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有詩,名叫《短歌行》,其中有這麼一段: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爲君故,沉吟至今。
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句實際上是一典故,出自於《詩·鄭風·子衿》。
郭子衿的名字,便是取自於此。
所謂“子衿”,拆分開來看,子,古時爲對男子的美稱,也可以說是“你”。
衿,即爲衣領。
合起來,便是你,特指男子的衣領。
那麼她的名字便可以理解了,剛纔那句話,也因此有了更深層次的解讀。
比起萬衆矚目、光彩奪目的完美女神,她更願意做他默默無聞、不起眼的一片衣領,起碼這樣,她還能時刻陪伴在他的身邊。
面對如此深情,李恆宇卻顯得有些無動於衷,換任何一位正常男性,此時都應該是欣喜若狂的,而他,卻只是閉上眼睛,很快又睜開,嘴脣微動。
“這是你的希望嗎?”
“嗯,是我的願望。”
她認爲,希望是渴望,卻不一定會努力做,而面對願望,大多數人還是會爲此堅持不懈的努力。
李恆宇不明白了,在他眼中,這話是與他所見相違背的。因爲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再加上又涉及到了他最苦手的感情問題。
一時間,他居然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
“你的異能,它不是已經開始恢復了嗎?你想放棄?”他淡淡說道。
話音剛落,懷中那柔軟的嬌軀瞬間便僵住了。
感受到對方的異動,李恆宇沒有繼續說話,而是就這樣,站在原地,被她抱着。
良久,郭子衿才放鬆身體重新擡起頭,苦笑着,“小宇,你說話真的很不分時機呢。”
“我應該怎麼做?”他直接了當的問了出來。
“嗯,下次,下次最起碼你應該反手摟住我才行。”她不滿的說道,因爲直到這時,李恆宇雙手都是自然垂下,明明是很親密的關係,此時卻顯得有些尷尬的疏遠。
“哦。”他點點頭,伸出雙手試圖將她摟住,卻被白了一眼。隨後郭子衿輕輕一推,離開了他的懷抱。
“也是,我居然以爲能瞞得過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呀。”即使是這個時候,她也毫不知羞恥的往自己臉上貼金。
“其實我也是最近才發現的。”
“你給我身上施加的那一大堆異能沒有失效,我也好好的控制着自己不使用能力了,結果還是被你發現了。”
她氣餒的說道。爲了幫助她,李恆宇可是定期給她做維護檢查的。
“恆宇,你怎麼發現的?”
“開始只是猜到了,剛剛又重新驗證了一下。”
“驗證?”
“恩,我問你是否想要讓這一刻成爲永恆時散發出來的異能波動,你察覺到了。”
“你怎麼知道我察覺到的?”她一臉懷疑,雙手抱胸,“難道你對我下了類似讀心術的東西?”
“沒有,只是你當時心跳比前面又變快了,而且不是因爲害羞。”
“這你都能發現?”她一臉無語,“你這傢伙,真不是人。”
“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雖然我不能理解,但你產生的各種情緒我多少也分辨得出,更別說剛纔你心臟距離我還那麼近。”
李恆宇頓了下,看了她一眼,“想聽不見都難。”
“真是的。”郭子衿嘆口氣。
剛纔明明才進行了一番深情告白,在男方沒有迴應的情況下她卻已經能如此淡然自若的開始討論別的事情了。
“那你有沒有猜到我異能變強了?”她不服氣的再度發問,試圖難倒李恆宇。
“恩,完美女神本來就沒有達到成長極限。你的能力,也有更進一步的可能。”李恆宇說道。
而且,何止是更進一步,它甚至還有更可怕的一面沒有暴露出來。
一想到那個如妖般嫵媚、渾身烏光卻難掩其美豔本質,身着黑紅色長裙,擁有對知性生物堪稱深淵級吸引力的孤獨身影,他便不知道說什麼爲好。
“你怎麼這都知道呀!”她都有些垂頭喪氣了,但外人看起來卻有些可愛。
隨後,她轉念一下,自己又能有什麼事情瞞得住對方呢?
