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恆並不知道這個青年侍衛的心思,薛強跟他時,不過十六七歲年紀,此時也還不到二十,卻已經是身爲統制,授武功大夫。
他看着對方下巴上已經有短短的絨須,臉上猶帶青稚之色。一時興起,跳下自己座椅,笑道:“來,咱們比比。”
薛強不解他意,還在楞徵,趙桓已是一把將他拉過,稍一對比,已知道薛強這兩年身量長了不少,已經比自己高了半頭。
他笑吟吟坐回座椅,向薛強點頭道:“不錯,身量比朕還高的多。”
趙桓身材是偏高偏瘦,這薛強能比他高,在古人中也是難得的大個頭。更何況,自幼習武,更使得他身材勻稱,高大健壯。
趙桓又笑道:“這樣一來,做個統制官,就沒有人說什麼了。你也是將門虎子,以子承父業,朕提拔你快些,你那些親朋故友,自然也會幫襯你幾句。”
他知道薛強年紀太小,他對薛強又太過重用,難免有人說上幾句怪話,是以提前給這青年將軍提神鼓氣,免得他心理受挫,反道失了重用他的原意。
薛強卻也不出他所料,當真是對皇帝如此快速拔擢,很是不安。
趙桓提起話頭,他便連忙道:“陛下,臣之前纔是副將,一下子就做到統制,未免太快了,不如就將臣命爲正將,或是副統制,也好爲將來的進步餘地。”
趙桓漸漸收了臉上笑意,向他問道:“怎麼,這麼快就有人說話了?”
薛忙見他神色,心中一驚,忙答道:“哪裡,陛下任用大臣,別人豈能有什麼說話?況且,臣自小便在陛下身邊侍候,陛下任用親近的武臣也是我大宋的舊俗。沒有人敢說什麼。再者說,臣也不是那種畏懼流言的人,陛下用臣。臣有什麼可怕的?”
“好!”
趙桓擊掌一笑,首肯道:“這纔是在朕身邊多年的人。”
又問道:“那你顧慮什麼?”
薛強話已說開,便也沒有了顧慮,便答道:“陛下只顧拔擢臣。卻忘了種極與折孝忠等人。他們諸位,也是在五國時便相隨陛下,此時種極不過做到副統制,折孝忠也止不過是一個副將,臣與他們自幼交好,在東京城時一起被俘,歷盡辛苦,到得五國,陛下一朝任用。臣等盡在身邊,一起出生入死,自五國逃回陝西,如此情義。比若兄弟。今陛下將臣任爲統制,那種老大又如何是想?他家可是西軍最赫赫有名的世家,折二哥亦是如此,種家將,析家將,一直是我大宋西軍的兩根頂樑柱。臣的家世怎麼可與他二人相比,臣地才幹學識,又怎麼能和這兩位大哥相比。”
這點顧慮,確實是他心中最擔心的事。人在青少年時,官爵祿位,確實沒有兄弟情義重要,爲了趙桓所提的官職引起兄弟間地生份,卻是情願不要的好。
況且,他們這些跟在趙桓身邊的侍衛也盡然明白,他們對趙桓一片忠心,而趙桓也會信重他們,高官厚祿是遲早的事。
趙桓聽完,知道這薛強確是發自真心,情爭之下,連種大哥折二哥這樣私底下地稱呼,也盡數說了出來。
他微微一笑,向着紅頭漲臉的薛強道:“你的這個心思,朕全明白了。你年紀小小.不貪圖權力官位,卻豈不知,爲了這些,家人父子也可反目,更何況你們非親非故。”
伸出手掌,止住薛強說話,趙桓又道:“不過這種情感,彌足珍貴,朕又何苦去破壞?”
見薛強目瞪口呆,趙桓展顏一笑,又道:“你放心便是,你的種大哥,朕會有重用。”
說到這裡,趙桓皺眉不語。
薛強一驚,忙問道:“因着折可求的事,折孝忠不可重用?”
