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鎮,這個往日安寧祥和的小鎮子,過年這一天,鎮民們會不約而同的聚集在鎮子中央的廣場處,與自己相愛的人一起,聆聽跨年的鐘聲。
他們相互祈禱,兩人能在下輩子再度相遇,再續前緣。
但今天,一切都變了。
一個卑鄙的外鄉人憑空進入,他毀滅了一切,甚至還想奪走整個鎮子的象徵!
幸福鎮若是失去了幸福之鐘,不再具有讓再續前緣的能力,恐怕來這裡的情侶將急劇減少,到那時,城鎮縱然不至於衰敗,人們不至於吃不上糧食,但若想繁華,卻也是不可能的。
此時,本應晴朗而閃爍着漫天星光的夜空卻被烏雲籠罩着。
這片烏雲,不是來自外界,而正是來自幸福鎮。
也正是它,將難得的慶典破壞,讓人們要麼是躲在自己家中,包紮傷口止血;要麼就是已經開始收拾着東西,打算趁機離開這個自己生活了很久很久的鎮子。
他們也不想這樣,但比起住的地方,還是生命更加珍貴,威廉已經變身,化身爲可怖的手魔,於天空之中橫壓向地面,一雙週身遍佈風暴的巨手更是宛如遮天蔽日般生畏。
而他的腳下,站着的是仍舊與他對峙的李恆宇幾人。
與它相比,站在下面仰望浩瀚夜空的他們幾人渺小的宛若螻蟻。
威廉俯視他們,他已經徹底變異,失去人類的身形。放眼望去,只能看到巨大的手掌心與四隻手指,除此之外,就連發聲器官都分辨不清。饒是如此,仍有聲音繼續從他所在的方向傳出。
“這個社會是畸形的!”
“人類與怪物之間的界限模糊不清。”
“在普遍規則與常理定義之下,人與怪物的區別僅在於外形嗎?”
“這是何等狂妄之徒定下的規則啊!”
他扭曲的身形在吶喊、在憤恨、在痛斥着這個他眼中的社會!
這種歧視、這種想法,恐怕在他死而復生、成爲這個姿態以後,已經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長到令他這個s級異能者都由此產生不滿憤怒。
“人類與野獸、人類與其他生物的分別,我認爲不應該在外表,而是在心靈!”
不得不說,這番言論很準確的說到了李恆宇的心裡,他也曾今思考過,人類的定義應該是什麼。
外形?還是心靈?他不明白,最終經過觀察,他偏向於心靈。
只要自己認爲自己是人,那他人的看法又如何呢?
那個人曾經也是這麼認爲的,他根本就不是人,卻擁有人類的外表,也認爲自己應該是人類,而不是其他怪異的生物。
李恆宇沒有對他的想法做出評價,因爲他連自己是什麼都不清楚。
現在,就在他的面前,分明已經化身狂亂兇暴怪物的威廉卻也如那個人一般,極力主張着自己人類的身份。
爲什麼?
爲什麼他們要執着於這個身份?
超脫不好嗎?
與羸弱的過去告別,以新的形態迎接自己新的身份,這不就是一種進步嗎?
李恆宇擡頭,提起興趣,一雙冷漠的眸子凝視着威廉的方向,精神暗示在悄然無聲之間散播開來,期待他能給出自己一個答案。
很顯然,威廉中招了。
對方的手段不是他所能理解或防禦的。
正常的精神異能者或許還需要將精神力接近,或者是使用某些道具來幫助自己迷惑s級異能者。
但李恆宇不同,他終歸不是正經的精神系異能者,他是掌握有“因果”這一頂尖異能並歷練數百年的怪物!
若想成功對威廉種下精神暗示,他所需要做的,僅僅只是做出想要進行精神暗示的動作,將自己的精神力透出體外,利用“森羅萬象”模擬精神異能,將一切前提條件備好後,開闊的大道便會在他的面前展開!
