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衝!魏衝!你他媽的不是東西!”
陸諒坐在牢房之內,手腳戴了鐐銬,用手晃起鐵門來,震得門上的鑰匙‘咣噹咣噹’地亂響。
“別喊了!我在這兒。”魏沖走過來,大聲喝道。
“你這廝……你這廝竟敢誑我!”陸諒睜大了充滿血絲的眼睛,又朝着站在一旁的牢頭大叫道:“牢頭大人!這信是魏衝讓我寫的,千萬別聽了這廝的鬼話!”
“我派人驗過,這信上明明是你陸諒和你長兄陸鬆的筆跡,證據明白,如何狡辯!”
“呸!”陸諒趴在鐵欄杆前,朝外面一吐唾沫,“此事還輪不到你來評說!郡王總要給我陸門伸冤!等到萬郡王的命令一下,你的官兒就別想當了!”
魏衝勃然變色:“我就是奉着王爺的命令來的!”說着,便從袖筒裡扔出一張公文來,上面赫然蓋着王府的印章。
“這……”陸諒顫着手撿起公文,第一眼便注視起那一行醒目的墨字:‘即以謀反之罪,查抄陸鬆之府邸’。他登時傻了眼,氣血來潮,竟一下子暈將過去了。
葉永甲很快就順着王爺的意思,差官兵圍了陸府。官兵們進屋就是搬銀子、搬金子,如若有違抗的家眷,輕則怒目以視,重則拳打腳踢,弄得府內吵嚷喧譁,不能禁止。陸鬆見勢已不可挽回,自知犯了謀反大罪,必不可免,遂破口大罵:“萬和順這言而無信的東西,分明是成心殺人滅口,害我陸家至於死地!縱入九泉之下,亦不能恕汝輩也!”說罷,竟尋了根粗繩,在樑上繫了個死結,官兵也不阻攔,竟看着他活活吊死了。
抄查已畢,陸諒亦被問了斬監候,當年謀殺衛懷之事便無人再知曉了。萬和順也因此感覺到事情不能做的太絕,是時候該收手了。他隨即下令曰:‘念陸門乃南京名族,若滅盡其口,本官甚爲痛惜。今二賊既伏誅,應赦去其家中無辜之人,以示恩德。’
葉永甲接了令,即教魏衝放了其大小家眷,一併遣歸回府。
彼時,陸鬆之子陸據尚在六合縣當值,聽聞父親自縊,悲慼萬分,嚎哭良久方止。再一相問,才知後來萬和順網開一面,自己倖免於難,便在心底感激萬王爺的不殺之恩,只道全是葉永甲急欲立威、無端告密,才害得他家破人亡。
待這些事都處理完畢後,葉永甲的身心已經算是很乏困了。他一回府,二話不說,便徑直躺在那張寬大的木牀上。
他只覺得口渴,便吩咐了聲下人:“倒些茶水。”
不一會兒,有兩個奴才進來,各捧着茶壺茶盞,端到他近前。
葉永甲給自己斟了一盞茶,抿了一口,不覺得燙,便一飲而盡。他這麼喝了四小盞茶,仍不解喉嚨裡往外冒煙似的渴意,乾脆將茶推到一邊,重又躺下去了。
“主子,魏爺有事要來見您。”站在外面的奴才小心翼翼地掀開布簾子,稟道。
“不見。”葉永甲懶散地說。
那人看葉永甲心情不順,不敢惹他動怒,便慌忙地退出屋去。
“等等。”葉永甲突然坐起來,“還是叫他進來吧。”
魏衝跟着那奴才走到葉永甲面前,笑着跪下了。
“什麼事?”葉永甲問。
“好事,是關於卓家的。”魏衝微笑道。
葉永甲頓時不覺得口渴了。他這才忽然明白,自己的手中原來還有一根繩子,正緊緊繫着浮在水井上面的水桶,這桶中的清水足以慰藉他心中的沉悶。
“說吧。”葉永甲精神抖擻起來。
“這大半個月過去了,我聽人說卓冷屏已除了孝,真是天大的好事!如今萬事俱備,就等您派人去說親了。”
“如若她家死不答應呢?該當如何?”葉永甲雖耐不住這心潮澎湃,但仍剋制着激動的心情,冷靜地問。
“怎麼會呢!”魏衝‘哼’了一聲,“卓家窮了這大半輩子,今日已至窮困潦倒的地步,一見您這腰纏萬貫的知府大人要娶了她,高興都來不及,估計巴不得在祖墳上放銃子慶賀呢!哪有不答應這一說?”
“這樣最好,這樣最好……”葉永甲笑着點點頭,即吩咐魏衝道:“要不這樣吧,別請什麼媒人了,怪麻煩的,乾脆我自己寫個庚帖,爲此事親自去一趟無妨。”
“您真是一刻都等不得呀!”魏衝大笑起來。
下人們隨後給葉永甲拿來幾件色衣,皆因材質都不算上等,而無一例外地遭到他的回絕。他們又一連跑了兩三趟,最終挑了件上好的衣服,葉永甲方纔滿意。
魏衝則去叫了十幾個會吹打的人,各列成隊;並按知府的安排準備了一箱的財禮,披上一層鮮紅色的綢緞,再擡來葉永甲的轎子,隊伍就嚴嚴整整地從城裡頭出發了。
喧雜的嗩吶聲漸漸離開了南京的城牆,向鄉村裡延伸過去。各村人聽見,挨家挨戶地打開門窗,窺探着這支雖談不上十分奢華,但能具萬分派頭的迎親隊伍。
有的村人素來好事,皆因心奇,便翻出院牆,慢慢跟隨着這支行伍的腳步。
他們走着走着,見葉永甲在卓家門前落了轎,便先是相互吃驚地看着,然後盡譁然驚呼起來:“她家倒了大半輩子黴,竟能引得這樣的女婿出來!”
葉永甲兩隻腳出了轎子,奉着庚帖,便朝那門板恭謹地敲了三下,嗓門儘量放大:“在下南京知府葉永甲,攜官屬魏衝特來卓家說親!”
那扇門歪歪斜斜地打開了。
裡面走出一個老婦人,正是卓冷屏的母親張氏,她起初露着驚恐的神情,隨後才恢復了待客的和顏悅色。
“知府大人,您是來……”
不及葉永甲開口,魏衝就站出來說道:“我們是來向您女兒提親的。”
“這是在下的庚帖。”葉永甲躬下身子,將帖子遞了上去。
魏衝拿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冷眼看着張老媼揭開封皮,取出庚帖。
她好像是仔細過目了一遍,最終鄭重地擡起頭,面無表情地說:
“知府大人,恕老身不能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