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鈕奉相,看來是要收手了!”蔡賢卿將大腿一拍,連連說出兩句“不好”。
葉永甲緊皺眉頭,捏着那封信件,來回看了無數遍,方纔慢慢地說:“蔡老,我見鈕遠不會輕易放棄。他若想廢止改革,可用手令從容召回,何以要遞密信,還催的如此急迫?恐怕是真犯了難,才讓晚輩前往相助。”
蔡賢卿問道:“那這宣化的事該怎麼辦?”
“宣化……只好全權交與蔡侍郎您了。”葉永甲捏着手指,目放遠方,“您一定要擔起這個擔子,京師離此不遠,我爭取能在幾天後回來……”
鈕遠在朝中的確出了不小的問題。隨着巡邊的進展越發深入,一封封邊關的奏件進入皇宮,也在一次次衝擊着反對者們的底線。直到石一義的使者回到京城,向中書省稟報“巡邊大有成效,葉永甲準備久駐”之時,衆位大臣就再也坐不住了。
起初還是私下的議論,但鈕遠對此未作任何表態,便逐漸演化成了明面上的爭執。
這日的朝議照例沒有皇帝的身影,由監國太子主持,柳鎮年則坐在次席,靜視着衆人的跪拜。
“稟告殿下,”衆人方纔站開,洪立慎就走了出來,“今日宣化來報,葉永甲已定主意,要在邊關久駐,煩請朝廷多派人手,以助奉相變革之心。”
“我認爲……”太子說話未及一半,竟轉頭看向柳鎮年,“還是柳相先說罷。”
柳鎮年忙作揖道:“臣不敢。不過殿下既然問到了柳某,那微臣就作答好了。我認爲,奉相意甚深遠,朝廷應當盡力支持,以求治邊得效。”
“柳公莫信鈕奉相的一家之言,他太不考慮實際了!”兵部尚書介文武急說,“您也要體諒我們兵部的苦處!他想要搞大換血,那我倒要問問這位新相爺,兵部的開支他負責嗎?兵源的選用他負責嗎?邊關一大堆兵往那擱?哦,這些奉相統統不用管,到時候我和我的人背鍋就行。”
“介尚書,有話衝着我說,不用把那張臉向太子、柳相那兒看!”鈕遠拍了拍胸膛,有些惱怒。
“奉相別急呀,”李文守也來助陣,“有事說事,最好不要扯東扯西。”
“好,好……”鈕遠停息了心中的怒火,吐一口氣,“介尚書,邊關的人馬幾乎一觸即潰,宣化時刻有陷落的可能,這些危機是擺在我們眼前的。國事有小損大損之分,你光去注意那些小損,最後弄得一塌糊塗,什麼開支兵源,全都顧不上了,豈不淪爲空談!”
“哼,奉相大人說的輕巧,畢竟不是你來替大家出錢!”戶部尚書反駁道,“如果重新組建軍隊,買甲冑兵器戰馬火炮都要從我戶部裡出!現在的國力絕不容許被這樣折騰!”
此話一出,整個大殿都喧譁起來,罵聲不止。
“夠了!”太子的吼聲並未能制止事態的發展,反而使朝臣們更加肆意妄爲,他們將鈕遠堵了個水泄不通,向他討要說法;有人甚至站在桌子上,指責鈕遠上任以來的所作所爲。
“你們給本相閉嘴!”柳鎮年把佩劍狠狠地砸在桌子上,震得衆人抖了三抖,“你們沒聽李副參政的話嗎?有事說事,在朝堂上大吼大叫,成何體統!”
“是……”官員們紛紛低下頭服軟。
“此事關係重大,”太子又開了口,“不如讓諸位好好商量幾日,再行定奪。今日且散會吧。”
“散會!”柳鎮年收起劍來。
“昨日朝議,您爲何一言不發呢?”吏部的大堂上,陳同袍正給高繼志倒着茶。
“柳鎮年對此還陷入兩難,我們又與這改革毫無瓜葛,何必非要站一次隊?”高繼志用兩根手指拿起茶碗,“就算沒了我,想反奉相的也多得是。”
“可您心中……還是有偏向的。”陳同袍面露微笑,又爲他拎起了紫砂壺。
“是啊,衆意不可違,”高繼志從碗裡拿出一片茶葉,“我們就像這茶葉,必須泡在水裡,離了水,便無個用處了。你想,石一義在邊關用得是鐵打的私兵,這戶兵兩部管起來便省了些力氣;其次,這石都督極爲恭順,屢次來京師給大員們些孝敬,他們自然喜歡這石一義了。如今生事,除非把他們連根拔起,否則難以成功。”
“聽說葉永甲將要回來。”陳同袍向他透露了這個消息。
“哦?”高繼志眉毛跳動了兩下,“鈕遠的熱情看來漸漸消失了。該怎麼做,你可清楚?”
“下官明白。”葉永甲面無表情,只微微地俯下頭。
葉永甲回來的時候正是下午。他見宵禁尚未開始,便暗自慶幸,連忙去各司找他當初派來的人,竟查無音訊,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心中納悶,只好先去見鈕遠。
“葉大人你終於回來了!”鈕遠從大老遠看到他,連忙跑來寒暄,“你在那兒怎麼樣?可曾被人算計過?”
“還好,”葉永甲顯得不太適應,“一切都很順利。”
“可我這裡十分困難,”他與葉永甲行到堂上,“大臣們極力反對你在宣化久住,局勢愈發不可控了……”
葉永甲不發一言,只在默默聽着他的講話。
“有些人還在背後挑撥離間,”鈕遠擡起頭,“說我不信任你這個新來的,真是荒謬至極!我現在可謂舉目無親,只有你一人贊同我的改革!我不去團結你,還要疏遠你不成?我不喜歡藏着掖着,越藏越難受,就將心裡話全跟你說了。”
“下官不會在意流言蜚語,奉相放心。”葉永甲躬身作揖。
“那些朝臣一個個皆爲私利着想,毫不思國家興衰之道,”鈕遠掩面嘆道,“可我絕不肯醉生夢死地來當這個官兒!他們阻擾的力量越大,我就越要堅定地幹下去。廷龍啊,只有你和我是同在一條船上,大不了一起沉到水裡去!”
葉永甲見他這般慷慨激昂,只好丟開滿腹的狐疑,堅定地朝鈕遠一拜:“下官願追隨奉相,絕不言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