緊接着,便是動用自己不講道理的“因果”異能,強行抵達完成精神暗示的結果。
這一切都是悄然無聲的展開,在風暴仍肆虐不止的廣場之中,威廉毫不知情的中招了。
他本來就有些亢奮的心情,現在變得更加忘乎所以。
他的腦海中,“天眼”即將到來的增援消失了,身處敵方陣營的小心謹慎消失了,面前這幾個疑似可以與自己抗衡的異能者也消失了。
威廉現在只感覺自己心中充斥着一股不吐不快的憤懣,如果不對着面前這幾位異能者訴說,那將極其的不痛快。不痛快到他除此之外的任何事情都不願做,都不想做。
所以,他要繼續說!
期間,武清歡若有所查的看了李恆宇一眼,發現對方正有些專注的聽威廉講話,心裡多少也明白現在爲什麼遲遲沒有人動手,反而都在不停講話。
“我曾經狂熱的追求首領,爲他新人類、新世界的理念所折服,並願意爲了這個理念奉獻一生!”
“我們異能者,已經是不同於舊人類的全新物種,是舊人類中的先行者!是世界的變革者!”
“就像當年,那隻猴子率先學會直立行走,率先學會使用工具一樣。”
“從那一刻起,他就已經不是單純的猴子,他應該擁有一個新的名號用以區別他與他那些仍舊愚昧無知、渾渾噩噩的同類。”
“你們將我們斥責爲叛逆者,是另類的種族主義者,是與人類社會脫節的怪異存在。”
“可是,在我們眼中,你們又何嘗不是些舊世界的衛道士,是註定被歷史洪流淘汰的落後人士?”
威廉聲音中透露出毫不掩飾的輕蔑。
“這麼說來,你是爲了夢想而放棄人類的外形?還是說,你是放棄了人類外形後才執着於這種夢想?”出乎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李恆宇難得開口提出疑問。
雖然有些詫異,但威廉還是回答了。
“那個小姑娘也知道我以前被判定過死亡。”
“多虧首領的指引,我才能夠以這種形態重生。”
“你沒有考慮包括你死亡在內,一切都是他的計劃嗎?”
“計劃?”威廉就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嗤之以鼻道:“那又如何?”
“首領早就已經告訴過我一切,這條路,是我深思熟慮後出於自己意志選擇的!”
“我不再拘泥於某種特定的外形,不再拘泥於羸弱的身體。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強大的力量與精神!”
“人類又何妨,怪物又如何。只要我相信自己是什麼,那我就是什麼!”
“作爲新人類,我們勢必要與過去劃分界限,與過去一刀兩斷!”
“新世界、新秩序之下,不需要那些舊時代的人存在!”
“遠古神話中,神都是奇形怪狀的,但他們擁有力量,是有別於人類想象的能力。噴火吐水、掌風控電,這些無一不是神明的權柄。”
“而現在,作爲異能者,我們也擁有了類似的能力,放在幾百年前,我也將成爲新神!”
說罷,他心念一動,風暴驟起,化爲透明的刀刃襲向李恆宇一手構建起來的安全地帶,在肉眼不可見的屏障上掀起道道漣漪,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
結果不出衆人所料,威廉一次小小的試探並無法對李恆宇佈下的屏障產生任何作用。
不過他也無所謂,這次本就是爲了展示自己的力量與權柄,真正認真的還在後面。
先前,他一直壓抑着力量,並沒有真正出手,表現的他這個s級異能者很菜的樣子,而現在,顯示出手魔真身後纔是他真正實力的展現。
沒有理會他對實力的炫耀與自滿,這些東西,在李恆宇眼中過於虛浮而沒有意義。
論力量,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比得過他。
值得他全身心投入的只有他目前正在追尋的這件事——找回感情。
李恆宇沉思,梳理了一遍威廉剛纔的話,沒有在意他的一些小動作。
“你剛纔說曾經狂熱的追尋你們的首領,現在呢?成爲這非人的模樣,被別人嘲諷那麼久之後,你現在還認可他的理念嗎?”
答案顯而易見。
“從始至終,我都衷心擁護着他。”
“是嗎?”
