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
少女拿着手中的錄取通知書,質問着面前清俊漠然的少年。
“你看到了,不是嗎?”
少年的聲音,隔着層層的膜,傳遞到心底。
一個拼命地想要挽留,一個。默不作聲地堅持着不改變主意,同樣倔強的兩個人,太過年少的兩個人,然後,何青梅看到,那個年少時的自己,像是被觸犯了逆鱗一般,在最後,撕毀了那張國外大學的錄取通知書,碎紙片灑了一地。
“我不會讓你離開的!”
少女惡狠狠地威脅着。
然後,她酗酒。她出入酒吧,她開始學着那些不良少女,抽菸打架。甚至學會了飆車,有錢人,總是有很多玩法的,不是嗎?
她看着那個年少的自己,向着那個面容冷漠中隱隱被苦澀覆蓋的少年挑釁,那麼幼稚,那麼傷人。
“慕以竹,你不是要離開嗎?好,你離開,我以後怎麼樣,也與你無關了!”
“你究竟要怎麼樣才肯放手!”
“你說讓我放手?”
少女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笑話一般,大笑出聲。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那是”
少女想要說不可能的,可是,她看到了那雙眼睛,那雙眼睛中,是深深的傷痛,是滿布的隱忍,年少的女孩。不知道心愛的少年那雙美麗的眼睛中會有傷痛瀰漫,她不知道,他有什麼,需要隱忍。
是不是,他真的那麼討厭她,是不是他真的再也不想要和她呆在同一片土地,她,造成了他這麼深的痛苦嗎?
她望着那雙屬於少年的暗色雙眸中映出的自己的影子,瘋狂。放肆,無忌,百無禁忌的糟踐着自己的身體,厚重的煙燻妝,超短的皮裙,亂糟糟的頭髮,指甲上五顏六色的花紋,還有,那乾澀蒼白的肌膚,像是個鬼一般。
而她面前的少年,依舊那麼清俊優雅,即使含着苦痛,染着憂鬱。
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已經不配了,她的執着,只能夠造就他的痛苦,放手吧。
何青梅還有夢中的女孩,這一瞬間,奇異的同步了雙方的頻率,這個念頭,深深植根。
“你陪我最後一次。”
何青梅聽到女孩用一種淡漠卻絕望的語氣對身前的少年說。
她看到女孩坐上了駕駛位,她看到了少年坐在女孩身邊。
她看到了,不斷踩下的油門,她看到了少年慌亂的面容,那一瞬,她也看到了,女孩脣角的笑。
放手?怎麼可能!
以竹,我們一起死,好不好?
轟然巨響中,她看到了他,緊緊地將那個轉着糟糕念頭的自私的人,牢牢地護在了身下。
她看到,少年的額頭上滿布着鮮血,她看到,他顫抖着,按下了急救電話。
他的眼中,始終是深深的擔心,望着緊閉着雙目已經昏迷的女孩,不甘地閉上了眼睛。
何青梅的身子微微瑟縮,緊閉着的雙眸猛地睜開:“不要!”
不要,不要,何青梅不斷地喊叫着,終至,淚流滿面。
“砰!”的一聲,房門被打開,陽光滿滿地泄入。
“午睡終於醒了呀,真是的,比起兒子還要愛睡。”
那個夢中血流滿面的少年,和門前微笑的男人,重合在了一起。
“青梅?怎麼了?”
慕以竹面上的微笑在看到何青梅滿面的淚水時,化爲了擔心。宏長肝亡。
柔軟的牀鋪下陷,男人捧起了女人的臉:“是不是做噩夢了?”
溫熱的帶着生機的脣,貼在何青梅的額頭之上,滿含着情意:“噩夢都是假的,相反的,不要害怕,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以竹......”
何青梅哽咽着:“以竹,嗚嗚,以竹,以竹!”
“好了好了,我在這裡呢,我會一直陪着你的,如果我暫時離開了,不是還有我們的兒子陪着你嗎?”
慕以竹不明所以,卻還是牽起何青梅的手,撫向牀邊的搖籃中,不知何時從睡夢中醒來的小嬰兒的臉頰。
“呵呵。”
似乎是以爲父母要和自己玩,胖嘟嘟的嬰兒裂開精緻的脣,露出了無齒的笑容。
燦爛極了,也可愛極了。
“噠噠”
一口泡泡噴出,胖嘟嘟的小手,抓住了何青梅的指尖,那麼暖,那麼真實。
“看,噩夢都是相反的,你現在,很幸福。”
慕以竹將自己的手指,一起送進了小嬰兒的手中,笑着,輕輕地搖晃着手指,像是個孩子似的,笑的開心沒有憂愁。
“以竹,你”
何青梅想要問他,夢中發生的一切,是否都是真的,她的腦海中從來不曾有過那麼一段糟糕的記憶,她的記憶,只停留在自己撕毀了那個少年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她明明,記得很清楚,可是,這一刻,何青梅自己告訴了自己,這就是真相,這纔是真相。
她一直想要找到慕以竹受傷的原因,怎麼可能不在意,這種事情,剛剛得知慕以竹的腦部傷勢的那一年,忙着爲他尋找名醫,忙着尋覓一切方法去治癒他,哪怕是讓他減輕些痛苦,而後來,當何青梅有幸救助了一位孕婦,那位孕婦家裡有位長輩剛好是京城有名的卻早已經不再治病的國手之後,何青梅宛若重新尋找到了希望,自然更是將所有的心思放到了盯着慕以竹喝藥的事情上。
直到慕以竹的情況,真的有明顯好轉,醫院裡的醫生明確告訴她,那些太過頑固不願離開的淤血,已經有消散的趨勢,而慕以竹的體質,也有了明顯的好轉,一切,都向着好的方面發展。
何青梅開始瞞着慕以竹,去查探慕以竹受傷的真相,她必須知道,可是,除了知道慕以竹確實是出了車禍,而且是在他和自己產生最大爭執的那一年,其他的,她再也無法查清楚。
現在,一切都清楚了,果然,是自己的原因。
原來,這就是慕以竹一直隱瞞的真相,自己害的他差點死去,自己害的他,經受了那麼多不該經受的痛苦,原來,這就是慕以竹一直不願意告訴自己的,曾經離婚的真正的真相嗎?
站在窗前,何青梅掀開一角窗簾,望着那個推着兒子滿草坪,笑的陽光都彷彿在臉上眼中綻放的男人,將額頭,輕輕地抵在了玻璃之上。
那麼冷的玻璃,卻因爲陽光的照射,而有了一份暖暖的感觸,將身體中的陰冷,驅散了些。
吶,以竹,我果然是個自私的女人,我還是不想要放手怎麼辦?
真的好痛苦,可是,卻也真的好幸福呢。
女人的脣角勾起一抹笑,玻璃之上,淚水蜿蜒着流淌而下。
我想要用餘生,都讓你這樣笑,我想要用自己的所有,來換取你此時的笑。
何青梅,你果然無可救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