啥也不是。
李完用的住宅面積很大，很闊。
“有的，附近就有一家，《大韓每日申報》有時候就會在那裡加印報紙。”
但是，他沒料到事情會發展的那麼迅速。
暫時，鍋島伊都子由伊藤博文接待。
趙傳薪不以爲意：“你會不會說話？這叫邏輯分析推理，懂不懂啊你？”
“可是，你這上面也沒寫是分析，別人會誤以爲是事實的。”
李熙道：“再去探，有消息及時來報。”
當他看見李完用家的祖宗牌位，被憤怒市民拿到外面當場淋油焚燬的時候，激動的手腳都在顫抖。
趙傳薪怒了：“草，老子就算反悔了，你莫非還能拿我怎麼樣不成？”
樸升烈哪裡能料到趙傳薪說翻臉就翻臉，在趙傳薪面前，他可沒有多少底氣。
他對李相卨道：“你說爲何還沒有消息傳來？莫非趙傳薪失手了？”
也許是長谷川好道被強行灌翔後生死未卜的原因，日本兵竟然沒有進行全城搜捕。
死忠粉又多了一個崇拜偶像的理由。
樸升烈若有所思：“我會好好思考這件事的。”
抖了抖稿子，問道：“這上面說的可都是真的？”
說完便心事重重的離開了。
最後會不會綠油油的遮天蔽日，那便要看以後的發展了。
等他一走，那報社工作人員便對印刷館的人說：“快，把他要印刷的東西，拿給我看看。神神秘秘的，難不成是什麼大新聞？”
李熙和李相卨大失所望。
鍋島伊都子已經恢復如常，只不過語氣有些冷淡：“沒有事，他帶我逃避你們的追捕，逃了一整夜。”
趙傳薪想起了昨晚上那一腳，雖然略顯的花裡胡哨了，但威力尚可。
樸升烈只好按捺住激盪的心情。
兩人一文一武，輕易不會越界。
他剛醒，就被李相卨帶來的這個消息驚的呆立當場。
事情其實才剛開始。
但他也害怕造成既定事實，萬一日本真的已經開始動手了呢？
“不會空穴來風，應當是有這個苗頭。但這件事傳出來，肯定是有人刻意爲之。早上，許多人家門口多了一份報紙，報紙上記載的這件事。”
鍋島伊都子到了統監府，工作人員驚詫的去通知梨本宮守正。
卻被她輕巧的避開。
那工作人員伸頭想要去看，樸升烈卻將稿子挪開。
樸升烈一驚：“趙先生，你不是要反悔吧？”
李熙昨夜睡得很晚，所以今天起的也很晚。
第二天。
樸升烈更加尷尬：“趙先生，我對陛下忠心耿耿，是不會離開他的。而且，陛下現在手中可用之人不多，我和我大哥樸升煥是他最信任的人了。”
樸升烈撓撓頭：“那是花郎道的踢擊技法，對先生來說不足爲道。”
所以，能當上第一大隊隊長，樸升煥也算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了。
這件事，有它積極的一面，也有消極之處。
說這話，不乏暗中指責長谷川好道和伊藤博文草菅人命的意思。
趙傳薪不由分說，拉着他走：“復什麼命？走走走，明天你還得幫我辦事呢。小李子說了，這幾天把你借給我用用。”
梨本宮守正馬上揪住了一點問：“那他爲何輕易放過你？”
伊藤博文聽了，頓感尷尬。
《大韓每日申報》的名字，其實是受魔都的《申報》影響而起。
昨日，當那報社工作人員看見了樸升烈帶去的稿子，回去便撰寫了新的一期報道。
“……”樸升烈尷尬的笑了笑：“不敢不敢，在下無福消受這種美人。”
“王妃，那趙傳薪可有傷害到伱？”
等趙傳薪走遠了，身旁的樸升烈喟然一嘆：“先生當真好手段，那可是王妃，卻如此迷戀於你。”
樸升烈一看，果然全篇只是淡淡的陳述，並沒有一句話強調事實。
果然敬酒不吃吃罰酒。
可就是抑制不住。
國賊，你也有今日！
樸升烈很想拒絕。
“你他媽感慨還挺多，是不是眼熱的很？”
就說：“我得回去向陛下覆命。”
樸升烈趕忙替他的陛下辯解：“陛下他也有苦衷，請先生莫怪。”
外面風平浪靜，每次侍衛回來稟報，都告訴他們李完用還還蹦亂跳。
一咬牙一跺腳：“好，我這就去。”
這和孔子說的“朝聞道夕死可矣”，有異曲同工之妙。
見樸升烈還是滿臉狐疑。
韓國軍隊分爲軍部、侍衛混成旅團司令部、鎮衛步兵隊。
樸升烈瞞着李熙幹了一件很離譜的事，此時正心亂如麻，恨不得插上翅膀將消息彙報給李熙。
大丈夫在世，不過如此而已，卻讓趙傳薪佔全了。
這位趙先生，說話真是……耿直。
