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賢卿只好老老實實地回到值房,並被命令不許踏出門外一步,待事情解決後,再作區處。
介文武坐在書房內看了會兒書,氣已漸消,心裡竟突然有些懊悔,便重新將那兩本奏書拾起來,仔細看過兩三遍,鬱悶地嘖了兩聲。
“適才的舉動……是否太過了?”他一臉的愁色,望向侍立左右的兩個心腹。
“蔡賢卿膽敢欺上瞞下,實該懲治。但奉相是得罪不起的,應當設法緩之。”
“不如我親自奉書前去,登門道歉。”
“不可不可,”兩個心腹連聲說,“尚書雖是道了歉,但他鈕遠肯定是信不過大人的,早晚要來兵部問個虛實。蔡賢卿肚子裡有怨氣,免不了添酒加醋,把您推到柳黨的對立面。”
“那如何是好?”介文武捂着腦袋,無奈地問。
“惟今之計,只有將蔡賢卿召來,先以溫言好語勸慰,再拿出金銀珠寶等物安撫,穩住了這戲子,才讓他去省上見鈕遠。一來把事情做得盡善盡美,使人無可指摘;二來大人與葉侍郎私交不錯,蔡賢卿奉着他的命令,必不得不顧及於此。”
“還是你們聰明,”介文武挪動着肥胖的身軀,“趕快將蔡主事請過來。記住,叫衆衙役在後頭裝個笑臉,賠一賠禮。”
“明白。”
蔡賢卿再次站到了書房的門前。此時介文武已經變得和顏悅色,泡上了茶,還令書辦擺出了一張圈椅,叫他在對面坐下。
“適才之事多有冒犯,”介尚書笑道,“希望主事聽我解釋。”
“我也有錯,您畢竟是我的長官,這奏書應該早交出來,由您派人去遞爲好。”蔡賢卿俯着身子,慢慢坐下。
介文武忙說:“唉,何出此言!就算如此,杜都督的信我怎麼能留?葉侍郎的奏我本是該看一下的,奈何心上正急,以致言語欠妥,和你鬧了一場,實在愧疚。”說罷,他順手從桌上拿起那兩本奏書,順便給了心腹一個眼色,後者便到裡屋去了。
“說了這麼多,我當物歸原主了,”介文武將奏書伸到他的面前,“依舊由你拿着去送奉相。部裡的事咱關起門來解決,何況葉侍郎同我甚契,亦不想其滿心抱負,於此節外生枝,爲外人所曲解。上次巡邊,不就是因此而憤懣嗎?”
蔡賢卿被他的話說得一怔,竟然無理反駁,只好接在手裡,微微頷首:“介公懂得大局,下官佩服。”
“來人,將銀子送與蔡主事作賠禮!”他一拍掌,方纔進屋的書辦就捧着一個方盒子出來,直接放在桌上打開,裡面盛放着十餘顆白亮的紋銀。
蔡賢卿乃是戲子出身,平素是不忌收銀子的,滿心歡喜瞧了幾眼,就向介文武作揖道:“下官寸功未立,何德何能!”
“說是賠禮,實則也是看你辦事辛勤,特意獎賞罷了。”便推着他強收了。
蔡賢卿先回值房,暗自取出銀錠一掂,果然不輕,便安心地放在抽屜裡,出門去幹他的正事了。
他悶頭走了片刻,眼見着穿過一道大門,將行到中書省的大堂,腦子裡就想道:‘介文武可真是精明,絞盡腦汁地想堵我的嘴。不過確實不知廷龍本意如何,我奉命而來,最好別給他添那麼多亂子了。且我收下他的銀子,就說明事情已然了結,再翻出來說,難免不妥……’
斟酌已定,腳下便走得快了,徑直來到議事廳上,見身邊人來人往,不好多言,僅與鈕遠行過禮後,即奉上二書。
鈕遠未聽他說一句話,全當作等待批覆的公文,誰知一掀開封皮,那官的名字赫然出現在第一行。
“葉永甲……”他喃喃地念着這個名字,猛然擡頭細看,竟正是蔡賢卿。
“蔡……”他正要發言,才注意到身旁的官吏們,便咳嗽一聲,吩咐道:“汝等都去後殿找洪副參政批公文去,我這裡有要緊之事。”
衆人紛紛聽令,各自捲了文書退下了。
終至無人冷清之際,鈕遠方纔抽出一把椅子,示意賢卿坐下,激動地問:“主事爲何又回京啦?”
“葉侍郎叫我帶着這兩本奏書交呈大人,故下官特意驅馬趕回。”
鈕遠連忙去審視奏書的內容,一邊看,一邊繼續問道:“你去兵部沒有?”
“下官正是從兵部來的。”
鈕遠略皺眉頭:“介文武看了?”
“介大人看的只是葉侍郎的奏本,沒說什麼……”
“這樣就好,”鈕遠吐出一口氣,“最怕他以此糾合黨援,反對新政。”
“那葉大人的意見……”經過上次的教訓,蔡賢卿未那麼放心地看着他。
“我覺得很好,”鈕遠不假思索地回答,“現在這太平時節,弄得大家都太清閒了,是時候逼一逼他們了!”
翌日,一封杜擎的奏疏徹底點燃了朝廷。鈕遠把這件上書拿給監國太子時,還特意留了個心眼,暫且藏住了葉永甲的那封。
“可惡至極!”太子怒罵道,“朝廷給石一義撥了那麼多打仗的銀子,他卻如此糊弄我們,糊弄父皇!新軍募了這麼多人,連火槍都不會打,成何體統!若不想出個救時的法子,綏狄亦將淪入敵手!”
此話一出,整殿震恐,大臣們都冒起了冷汗,面面廝覷,皆不知如何應對這棘手局面;甚至連坐在太子左手下的柳鎮年,都稍顯緊張地瞅了瞅鈕遠,後者卻直向他擺頭,讓他只管放心。
“說話呀!”柳鎮年頓時提高了嗓門,大喊。
“殿下,臣以爲,”戶部尚書劉冕走出班列,一捋花白的鬍子,直直地望向鈕遠,“設立新軍之策當初爲鈕遠所贊,費財費力,枉耗國庫。如今邊關有事,雖爲兵部負責,但具體事務全爲奉相接管,難道不用擔負責任嗎?”
“劉尚書,你這話說的奇怪,大敵臨前,難道不該先想對策麼?着急要人頂罪,是何道理!”
“那還望奉相提出辦法。”
“辦法?馬上就讓諸公一見。”他伸手就從懷裡拿出了葉永甲的奏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