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
趙桓將眼一瞪,將想上前說話的康承訓嚇退。然後起身上前,向着各人一一目視,然後又道:“朕身邊得力的大將己經全然派到前線,死守長安,朕與朝延安危,幾十萬百姓的性命,就在諸卿身上!”
此語一出,閣中諸將更是激越,當下一起立誓道:“願保陛下與闔城百姓平安,身百死而不悔。”
“好,卿等如此,朕心甚慰。”
甚慰是甚慰,也成功的使得眼前的這些將軍願意竭力死戰。趙桓心中,卻是一點輕鬆的感覺也沒有。
真正能攻善守,在軍中很有威望的將軍們,己經全部派到前線。甚至連種極、薛強:折孝忠這樣年紀稍長,被趙桓刻意放在軍中鍛鍊的心腹侍衛出身的將軍,亦是不在身邊。
他表面鎮靜,心中其實惴惴。
身爲帝王,一向倚重着知兵的樞密大臣和高級將領,而此次的長安一戰,顯然是要他親力親爲,沒有可能再去倚靠別人。
張浚,自有他的長處,而這樣的守城決戰,卻不是他可以號召和鼓舞的。
自己默想一回,先向康承訓問道:“依你之見,現在應該如何?”
康承訓身爲趙桓的近衛最高首領,原是不贊同趙桓死守的意見,而是贊同大臣的想法,想讓趙桓立刻出奔,最爲安全。
只是皇帝做了決斷,他卻也不便多話。身爲武將,唯有以誠事君,竭力報效。
見趙桓問話,當即便道:“以臣之見,現在當務之急,是要知道敵人究竟是否當真前來長安,有多少人馬,步騎若干。是否有攻城器械,有沒有糧草接濟,把這些弄清,就可以因勢制敵,而不是被敵人牽着鼻子走。”
趙桓靜靜聽完,環顧左右,卻見張浚、張所、謝亮、王野等知名的大臣,都是面露讚許之色。
也不待他發話。張浚與同知樞密王野一起上前,奏道:“康承訓所言,確是在理。”
張所曾任河北路經略,雖然現在是宰相,卻也忍不住發言道:“不錯,康承訓雖然久在殿前。適才奏對,有大將之風。”
得到這些知兵大臣的首肯,康承訓興奮的滿臉發光,當即又道:“既然諸位大人都很贊同,不若由臣率幾百精騎。前去探查。”
趙桓搖頭道:“你是殿前禁軍的最高統領,有你在則軍心士氣不必朕操心。你若有個閃失,軍心必定不穩。”
康承訓還要再上前請求,趙桓微微搖頭,以目光將他止住。
長安城內,他最信重的大將就是此人,怎麼可能讓他去以身犯險。
當耶令道:“以胡斌爲正,朱績爲副。帶三百精騎,前去河中一帶查看,若是見了敵人。不可接戰,只需弄清情形,便立刻返回。”
胡、朱二人,都是殿前司的將官,聽得皇帝將如此重要的任務交由二人,兩人相視而笑,摩拳擦掌,上前一步,同道:“臣謹遵陛下聖諭,一旦見到敵兵,必定不會交戰。”
趙桓眉宇間略帶倦色,又令道:“若是見了逃出來的各府、縣官員,可以順途帶回。”
“是,臣等曉得。”
趙桓強打精神,朗聲笑道:“二位將軍皆朕身前虎賁將軍,必定不負朕望。”
說罷,也不必走樞密發令的程序,直接令人交給二人皇帝地詔令,由二人持令,調動兵馬,連夜出城,前去探看敵情。
張浚目視這二人離去,知道此事己成定局,當即迴轉心思,向着趙桓道:“既然陛下決意如此?”
