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除根、暗勝(五)

“齊把領,怎麼還站在門口不進來?”陸放軒搖晃着躺椅,從門縫中瞥見了齊諮的身影。

齊諮連忙整了幾下衣服,才走進來行禮:“大人,我是有兩件事要稟報,適才只在苦想對策。”

“那就先說要緊的。”陸放軒道。

“王縣丞,那個昔日的工部尚書,您還曾記得?”

陸放軒若有所思地微微點頭:“當然記得。”

“他今日來了南京。”齊諮特意看了眼他的表情,又繼續說道:“我問他爲何不知會這裡一聲?他說因聽得陛下回鑾,忙不迭前來相投,走得急些。”

陸放軒發出不屑地冷笑:“這廝明明是貪戀舊職,巴不得我立即起事。但按你當初的想法,魏衝需在其中作個替罪羊,方能令這尚書幫扶咱們。時機是否成熟?”

“萬和順自恃得了我燒燬文書的證據,現今正準備蒐羅我的劣跡,接過柳黨的活來。此事必委奉旨裁冗的魏衝,而他與我等關係緊密,萬一案子裡再透露出什麼,反把他牽連了,這種損人累己之舉,那廝必有所遲疑。趁其未決之際,公可請其來府商量此案,實則備下重金賄之,便得按齊某的計劃行事了。”

陸放軒聽了這番議論,不由拍掌喝彩:“齊把領真智囊也!三言兩語,把個魏衝研究透了。速速請其來府,先給萬黨看看風吹草動,隨後要掀個狂風巨浪出來瞧瞧!”

“是!”齊諮似乎又引起了陸放軒的信任,他心中幾近熄滅的火焰重新燃燒。

“請。”

葉永甲彎腰作了個揖,轉身便去吩咐奴才泡茶,方纔與夏元龍面對面地坐下。

“夏副盟此來,所爲何事?”他取過僕人遞來的兩隻茶碗,放到夏元龍的桌前。

“柳黨走了,我見是一樁好事,”夏元龍將自己的摺扇放到一旁,“皇上在時,書院沒怎麼吭聲,就是怕官府拿出皇上壓我們。如今車駕回鑾,書院是否便能施展拳腳了?您畢竟是管南京的一把手,特來相問新政發展的前途。”

葉永甲苦笑說:“黨爭的局勢瞬息萬變,我都不能猜準個一二,豈敢對您擅言?不過我倒有個建議,建議夏先生可以先等上五六日,待萬陸真正交了鋒,依情況再作判斷。”

夏元龍笑道:“此乃衛先生託我來問的。既然葉知府如此忠言相告,在下感恩不盡,這便回去告訴他。”

“祝先生一路順風,早日完成新政啊!”葉永甲不及挽留,便立在門前向他告別。

“魏衝拜見越國公!”魏衝帶着一臉嚴肅的表情,慢慢跪下。

“汝是奉旨裁冗之人,與一般胥吏不同,焉得行此大禮?書辦見外了。”陸放軒一面說着,一面來扶他的手。

魏衝心中大喜,也不推辭,主動去抓他的手,順勢站起身來。

“聽聞部下齊諮幹了些禍事,實在敗壞綱紀,有辱國顏。平日擾得書辦煩惱,求勿怪罪。”

魏衝自知身在越府,不敢狂言:“齊把領人很不錯,或是冤情,亦未可知也。小人調查過後,相信他是被冤枉的。”

陸放軒嘖嘖嘆了兩聲:“書辦切莫爲他開脫!此案系朝廷要務,若有冤情,上下難道無一人知曉?定是確鑿無疑。”

“所以,本公心懷愧疚,要向書辦賠罪……”陸放軒帶着魏衝,逐漸走到庫房前後,“我此處準備了一千三百兩沉甸甸的紋銀,用十數大箱放着,皆在庫房內,書辦肆意取之。”

魏衝聽到這個數字,眼睛都直了,扳着手指頭數了半天,差點沒昏過去。他真誠地看着陸放軒的眼睛,確認對方不是在開玩笑。

“這、這、這……這錢您可能覺得不怎麼多,但小人家裡八輩子都沒聽過這個數,如今實在惶恐。若要我審得公正,少給點便算個心意了,我拿了着實心中不安哪。”

“魏書辦,陸某隻是心懷愧疚,並非賄賂之意。那齊諮本就罪犯之身,休得寬恕。”說罷,他輕一拍手,自庫房裡鑽出兩個漢子,動作麻利地把整整十七箱銀子擡放出來。

“擇日給魏書辦搬到府裡。”給魏衝過目看了幾遍,陸放軒方纔命人暫且收了。

魏衝看着那一箱箱銀子,淚都流個不止,只朝陸放軒千恩萬謝,恭維的話說的天花亂墜,一股恨不得要爲他上刀山下火海的架勢。

陸放軒看慣了他這一套,也不買賬,繼續按着原計劃行事:“魏書辦,此乃賠罪之資,你應得的錢財,爲何反過來謝我?若真過意不去,謝我的恩,乞望讓齊把領風光一些,免受牢獄之苦。他齊諮雖是重罪,但與我交情深厚,實難割捨。”

“既不願割捨,小人願緩上幾日,大人何必勉強!”魏衝說話間已情不自禁地帶着家狗般忠順的笑容了。

“放軒雖重情義二字,但王法煌煌,豈能容罪犯藏身?”陸放正氣凜然地說道,“我不袒護,現在就叫他隨你去衙門。齊把領,出來罷!”

他這一吼,只見齊諮從庫房後走了出來,二話不說,急匆匆地便望魏衝腳邊一跪。

“魏大人,饒我性命!”齊諮眼圈漸紅,幾點閃爍的目光中飽含深情。

陸放軒指着他嘆氣:“齊諮,你那麼多條罪狀,怎麼叫魏書辦饒你!”

齊諮聽罷,眼角邊涌出兩行熱淚,哭告道:“這都是萬黨誣陷栽贓,越公如何不知啊!陷我於此,竟無一人可救!”說罷,便趴在地上痛哭起來。

陸放軒這纔將眉一擰,額頭皺成川字,愁悶地看着魏衝。

魏衝受了剛纔的好處,正患無個報答之機,便一拍他的胳膊:“陸公說罷,只要能救齊把領,小人萬死不辭!”

“只求魏書辦將昔日萬和順栽贓染工的事兒公之於世,齊力對付萬黨這個世之禍患!”

魏衝竟驚恐地退了兩步,但又轉念想道:‘黨爭之時,互相揭短不過常事,這事我做得也多了,這次怕他作什麼!’想罷,鼓起膽子,向他兩個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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