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談着,一旁的獄吏已將口供錄好,將一張供詞交到魏衝手上。魏衝一擺手,示意他交給自己的心腹。
“你們拿出衙門的印子來,蓋上,我們再畫押。”他冷眼一瞥,吩咐那幾個軍兵。
這些兵還是頭一回爲他做事,不甚精熟,拿了官印,便猶猶豫豫,也不知蓋在何處。魏衝咬了咬牙,只好上前幫他們摁了下去,嘴裡還悄悄嘀咕:“巡檢司這幫人真是指望不上……”
衆人畫過押後,牢頭便要去收卷宗,魏衝連忙按住他的手臂:“若把東西都存在這裡,很可能被葉永甲強行要去。還是由某本人保管,穩妥得當。前車之鑑,後事之師啊。”
牢頭聽罷,即點頭道:“好。那我先帶案卷去刑部,給老爺們過目後,便送到您的府裡;供詞刑部肯定是要的,我令人謄一份,現在就給您。”
魏衝揣好了供詞,走出監牢,和那幾個心腹兵丁囑咐幾句,便將他們打發回了巡檢司。哪知這些軍兵都受過了葉永甲的招安,乃是來探虛實的,如今歸至蔣添身邊,便將魏衝怎樣胡鬧,怎樣賄賂南京刑部全部說了出來,並無片字遺漏。
蔣巡檢大喜,賞過這數人,便朝衙門急馳而去。
“蔣巡檢,沒出差錯吧?”葉永甲一迎着他,開口就問。
蔣添淡然地搖搖手:“葉大人,魏衝全不防備,只當我們使了個絆子,還不曾想到您還會一招勸降啊。”
葉永甲緊繃的心情終於釋然了,不免也跟他大笑起來:“我這運氣碰的,絕了!”
“接下來您要怎麼做?”
葉永甲平靜下來,慢慢回答道:“尚不着急。先等蔡老那裡的消息,看他成敗如何。如若抓住了那廝的把柄,我們就該準備最後一戰了。黨爭的結果或許我沒把握,不過……魏衝一定要他血債血償,付出代價。”
魏衝根本沒想回家老實呆着,那樣枯等刑部的批覆,他是坐不住的。魏書辦只在惦記蔡賢卿的大筆銀子何時能被自己捧在手心。爲了快些拿到,他差人和蔡賢卿約定好了,就在午後某時某刻於淮清橋交割。
他坐在橋下茶館的木凳上,獨喝了幾口悶茶,見蔡賢卿纔算趕到。
這蔡賢卿故意攤了攤手,顯得他兩手空空,什麼都沒帶來。
魏衝心中很不是滋味,用幾隻手指敲着桌子:“蔡老先生,蔡爺,您說好得從郡王手裡要錢的,我如今爲陳童翻了供,第一個派人和您說,還不畏辛苦地趕來了。還要耍我不成?”
“魏書辦,刑部還未出聲呢,這事情總需塵埃落定,”蔡賢卿拂袖坐下,“生意人不得如此隨性啊。”
魏衝越聽越急,忙笑說:“魏某又不會誆您,說翻案就一定給您翻。看在我的情面上,先把銀子給了吧,將就將就。”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者也。事不成,不交銀。”蔡賢卿正視前方,也不回頭看魏衝。
魏衝目幾欲裂,再度哀求:“蔡爺,我平日沒甚錢花,這銀子到手,我心裡才踏實呀。”
蔡賢卿見他鑽進錢眼去了,正可設計,便微微一笑,說道:“罷了,魏書辦,就當我幫你一回。但總要有個憑據,使我放心。”
魏衝立馬自袖筒掏出供詞出來,登時擺在桌面上:“這個夠不夠?!”
蔡賢卿見了這白紙黑字的文書,心中振奮不已,面容仍作鎮定,將供詞輕輕拈來,說道:“那鄙人就去找郡王了。”
“供詞您一定保管好,千萬別丟了。”
“我是個謹慎人,大可放心。一個半時辰後,某將近千兩銀子用大箱裝好,一併送到您府上。”
魏衝搓着雙掌,兩眼放光:“蔡老先生,快去快回!”
咚!
咚!
葉永甲在書房內聽見了這厚重的聲音——分明是鼓聲。
正要詢問,見一衙役闖了進來,慌速跪稟:“門外有個老頭,在敲登……登聞鼓,大呼狀告貪官貪吏。”
“好!”葉永甲情不自禁地喊了出來,“帶我去!”
“魏衝小賊!”
“魏衝你這個狗東西!佔據個裁冗的位置,卻貪污不法,收受賄賂是,你這廝的老底我他媽非得掀起來,奶奶的……”
蔡賢卿揮舞着木棒,猛烈地敲打着皮鼓,打得累了,便氣喘吁吁,將木棒扔在一邊。
“你大膽!有何證據!”堂上的衙役抄起棍子,便要打來。
蔡賢卿指着自己的臉:“看清楚,看清楚!百姓打不得鼓,我蔡爺還打不得?我今日就要討個說法,喚葉知府出來!”
“啊呸!你個老戲子,別扯沒用的,倒是真有證據麼!”衙役紅漲着臉,喝問。
“放你孃的狗屁,你全家纔是戲子呢!”蔡賢卿唯獨聽不得這兩個字,大步向前,口水直唾到他的臉上。
“你要證據,好啊!”說罷,蔡賢卿拿出那張供詞,直接咬在嘴裡,四處走着,沿街百姓都看得十分清楚。他又一次走上登聞鼓前,敲打皮鼓,嘴裡還咋咋呼呼說些什麼。
“蔡老先生,永甲恭候多時了。”葉永甲倚在門邊,朝蔡賢卿招着手,一步步走下石階。
蔡賢卿這才莊重地走下來,朝他前面就是一跪,立刻將供詞呈上:“此乃魏衝審陳童之言語,所言寥寥,竟僅數行,其中無一處實據,全都是魏衝的臆想……還蓋了官章,豈不大大辱沒官府之名聲!”
葉永甲看了,頗爲一驚,他也沒想到魏衝爲了翻供,會審理得如此草率。
“萬望知府大人能速速查明真相,莫使此等奸賊逍遙法外!”他又向階前磕了一個充滿敬意的頭。
葉永甲拿起供詞,看着裡三層外三層的百姓,他們都瞪大了眼珠子,難以置信地看着葉永甲的臉。
“諸位百姓,你們聽到了吧,蔡老先生說的八九不離十!魏衝殺了無數的冤民,如今正可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我們可以和這些貪贓的東西……作個了斷了!”葉永甲真正感覺到,自己在爲南京做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