這樣的問話,其實對皇帝來說很是不恭,他卻自然而然的問了出來。
趙桓微微一笑,向他道:“朕決心己下。”
“是,臣明白了。”張浚躬身一禮,眉宇間己滿是凝重肅殺之氣。
他又躬身道:“臣爲陛下的掌兵大臣,自然要爲陛下出謀劃策,陛下既然不納巡狩之議,那麼臣還有話要說。”
“卿且道來。”
“陛下今夜安排,尚屬妥當。不過還有許多疏漏之處。”
此時此刻,也沒有人計較張浚的言辭,甚至他自己,也只順着自己的思路說,並不在意。見皇帝緊鎖眉頭,只待自己說話,便緊接着又道:“調派兵馬到城牆附近,原是對的,不過陛下只是下令全軍一古腦的過去,不分輕重主次,沒有後手,如果敵人今夜就至,只要一點被頗,就很可能全局潰敗。再有,除了調兵到城頭,還需讓長安府調派精壯百姓,準備擂木、火藥、石塊、沙包等守城器械,敵情緊急,需不能有半點耽擱。”
趙桓聽到這裡,己經知道對方說地全然正確。
守城需要分清主次,也要有相應的預備隊,更需要大量的守城捕助器械。
趙桓的第一反應固然正確,卻有點一古腦把家當全拉上去的弊病,倒是張浚不緊不慢,提出來的幾條,都屬真知灼見。
他心中明白,當即就依張浚所言,派同知樞密王野,並長安知府一處,在城門附近調集民壯,準備諸多守城器械。
這一次殿前會議,議到此時,遠方地天色己經微微發亮。
雖然一夜不眠,各人卻是全無倦意,只是心中盤算計較,想着敵人是否真的前來,又是何時到得長安城下。
到了辰時初刻,整個長安城開始由暗夜中甦醒。
只是雖然天色己明,宵禁取消,人們可以隨意進出,城門卻仍然緊閉,禁絕城內外的來往。加上夜來情形詭異,便有不少人便刻意來到皇宮附近,打探消息。只是今日的皇宮附近,戒備份外森嚴,隔着老遠,就有大量的殿前侍衛守備,稍一靠近,就被士兵用發亮地矛尖指向胸口,不準再近一步。
與此同時,樞密院使和長安知府連夜召集了幾千民壯,在各個城門附近維積石塊、木料、石灰,沙包的消息,也傳遍了全城。
天色大亮之後,又有不少廂軍士兵,到城中造箭院和弓弩院去領取了大量地弓弩和箭支,沿途之中,數十萬百姓憂心仲仲,看着士兵們用馬車拉着碩大的牀弩,吱吱嘎嘎的向着城頭前進。
再駑鈍的人,此時也知道必定是有金兵來犯。
皇帝是否還在城中,大臣們是否還在,衆人卻是完全模不着底。
而且在半夜時分,有幾百名騎兵疾奔出城的消息,先由城門附近的住家先傳開來,然後悄悄傳遍闔城百姓,使得心人滅加慌亂。甚至有不少不知道宮中詳情的官員,也開始惶恐不安,一個個聚集在一起,議論紛紛,有關係有門路地,便去尋着上司打聽確切的消息。
一直到正午時分,城外又來了不少神情狼狽的官員和少量地士兵,亂哄哄叫開了城門,然後便被守城的將領派人護送,直到宮中。
過不多時,又有一兩百人的小股騎兵趕到城下,不少人都是身帶箭傷,渾身鮮血,在他們進城的同時,又有相當數量的士紳和騎馬或騎驢的百姓,緊隨在後,就在這一隊騎兵進城的同時,相隨而入。
在放進一批人後,眼見逃來的人越來越多,守城的負責將領眼見不對,便立刻下令士兵強行趕開城門處越來越多的百姓,不顧對方的叫罵和哭喊,將城門強行關上。
就在沉重的鐵皮包木的城門關上不久,城頭瞭望的士兵眼尖,看到遠處煙塵大起,一隊隊女真騎兵在不遠處的平原上出現,飛馳而來。
在看到城門己閉,城頭上己經有士兵把守戒備,就在城頭弓箭射程之外不遠的地方,幾個將領模樣的女真人騎馬聚在一處,低聲商議。
此時守城的士兵,有不少是緊急派駐上城的廂軍和其餘的雜投士兵,看到對方如此,雖然寥寥幾人,卻也是心慌氣沮,忍不住不等將領發令,就有不少士兵張弓搭箭,向着城下射過箭去。
而敵人顯然是在射程之外,那些稀稀拉拉的箭支還隔着老遠,就己經飄落在地。
在城頭士兵射箭之初,那些女真人也是吃了一驚,待看到情形如此,便一起鬨然大笑,更有人將馬一趕,又往前一些,一手義腰,一手指着城頭叫罵。待城頭箭射過來,卻仍然隔着十幾步就力盡落地,便又惹得一番大笑。
這樣一來,城頭士氣低到無可再低,而城下的敵騎越聚越多,眼見城頭的士兵如此不中用,幾個女真高級將領頗爲意動,開始調派士兵,讓離的近些的先下馬,又命人去砍了幾顆大樹,削尖了一頭,竟似準備頂着城頭箭雨,強行撞開城門。
正亂間,卻見城頭一陣騷動,士兵們如同被風吹伏的野草一般,亂紛紛矮了一截,城下的女真人正是納悶,不知道出了何事,稍頃過後,開始還很微弱,而越來越響,到得後來,連城中百姓也一起呼喊,幾十萬人的聲響彙集一處,響徹雲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