“唉,算了,反正我也瞞不過你。”
“你現在打算怎麼辦?”李恆宇問道。
“什麼怎麼辦?”
“異能恢復了,繼續現在這樣,還是重新迴歸往日的生活。”
郭子衿沉默了,這也是她一直猶豫的,要是知道應該怎麼辦,當初發現自己能力恢復的時候,就會第一時間告訴大家了。
“我不知道。”
她給出了這樣的答案,重新站在李恆宇身旁,盯着天空那彷彿將黑夜照亮的如同白晝一般的美麗煙花怔怔出神。
“我既想繼續這樣的生活,又擔心自己之前拉下的攤子沒有人收拾,自己的那份工作,不能始終如一的做完。”
“完美女神是我的選擇,可現在這樣普普通通的生活也很好。”
“慌亂過去後,我甚至已經逐漸習慣、甚至有些貪戀現在的日子了,因爲這樣,我每天都能跟你在一起,形影不離,好像小時候只有咱們兩人時一樣。”
“你知道嗎?其實剛開始失去異能的時候,我很害怕,很不適應,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一樣。”
“我怕出去後遇到其他人的眼光;怕父母失望的表情;更怕你會不會因此拋棄我。”
“我不會的。”李恆宇插嘴。
“哼,諒你也沒有那個膽。”她輕輕捏了下李恆宇腰間的軟肉,作爲剛纔不懂氣氛的懲戒。
“不過,當時確實就這麼想,心裡很惶恐不安。”
“後來,是你來了,在我面前告訴我,不想做完美女神,那就別做了,你會給我另一個身份。”
“從那之後,我變成了一個普通的轉校生。”
“成爲轉校生跟你們一起上學後,我發現,原來那麼多我從前不敢做、不能做的事情,原來是那麼地有趣、那麼地新鮮!”她眼睛發亮,似乎想到那段時光。
“我學會了上課偷吃東西;學會了撒謊騙老師;體育課上,也會跟着大家在跑步時偷偷摸摸地走路。”
“能跟大家一起出去遊玩;能跟着你逛街;能放開懷的笑!”
“這都是之前我只敢想而不敢做的,因爲我是完美女神,女神便應該是完美無瑕的。大家都這麼想,我也就這麼做了。”
“開始我認爲這就是我的想法,是我願意的。所以,即使有很多不方便,我也一直堅持着。但最近,我才終於明白了。”
“恆宇,我其實不是想做什麼完美女神,我,”她頓了頓,將目光從天上的煙花轉移到身旁的李恆宇身上。
“其實,我只是想成爲能配得上你的人而已。”
“只要你願意,我也可以放現在的時間持續下去,沒有人會發現你之前的身份,沒有人會對現在的你產生懷疑。”
“時間一久,作爲‘完美女神’的郭子衿一定會消失在他們的記憶裡,只有我們會記得。”
李恆宇認真的說道,人的熱度是有限的,否則明星們也不會製造各種消息出來。
他暫且沒有對郭子衿口中“想成爲配得上你的人”這一句話提出疑問,而是選擇他感覺更加重要的一項。
這一次,你應該會選擇答應了吧?李恆宇這樣想着,他認爲自己這次抓住對方心中所想。
先前停滯時間,讓那一刻成爲永恆被拒絕,現在讓她繼續過轉校生的生活,不正是她想要的嗎?
可惜,不論李恆宇把握如何之大,卻仍是不明白人心。
郭子衿笑着搖搖頭。
她很開心,這一點李恆宇還是感受得到的,但爲什麼?爲什麼她不願意接受自己的好意?
“原因?”
“因爲我多少已經習慣了那樣的生活了!”
“你剛纔不是還說不想出個門都被無數人盯着嗎?完美女神這個身份限制着你,讓你無法自由自在的做你想做的事情,爲什麼不將它拋棄,更換一個更加合適的身份?”李恆宇眉頭皺起。
“沒有用,甚至存在就會妨礙繼續前進的,爲什麼不及時摒棄掉,換個更好的,反而還要將它重新拾起?”
“剛不是才說嗎?”她嗔怪的瞪了李恆宇一眼,眼神中卻沒有責怪或惱怒,反而更像是情侶間的撒嬌。
“我習慣了呀!”
