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他這一胡鬧,身體壞的更快了!”皇后黯然的說。
“五十多歲的人了,就算是好,還能好到哪裡去,倒是不如過把癮!”靜雅看的十分開。
“那你就好好活着,一定能夠活過皇上,到時候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老十四還在。”
靜雅不提防姐姐說出這樣的話來,倒是十分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姐姐此話什麼意思?”
“姐姐知道這些年來,你始終放不下老十四,不然也不會隔三差五的就在殿頂放風箏了,姐姐還是最希望你能夠幸福。”
靜雅一陣心酸,抱住了皇后,眼淚滾滾而下,哽咽着說”算了,我與十四早就是緣分盡了,就算是老四不在了,還有弘曆,他一定不會抗旨。哎,還是算了,這輩子沒有指望了,只有來生再續前緣。”
姐妹兩個心情頓時沉重起來,相對無言。
耳邊聽的一陣清脆的歡聲笑語傳來,靜雅不禁嘆道,“從來只聞新人笑,哪裡得知舊人哭啊,姐姐我們兩個還是不要這麼應景了好不好?”
這句俏皮話倒是說得皇后一樂,點頭贊同“正是正是,咱們也歡笑些。”
遂起身,要避開了這正如花朵般嬌豔的女子們。
老四在遠處已經望見了她們姐妹兩人,卻見起身離去,原來是不願意見到他,心中一陣失落。
大好的遊園興致蕩然無存,揮揮手讓她們都散去了,僅剩下劉貴人相陪着。
皇后與靜雅向前到了水榭,斜靠在欄杆上,望着碧波粼粼,垂柳漂在水面上,倒是一番好景緻。
老四帶着劉貴人也到了,相互行了禮後,靜雅依舊慵懶的靠在欄杆上,坐無坐態的,皇后破例不說她,如今的一切都是由着她去了。
姐妹兩人的悄悄話中止了,四周一片尷尬的沉默。
老四端坐在椅子上,打量靜雅,又是八年過去了,靜雅除了眼睛裡添了一絲滄桑外,身形外表看不出來有丁點變化,還是那麼美麗。
只是可惜,兩人的距離卻越來越遠,自從福惠去後,老四已經明顯的感覺到了,靜雅對自己一天淡似一天,縱使身邊多了更年輕漂亮的美人相伴,靜雅也不再慪氣了。
唉,老四的心底一聲嘆息。
“你們姐妹倆說話吧。”言畢帶着劉貴人去了。
靜雅這才從欄杆上蹦下來,再次依偎到了皇后懷裡,兩人咬耳朵的說話。
過了些日子,皇后的病情越發的重了,竟然懶怠飲食,整日裡昏昏欲睡。
老四命太醫全力醫治,永壽宮中終日熬藥,藥渣子倒出來鋪的宮殿門口厚厚一層。
不知不覺的已經快要到了中秋節了,正是閤家團圓的好日子,皇后的病情,因爲這個團圓之夜也似乎好了一些。
宮中照例是要賞月的,如今一輪皓月當空,老四看着這一桌子的人兒,一年少於一年,不禁也唏噓起來。
皇后知曉老四的心情,不禁好言勸慰“皇上還是高興些,如今劉貴人也有了身孕了,自然應該喜上加喜,痛痛快快的笑一場吧。”
老四看了看劉貴人鼓起來的肚子,大概也有四五個月了。
心裡高興了一些,舉杯與大家共飲,靜雅也飲了數杯,臉上都有些醉色了。
這一夜團團圓圓的倒是盡興而歸。
豈料過了兩日,劉貴人突然說身上不好,痠痛疲軟無力,又過了幾日,突然腹痛如絞,小產了。
宮中的繡牀上一片狼藉,都是血跡,老四震怒,命令太醫一查到底,究竟是怎麼回事。
太醫們戰戰兢兢的檢查劉貴人的一應飲食藥物,最後卻在常吃的人蔘養榮丸裡發現了紅花成分。
老四大怒,責問這人蔘養榮丸的來歷,御藥房的人噗通跪滿了一地,叩頭不止。
皆言不知道怎麼回事。
劉貴人經此一劫,痛不欲生,聲淚俱下,甚是可憐。
想了半日,突然道,“臣妾想起來了,這藥本來是靜雅姐姐的,因爲那日剛配好的撒了,所以靜雅姐姐拿了她的給臣妾先吃着,不料……”說完又是哭泣起來。
老四聞言一愣“靜雅?”心裡有點不大相信,但是爲了探個究竟還是去了永壽宮。
靜雅正在服侍皇后吃藥,十分苦澀難捱,靜雅如今十分小心伺候,拿了帕子揩去姐姐嘴角哪裡的湯漬。
“靜雅,你的人蔘養榮丸是怎麼一回事?”老四怒聲問道。
靜雅一愣“丸藥怎麼了?”
“你少裝蒜,劉貴人的孩子沒了,就是吃了你的人蔘養榮丸!”老四怒氣不減。
“不可能啊,這丸藥我一直都在吃啊!”靜雅還是迷惑不解。
皇后頓時明白了,這些天裡,自己精神不濟,居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這丸藥是妾身特意配給靜雅的”皇后不慌不忙的說:“靜雅從始至終都不知道。”
老四頓時明白了,然後更加的生氣“怪不的這麼多年來,靜雅始終都沒有懷孕,你是怕別人威脅了你的位子吧,如今倒是好了,朕的孩子沒了,你滿意了吧?”說完一甩袖子冷冷的走了。
“姐姐,這到底怎麼回事?”靜雅好奇的問道。
皇后談了一口氣“該來的始終要來。”
皇后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無限憐惜的看着靜雅“你相信姐姐這都是爲你好嗎?”