不過也能理解,爲人時便執着於對方的理念,試圖製造新的世界,爲世界帶來徹底的變革。
往日,他爲人時,縱然能力詭異,但好歹也算是人類,並不會太被排斥。
可現如今,他捨棄人身,化爲怪物,再度行使非人之力的時候,很多人就已經不再用往常的目光看待了。
一開始或許還好,還用得着對方,還需要將對方當做人來看待。
可是,這個世上,大多是東西都無法在時光的力量下保持原樣,他亦是如此。
利用稀有的血之心石爲核心死而復生後,他將自己與御使的幾隻強大手魔融合,變成了更大更強的生命體。
一舉超越了原先壓在他頭頂的不少人,成爲了“方舟”內s級異能者裡數一數二的存在。
獲得強大能力的同時,他也失去了人類的外形和特徵,自然被不少心懷不滿的人所嫉恨。
他們惡意中傷威廉,污衊他是個怪物,在與手魔融合後,他便不配做一位正常人。
在這些非議中,威廉度過了很久,終於,他決定借沉睡來躲避這些非議。
畢竟,他重生後也不能再度出現在公衆視野中,要是被知道了他復活的秘密,那就不好辦了。
勢必會引起更強者的關注,這樣一來,對他,對“方舟”,都是一個不小的麻煩。
因爲哪怕是這個異能百花齊放的年代,能夠重生或復活的能力都是少見的。
一旦被知道,必然會吸引不少人來探究這個秘密。
“方舟”人多勢衆,首領更是極其罕見的ss級異能者,不怕外來的麻煩。但即便如此,也阻攔不住內部的貪婪。
也幸虧威廉復活後化身的力量足以震懾心懷不軌者,再加上知道他具體情況的,也都是忠心耿耿的老成員。
他們都是些“異能者至上主義者”,爲了自己等人的理想,爲了首領描繪的藍圖,他們可以捨棄一切。
某種意義上,這也是“天眼”將其定義爲恐怖分子的原因之一。
像這種爲了某種東西,可以奮不顧身的,完完全全就是些狂信徒,無法約束,肆意妄爲。
“說的有些多了。”隨着李恆宇興趣衰減,他基本已經瞭解到威廉的全部理念,也就沒有繼續探究的價值。
總而言之,威廉認爲自己異能者是新人類,不關乎外形,只看心裡,只要自己覺得自己是人,那就是,無關其餘條件。
異能者裡面,像他一樣能力怪異、充斥着濃濃反派氣息的也不少見,而人一般看到這種人,不管其內心如何,第一印象都會感覺不好,會下意識覺得他不是好人。
威廉活了幾十年,自認爲自己絕對不是一個好人,但他卻願意爲了新時代付出一切,這也是他放過那些鎮民的原因。
或許,這些人裡面,會因爲幸福之鐘誕生出新的異能者,也或許,他們的祖輩裡面有異能者存在,在某一刻、某一個後輩裡,又有人能夠繼承先祖的榮耀,成爲他們裡面的一員。
舊人類,雖然沒有新人類強大,但也有可取之處,別的不提,他們可以誕生新人類,可以豐富和充實未來誕生的異能者。
在漫長的時光中,總有一些強大的異能消失,他們的血脈或許就潛藏在某些耗不起眼的人體內,等待覺醒的那一天。
“再不抓緊時間,或許就來不及了。”威廉說道,從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很久,算下來,“天眼”的支援也差不多了,他再不抓緊時間,就真的要面臨一羣異能者的羣毆。
威廉化身的巨掌舉起,四指收回,只留下中指指向李恆宇幾人所在的方向,淡淡吐出兩個字:“颶風!”
轉瞬間,風暴大作,狂風呼嘯不止,漫天都是嗚嗚的聲音,宛如惡魔的低吟。
於此同時,一股巨大的黑紅色風暴以威廉的中指爲起點,形成巨大的龍捲襲向李恆宇,在林落雪那張因爲他前面扭曲姿態而變得蒼白的臉色中,狠狠地撞擊在外層不可視地屏障上,發出尖銳刺耳的摩擦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