當他來到了印刷館，正好《大韓每日申報》的工作人員也在。
“再看看，再等等看……”
趙傳薪眼珠子轉的飛快：“哦，是這樣。升烈啊，我問你。若是日本人讓你們解散軍隊，你會怎麼樣？”
趙傳薪纔跟他說這件事，後腳馬上傳遍全城。
趙傳薪拿出了梨本宮守正，因爲連襟之情而友好贈送的日本龍元，交給了彷彿去赴死般的樸升烈。
也不介意，隨手將稿子遞給他。
這極大的方便了趙傳薪。
兩人到了附近，趙傳薪看着那豪宅若有所思：“如果讓李完用就這樣死了，他死不得其所啊。”
然後，他又幾經修改，變成了今日新出爐的報紙內容。
趙傳薪這才收斂怒火道：“這附近有沒有印刷館？”
樸升烈交完稿子和錢後，匆匆離開。
這時候，只好將鍋甩給還臥榻的長谷川好道了。
說着，他便拿出紙筆，寫寫畫畫。
報社工作人員見了卻面色嚴肅起來。
趙傳薪說：“趕緊的去找那李完用，弄死他我還急着吃午飯呢。你們的皇帝摳門的要死，連一頓飯都吝嗇。”
“不急，他給日本當舔狗，正如日中天大權在握，不會跑太久。你看着吧，要不了幾天，他就還得回來。我們不需要隨他東奔西走，只要在漢城等待即可。”
樸升烈激動的對趙傳薪說：“趙先生，您真是，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當真好手段。”
最主要是，這份報紙堅決排日，積極宣傳新思想和新文化，是韓國愛國啓蒙運動的重要陣地。
晚上帶人發完了報紙後，趙傳薪說：“走，咱們找地方休息一夜，我請客。等明天看看你們的百姓反響如何？”
“這是真的，還是有人造謠生事？”
見鍋島伊都子面無表情，他乾笑着上前，想要伸手去握鍋島伊都子的手。
命令是長谷川好道下達的，又不是他伊藤博文。
樸升烈發現趙傳薪的力量，真如絕世猛將那般的大，他身不由己的被拉着前行。
他全程參與造謠過程，並且親眼目睹樸升烈家被憤怒的市民所毀。
趙傳薪老神在在，如同諸葛在世般揹着手：“這都不算啥昂，別搞個人崇拜，這要不得。”
他想了想，說：“我先走一步，你按老規矩印刷就行了。”
李熙和李相卨聞言倒抽一口涼氣。
也不必覆蓋全城，只消以點帶面，零零散散的將報紙發出去就成。
他其實佩服的緊。
可這特麼還用強調嗎？
當趙傳薪寫完畫完，將稿子遞給樸升烈：“我給你錢，你去給我印刷出來，要加急刊印，多付錢也在所不惜。然後，你再僱傭些人手，咱們晚上行動。”
樸升烈還在興頭上，忙問：“先生，那李完用已經攜家帶口的逃亡了，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是不是該殺他了？”
在皇宮裡，李熙來回踱步。
他立刻就想到了趙傳薪。
“額，事出有因，當時長谷川司令氣急攻心下達的命令，我沒有權力阻攔，也攔不住他。”
“哎！”
“我說假如，你激動什麼。”
說着，不受控制的笑了起來。
“陛下，聽說了嗎，全城都在傳，日本人已經擬定了《丁未條約》，準備剝奪我們的立法權，另外要解散我們的軍隊。李完用這個狗東西，將全面代表我們大韓，和日本人簽訂這個條約。”
鍋島伊都子手握玉佩，周遭空氣裡是淡淡的花香，她複雜的心情終於發酵到極致，鼻頭不禁微微一酸。
跟梨本宮守正，鍋島伊都子就沒那麼客氣了。
但是看了看趙傳薪似笑非笑的目光，他便不敢說出拒絕的話。
梨本宮守正和伊藤博文點頭致意，才追隨着一同出去。
“因爲他看見你們不顧忌我的生死，直接開炮，所以認爲我已經失去了挾持的價值。”
過了一會兒，梨本宮守正小跑而來，癡肥的他，跑的氣喘吁吁汗流浹背。
……
最後，他說：“再等等吧，或許他要晚上行事，或許明天就有消息了。再者，樸升烈不也還沒回來麼？”
可樸升烈的認知裡，趙傳薪肯定是絕世技擊高手。
“他是侍衛隊第一聯第一大隊的隊長……”
文化不多，一句“我曹”大概能形容自己的心情。
其中侍衛混成旅團中，又分爲步兵1、2聯，每聯分3個大隊。
最後，只好認命了。
但是他沒那麼做。
就問：“你昨晚上使出的那一腿，有什麼名堂？”
好處是百姓和官員都會提高警惕，壞處是李熙害怕日本人會覺得這件事是他做的，來找他興師問罪。