靜雅哭着點點頭“相信。”
“是伊蘭告訴姐姐的”皇后看了看靜雅“這是幫十四做的最後一點事情了。”
皇后最後躺在牀上,望着帳頂,空洞洞的眼睛裡已經沒有了光彩“這一輩子,活的都是不稱心如意,可憐的是沒有給皇上留下一點血脈,反而還傷了一個,真是罪過。”
“姐姐不是故意的,不能怪姐姐!”靜雅哭着說,她在心裡已經下了一個決定,立下了一個誓言。
老四震怒後,不肯再來永壽宮看望,雍正九年九月初,皇后薨逝,享年五十四歲。
宮中再次一片縞素,老四猶自怨恨不消,稱病沒有出席皇后的葬禮,命莊親王帶同弘曆弘晝盡心辦理。
衆人都以爲靜雅一定會在葬禮上哭的死去活來的,沒有想到她是如此的鎮定,哀切但是並沒有喪失理智,只是有點呆怔。
過了五七之後,已經到了十月份,再過幾天就是萬壽節了,老四也迎來了他五十四歲的壽辰,而靜雅已經四十四歲了。
輕輕的一聲嘆息,靜雅覺得也是時候要爲自己好好的籌謀一番了,該走了,要了卻的事情還是要了卻。
萬壽節的筵席,靜雅抱恙未能參加,外面熱鬧也罷,冷清也罷都與自己沒有關係了。
不過還是遣了吉祥如意兩人去伺候着應景,據兩人說,歌舞表演十分精彩,歡聚一堂的倒是十分熱鬧。
靜雅搖搖頭,這個世界少了誰,還不是一樣的,她如今是在裁剪衣服,命人制成了姐姐模樣的木偶,還沒有合體的衣服可穿,姐姐穿衣服一向很是講究,所以靜雅凡事都要親力親爲爲她精心製作。
日光從窗棱裡斜照過來,靜雅斜靠在桌椅旁邊,穿針走線,全身都籠在一片薑黃色的光暈中,有些飄忽。
和太妃雪柔來看望靜雅,陪她說了一會話,看了一會針線,問道,“那丸藥的方子還是照樣配着來吃吧。”
“不用了”靜雅搖搖頭,金剪刀剪斷了線頭“姐姐那裡可有調理身子的藥方?”
“什麼樣子的都有,只是不知道你要哪一種?”
“吃了能夠很快懷孕的!”靜雅平靜的說。
“你可真是的,你姐姐費了多少力氣暗地裡替你配藥,如今你倒是不再吃了?”
“我不殺伯牙,伯牙卻因爲我而死。我想生個孩子,還給劉貴人,也好了了姐姐的一樁心願,她說不曾給老四留下骨血,最是遺憾了。”
“那你自己的生命呢?”
靜雅苦笑了一聲“如此活法,生不如死,倒是不如以死換生,纔是造化。”
雪柔聽完不語,半晌才點頭道,“既然你這麼想,我讓丫頭們配藥煎了給你喝。”
兩人又坐了一會,天色晚了,雪柔告辭回去了寧壽宮不提。
天涼夜深,靜雅早早的就安歇了,只留下外間一盞昏黃的紗燈猶自亮着,丫頭們外面伺候着。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屋門吱呀一聲開了,值班的丫頭正在打盹,醒轉過來,趕緊跪下“皇上吉祥。”
“都起來吧。靜雅可睡下了?”
“回皇上的話,靜雅格格早就已經歇下了。”如意答道。
老四嗯了一聲“輕聲些,給朕寬衣鋪被。”
吉祥如意趕緊上前伺候着老四燙了腳,梳洗完畢睡在了靜雅外側,然後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
靜雅睡的很沉,始終不曾清醒,老四整日應酬朝賀,也十分疲倦,早就說過萬壽節輟朝三日,萬民同慶。
不用上早朝自然就起的晚一些了。
早上天光大亮,靜雅才渾渾噩噩的醒了過來,迷迷糊糊的問道,“什麼時辰了?”
“日上三竿的時辰!”老四隨口答道。
“皇上怎麼在這裡?”靜雅一下子醒了,一骨碌的坐起來,警惕的問道,雙手猶自緊緊的抓住自己的衣襟。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自然朕愛去哪裡就去哪裡。”
“今日不用上朝嗎,不是很多事情要忙嗎?皇上還是趕緊離去吧,不要耽誤了朝政。”
“萬壽節,朕也給自己放個假,歇息三日吧。”老四慵懶的躺在牀上“也該好好的歇一歇了,昨日的筵席你怎麼沒去?”
“身上不好,懶怠的去。”靜雅有點心虛。
老四沒有探究下去,雙手交疊枕在腦後“昨日的筵席最無趣,皓月不在了,朕的皇后也不在了,連朕的靜雅也不在,縱然再多人歡笑,再多如花美眷,也不過味同嚼蠟一般,索然無趣。
皇后一去,朕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歲月匆匆,人生苦短,朕再也不願意受到這種煎熬了”說完無比溫和的看着靜雅“你說是嗎?”
靜雅不置可否,也並不說話,只是哼了一聲“那皇上就歇着吧,靜雅可起身了。”
披了外衣就要溜下炕來,被老四一把摟住腰,用力一扯,扯到了他的懷裡。
“你究竟想要什麼,才能原諒朕?”
“孩子”靜雅想了想,答道。
“什麼孩子,誰的孩子,你要是想養,朕就命人抱來!”老四很是好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