“完美女神這個身份,是我與生俱來的一部分,是我的異能,是我註定會成爲的那個人。”
“名爲‘郭子衿’的少女,其構成就有它重要的一份,如果我主動將它扔掉了,豈不是相當於否定了我之前16年的全部人生嗎?”
“所以,好也罷,不好也罷,我都已經接受了。從今往後,我還會變的更加完美,更加夢幻!”
“我就是我,”她再次重複了這句話,不同於剛纔發泄式的大喊,現在卻是低聲的呢喃,後面這句話的聲音又恢復到正常說話的分貝。
“恆宇,我是所有人夢想中的完美女神,也是你的子衿。”
她溫柔的笑着,李恆宇有些明白了,可他不確定,對於感情一事,他自己都不夠肯定。
不懂就問,這個傳統他發揚的還是很不錯的。
郭子衿便繼續解釋:“其實說矛盾,矛盾,說不矛盾,也不矛盾。”
“我說,我既是完美女神,也是你的子衿。就像是一個人會伴隨有多重身份一樣。”
“舉個例子,一個成年男子,他既是母親眼中的兒子;也是妻子眼中的丈夫;還是孩子眼中的父親。”
“但是,這多種多樣,構成他這個人的身份裡,定有一個是他相對最重視的,最想要的。”
“有人的大孝子,最重視母親;有人夫妻感情極其深厚,最重視妻子;有人愛孩子勝於一切,那自然最重視孩子。”
“我稍微有些不同。在是你的子衿之前,我必須是那個大衆嚮往的‘完美女神!’”
”因爲你很優秀,各方面我都比不上你,所以,爲了變得配得上你,爲了其他人在背後不會說你的閒話,即使不願意,我也必須努力做好這個‘完美女神’。”
“配得上我嗎?”李恆宇重複了一遍,“你爲什麼這麼想?我認爲你做的已經很好了。”
郭子衿笑笑,雙手背後,“雖然我對自己有你不知道的事情感覺揚眉吐氣,但我更爲你後面那句話發自內心的喜悅。”
“小時候呀,不論是什麼,我都能做得很好,爸爸媽媽說我是天才,我也是這麼想,但我卻發現,雖然你不說,可其實同一件事你能做的比我更好!”
“我自然很不服氣呀!”
“我可是天才,怎麼能比不上你呢?”
“所以,我拼命,我努力,我花費更大的力氣。你認識漢字了,那我就要認識更多的;你會跑步,我就要跑的比你更快更好;你一頓飯吃一碗飯,我就要吃兩碗!”
“很有意思吧?”回想起當時自己幼稚的想法,她忍俊不禁的笑着。
李恆宇卻沒有任何迴應,他看上去是在盯着郭子衿,實際若是仔細看,就會發現他瞳孔是散開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但郭子衿也沒在意,她繼續說着,她知道對方在聽。
“但慢慢的,我絕望了。哪怕當時並不清楚這種情緒叫做絕望。只是感覺,自己什麼都比不上你,什麼都不如你,不管我如何努力,都只能在身後盯着你的背影。”
“而且,就是這背影,都是你爲了照顧我特意流露出來給我看的。”
“打出生以來,我第一次對父母產生懷疑,居然是因爲他們說我是天才,但實際,我這個天才卻比不上你。”
“終於,我忍不住了,我哭着撲入媽媽的懷裡,大聲問她,媽媽不是說我是天才嗎?爲什麼我比不過小宇?”
“媽媽聽了後笑了,她摸着我的頭髮,很溫柔的告訴我,天才形容的是人,小宇呀,他就不是人。你已經做得很好了,爸爸媽媽都以你爲傲。”
“我怎麼感覺倩姨是在罵我?”以對方的性格,李恆宇感覺自己的猜測很可能就是事實。
“哈哈,其實現在我也是這麼想,她當初肯定是在罵你。嫌你把她寶貝女兒惹哭了!”晚風吹過,郭子衿感覺有點冷,能力還沒有回覆到寒暑不侵的程度,她將手插入自己衣服旁的口袋裡,繼續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