折家將曾經是宋朝的西軍頭等世家,僅在種家將之下。當着宋朝社稷危急之時,種家將的首領种師道數次統領大軍,援助京師,最後憂急而死。
其弟种師中,在金兵進攻陝西一役中,壯烈戰死。
如此一來,種家英烈家風,更使得時人敬服。
相比之下,折家這一代的首領折可求,統領河東麟、府、豐三州之地,在金兵入侵之初,也曾統兵解太原之圍,而後來太原失陷,完顏銀可術攻到麟州城下,擒住了折可求的愛子,以其子地性命,將折可求逼迫投降,以所領三州進獻。
除此之外,折可求又幫助金兵,破得幾個防守嚴整的大城。從此之後,折家除了在湖南做安撫使的折彥質,餘者皆降金人,忠烈折家,一時成爲大宋西軍之恥。
折孝忠是折可求的近支堂侄,與遠支地折彥質不問,自然也要受到連累。若不是他相隨趙桓,曾爲近衛,想在西軍重新出頭,卻是休想。繞是如此,與種極薛強等人相比,也是頗爲落後。
如此一來,他的前途就成爲趙桓身邊這些近衛的一樁心事,此時趙桓稍一猶疑,薛強便加以猜度。
見他如此,趙桓啞然失笑,只道:“你不必多加猜疑,折孝忠與折可求無關,朕豈不知?不過,此事究竟有些瓜葛。”
“陛下,臣可保折孝忠與折可求絕無瓜葛,亦無往來。”
趙桓擺手道:“此事朕別有安排,你不知道其中關係。”
他長嘆口氣,向着薛強笑道:“此事你就不用掛心了,也不必把你的這些好兄弟,想的那麼不堪,”
薛強面紅過耳,只得躬身答道:“是,那麼臣就去襄陽赴任,一定不負陛下所託。”
趙桓收了笑容,向着他正色道:“薛強,朕召你進來,不是爲了和你說適才的那些。你地職責,並不是一個統制那麼簡單。”
薛強見皇帝神情凝重,也知道下頭必是將他叫進來吩咐的原因,當下凝神靜氣,等趙恆吩咐。
趙桓心中滿意,知道自己一手調敢出來的心腹,年紀小是弊端,卻也更是長處。
少年人,總比中年人和老年人更容易接受新的事物。
“我大宋軍制,以殿前司、御前侍衛馬軍司、御前侍衛步兵司這三衙來統領,全國禁軍,皆是名在三衙之下,軍令下傳,軍隊整訓,皆在三衙之下。而行軍出戰,則由樞密。這原本是爲了武將擅權,原是好的,卻又使將不識兵,兵不識將,使得我大宋王朝,百年多來罕有戰勝。女真入侵,東京禁軍不堪一擊,就是軍紀敗壞所致,”
他說的這些,薛強也是明白,卻知道皇帝是藉着這個開頭來說,便也不敢打斷,仍是凝神細聽。
趙桓清清喉嚨,又道:“朕回陝西,身邊除了那幾百蒙古人,就是你們這幾十個少年侍衛。雖然西軍諸將都很忠枕,爲了不使大權旁落,朕馬上重建三衙,使得身邊有一支放的下心的軍隊護衛。吳璘與曲端二人,卻是朕當時爲了安撫人心,故不得不如此耳。此次藉着征討劉光世之亂,朕下令吳璘從其兄往徵,剝了他馬軍司都指揮的職位,此次金兵要來犯境,朕命曲端前往潼關,又使得他不再任步軍司都指揮,如此一來,朕要改革軍制,身邊的這護衛親軍,就沒有資歷夠的大將能出來說話。”
這些事情,原本是趙桓深思熟慮,藉由着自己越卓的政治手腕,斡旋其中,並不使用皇帝的權威來硬做,效果卻是更好。
此時與這薛強一說,也只是略加提點,使得這個心腹愛將,用起來更加得心就手。
薛強也是靈醒,在這一方面確是比種極等人強過許多,聽到一半便已明白,臉上露出感動之色,卻還是不出一語打斷,
趙桓對他也極是滿意,只又道:“亂世中,易出權臣,也容易造就藩鎮。朕觀諸將,可用者不少,唯可慮者,就是擁兵自重。況且朕要改革軍制,使得與往日不同,便更加不可使軍隊生亂。劉光世能以一人帶幾萬大軍造反叛逆,便是軍制敗壞,漸漸不能掣肘主將的原故。今朕決意,先存三衙,但是再建御前親軍,額制不需太多,但坐鎮形勝之地,待親軍成型,則廢三衙,亦不再有什麼招討、鎮撫諸使,武將亦不可爲爲知州管制地方,改革名議,額實兵員,使武將只管統兵,不再幹涉民政。諸如轉運使、營田使,不可再令武將統領。如此一來,比如建御前親軍,每軍仍爲萬人左右,建成十軍,以諸將統制,專鎮地方,以防叛亂。而地方諸將統領諸軍,則亦不必再加名目,以數字相稱,簡單明瞭,定額數目後,將軍專心統兵,然則數目不可太多,民政財權,亦收歸朝廷,這樣一來,朕指揮改革軍隊,纔可得心應手。而軍隊經過改制,也可防將有逆臣生亂。”
薛強聽到此處,終漸漸明白皇帝意思。
他出鎮地方,皇帝要先拿他立個榜樣,種種舉措必定由他及種極一般人先起,若是他們能不負趙桓所願,則皇帝再加改制,必定能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