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你聽到後可能會很難過，很難過。”
昱歡思索着怎樣讓自己的話更好的被接受，清歡歪着頭，開口甜甜的問道，
“是月亮藏起來了嗎？”
“……”
“……對，月亮藏起來了。”
昱歡感覺自己的眼眶在變紅，趕忙眨眨眼睛，擠出一絲笑容，
“所有東西都藏起來啦，所以你看到的都是黑的，不過他們都在你身邊，不會離開你的，就像你手邊的被子一樣。”
清歡似懂非懂，又摸了摸被子，有些疑惑，
“那其他人能看到嗎？”
“……能啊！他們只想和你玩，等你長大了，就沒辦法再和他們玩了……”
昱歡的聲音有些顫抖，她以前並不喜歡小孩子，甚至覺得很麻煩，可眼前這個小姑娘天真爛漫，就連善意的欺騙都讓她覺得心酸。
清歡沒有說話，手在被子上反覆摸索着，過了許久，
清歡咧嘴一笑，道，“大姐姐，你真好！”
“我知道我眼睛壞掉了，看不到了……我聽外面的侍女姐姐說的……李叔叔家的小哥哥眼睛也看不到的我知道……”
清歡小聲的說着，臉上的笑容卻沒有消失，看的昱歡一陣心疼。
這麼小的孩子，怎麼什麼都懂。
可她知道自己將來會面臨什麼嗎？
街坊的流言蜚語，小夥伴們無知的嘲諷，陌生環境的恐懼，甚至更多更多……
昱歡並不知道清歡的身份，她只知道一個不健全的人需要多麼強大的內心才能堅強的活着。
“會看到的！”
昱歡打斷了清歡的低聲細語，強擠出笑容，“姐姐能看到外面的樣子，姐姐可以給你講，可以給你指路，姐姐講故事可好聽了呢！”
“真的嗎！”
清歡聽到後很興奮，不聚焦的雙眼一瞬間都變得閃閃發亮，“姐姐就是我的眼睛！”
“對，姐姐就是你的眼睛。”
這一刻，昱歡忘記了自己是怎麼出現在她身邊的，忘記了這對於她來說只是一場夢，只記得她與這四歲小女孩真摯的諾言，跨越兩個世界，寶貴的諾言。
“對了，”昱歡想起了什麼，輕聲問道，“還沒告訴姐姐你的名字呢！”
“清歡！何清歡！姐姐你呢？”
“清歡……我叫何昱歡，代表光明的昱，昱日的昱。”
何昱歡把清歡的名字牢記心中默唸幾遍，沒想到竟一陣天旋地轉，周邊的環境消失，再一眨眼，卻是回到了熟睡的心理診療室。
這一邊，昱歡的突然消失，讓清歡再一次回到了孤獨的黑暗中。
“姐姐？”
清歡試探性的叫了一聲，卻沒有迴應，但隨着一陣腳步聲，侍女到了清歡身邊，“大小姐有什麼吩咐？”
只聞其聲不見其人，耳邊風聲鳥鳴逐漸清晰，清歡也有些困惑，自己剛剛是不是在做夢。
“清歡，感覺怎麼樣？”
寧氏帶着端着藥的侍女走到牀邊，看着目光呆滯又有些緊張的清歡，滿是心疼。
距離那次事故已經過去好幾天了，清歡的身體逐漸好轉，只是精神狀態一直不佳，這會兒聽到自己母親的聲音，清歡仰起頭，迎接她的還是卻漫無邊際的黑暗，可不似剛醒過來時那種恐懼，清歡咧嘴甜甜一笑，
“孃親，我很好！”
“傻歡兒……讓你受委屈了。”
寧氏摟住自己疼愛的女兒，心中說不出的難受。
她已經想通了女兒的眼睛就是二房那邊搞的鬼，可是一沒有證據，二是奈何何家與裴家之間微妙的關係，裴家雖不涉要政，但國祖親封世族地位卻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何況如今裴家嫡長女乃貴妃，寧氏罪臣之女之名尚未洗脫，自家老爺又一心忠於皇上，這千絲萬縷的牽扯不是那麼好解決的。
只是委屈了自己無辜的女兒，明明還是個四歲的孩子……二房好狠的心！
“孃親不哭！歡兒不委屈！”
清歡雖然看不見，但她敏感細緻的內心讓她感覺得到自己的母親肯定在哭泣，於是伸出自己的小手，順着寧氏的胳膊摸索到她的臉頰，輕輕抹掉孃親的眼淚，喏喏開口，
“歡兒知道二姑不喜歡歡兒，歡兒以後不去煩二姑就是了，歡兒也知道二姑不喜歡孃親和爹爹，所以孃親和爹爹也不要煩二姑，歡兒不想二姑傷害孃親和爹爹！”
“歡兒你……”
寧氏有一絲驚訝，她一直覺得自己的女兒天真可愛，也很聰明乖巧，可沒想到女兒竟然什麼都懂，一個四歲的孩子，竟然能察覺到大人僞裝之下的情緒嗎！
不過歡兒說的也不全對，二房確實不喜歡她娘倆，但二房對自家老爺的感情，寧氏不是不清楚，說到底歡兒受傷，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但嫁了就是嫁了，報復又能如何呢？
寧家對寧氏的教誨注重一個字——“仁”，所以即使寧家遭此災難，寧氏也只想着平反洗刷冤屈，並沒想着對陷害之人報復，她不喜歡仇恨，她覺得人活着，冥冥之中自有定數，苦短几十年，何必用仇恨折磨自己的內心！
因此寧氏自然也不想清歡懷着仇恨成長，伸手接過侍女遞來的藥，放在嘴邊吹涼，遞到清歡嘴邊，
“聽歡兒的，我們以後不煩二姑，來，我們吃藥。”
得到母親的允諾，清歡更開心了，不吵不鬧乖乖吃了藥，苦澀的感覺在嘴裡蔓延，清歡皺了皺小鼻子，忍着把最後一口藥嚥下，寧氏趕緊拿了一枚蜜棗塞入清歡口中，看着清歡糾結的表情逐漸舒展開，又恢復的笑容，寧氏心裡又一陣感嘆，自己這個女兒太乖了，乖到不喊疼，不叫苦，更是很少哭泣，再一看別人家的小孩，哪個不是正躲在母親懷裡撒嬌，渴求更多愛和關注呢！
她知道，孩子早熟，除了性格使然，更是缺少關愛的表現。
清歡從出生到現在的四年，老爺因新皇剛登基急於穩定朝政，時常忙的顧不上家裡，何老太爺和老夫人前兩年又雙雙去世，只留下一位妾室老夫人平安氏，身體狀況又不是很好，於是掌家的重任就落在了她這個大夫人頭上，清歡兩歲時自己又懷上了清尚，所以說到底，清歡基本上是在奶孃和平安老夫人手裡帶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