趙傳薪說：“跟着小李混沒啥出息，他遲早要玩完。不如跟我回去，帶你縱橫沙場，豈不痛快？”
報道稱：昨日，漢城內流傳一則消息，言說李完用勾結日本人，逼迫皇帝退位，欲解散大韓軍隊。此事掀起滔天巨浪，百姓怒而搶砸燒李完用宅邸，焚其祖宗八代牌位，唾棄其不配供奉其祖。小道消息真假勿論，但我仔細推敲今年日本所作所爲，或許伊藤博文真有解散大韓軍隊意願。其野心昭昭，刀鋒已現……
鍋島伊都子的雙腿不自然的在下面晃了晃，搖頭道：“沒有，他只是想要錢而已。見你們不願意給錢，還拿炮轟炸，他就沒有再爲難我。”
她都不知道酸什麼。
李相卨本是興沖沖的進宮，和陛下一起等待好消息。
第二天，《大韓每日申報》也報道了此事。
所以即便有了背鍋俠，還是心虛不已。
目前，主事的人只有他，因爲長谷川好道昨夜差點吐死，現在還在病榻上臥牀不起呢，據說虛弱的彷彿隨時會嚥氣。
梨本宮守正語塞。
李相卨的話，讓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人就是這樣，越不讓乾的事就非要幹不可。
畢竟接觸的少，李熙也不完全瞭解趙傳薪。
樸升烈吃了一驚：“什麼？日本人豈敢如此？”
印刷館的人，和他早就混熟了。
本來，報社工作人員只是隨意一看，可見他如此，反而來了興趣。
《大韓每日申報》在韓國的影響力巨大，如今，日發行量已經達到了一萬份的誇張地步。
太狠了！
這次，李熙深切的體會到了史書所言的“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果然就好像趙傳薪預料的那般，有顆種子已經發芽。
他的擔憂是有必要的。
最要命的是，美人留戀他，他卻不戀美人。
多少年的生活，還不如短短一日夜來的精彩和快活。
趕忙道：“趙先生，你誤會了。在下只是想要問問，如果不殺他，又該怎麼做呢？”
“那就等等吧。”
三版報紙分別用漢文、英文和日文書寫。
第二天，李完用的家就被砸了，連祖宗牌位都給燒了。
“哦？你大哥樸升煥又是何人？”
本來，他可以拼命阻擋的。
“你沒事吧？”
這報紙經營多年，歷經多次改革，於今年形成一式三版的格局。
那一對眯眯眼裡，卻閃過了狐疑的光芒，暗自審視鍋島伊都子的臉色。
“胡說八道，我哪裡說這是事實了？”
他算是給伊藤博文解了圍。
若非自己身子骨結實，搞不好被他踢個跟頭。
李熙喃喃自語。
樸升烈已走，報社工作人員自然問不到了。
……
晚上，趙傳薪和樸升烈帶着一羣渴望賺錢的韓國窮苦大衆，開啓了韓國境內的造謠之旅。
箭簇滿天金戈寒，美人淺笑陰霾散。
“呵呵，那我建議你呢，回去之後告訴同袍。如果有一天，日本人真的那麼幹了，你們的反應一定要快，第一時間取得武器。否則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死也要死的痛快些，不是嗎？”
沒過多久，侍衛便來報：“陛下，市民聽說李完用勾結日本人，欲逼迫陛下退位，還要簽署《丁未條約》解散軍隊。一怒一下，聚集了近千人攻擊了李完用的宅子，並衝殺進去，將李完用的祖宗八代牌位，全部焚燬。將他們家的珍玩財寶，搶掠一空……”
鍋島伊都子卻不買賬，雖然不會無理取鬧，卻也是拂袖起身：“走吧，該回去了。”
李相卨覺得相當解氣，忙不迭的問：“那李完用呢？他怎麼樣了？有沒有被打死？嘿嘿……”
既然這些棒子能給日本人當二鬼子，那也能給他趙傳薪當打手。
樸升烈深吸一口氣，風蕭蕭兮易水寒，他接過錢顛顛地跑了。
“那肯定是不行，我們要予以堅決的反抗，大不了一死！”
好傢伙，經趙傳薪造謠，再經《大韓每日申報》報道，就彷彿後世的娛樂新聞先傳出個導火線，然後再有人出來石錘一樣。
頓時，所有人都上頭。
最上頭的那批人，有皇帝李熙，有當事人李完用，自然也有伊藤博文。
辦公室，拿着報紙的伊藤博文臉色黑如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