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神鴉社鼓
朔風刀影,於清風清癯的面上,剛正之色之外,此時卻漾起一股別樣的猙獰來。凌厲、寒涼。他笑,掌中刀刃已經切進了周必林頸子的皮肉,一股黏膩沿着周必林頸子滑下,溫熱地進了周必林的衣領子。
“周將軍不必說的這樣委婉。你直接說我反了就是了!沒錯,我於某人今日就是反了!順我者生,擋我者亡!鬮”
周必林大驚,急望城上,“衆將官聽令,我令你等嚴守城牆,奮勇殺賊!不必管我一人死活!”
“哈哈,哈――”
於清風大笑。朔風吹動了城樓上的燈籠,紅光搖曳之中,彷彿泄了血色在於清風面上,“周將軍,老夫敬重你的硬骨頭!只可惜,城牆上你的兄弟早已都是我的人!”
“周將軍的忠心是給誰的忠心?張昌興那個老匹夫是什麼皇上,他根本是大宋的叛臣,是契丹的走狗!虧你身爲漢人,還能這樣忠心耿耿護衛於他!”
“什麼?”周必林驚望於清風,“你說我城上的兄弟,都已經是你的人?”
“沒錯!”於清風冷笑,“且莫說兄弟們心中都依舊還是大宋的子民,且說張煜琪那個畜生挪用了兄弟們的餉銀,只爲給自己修繕個花園兒,吃喝玩樂!哦”
“兄弟們的家人都等着這筆銀子過活,今年冬天又格外的冷,沒了這筆銀子,你可知道這些弟兄們的家裡多少人凍死餓死的!這樣的主子爺,誰還保着?”
於清風咬牙,“周必林,老夫再問你一句,究竟是順我,還是擋我?”
脖子上的刀刃越發寒涼,周必林緩緩閉上了眼睛,
“這天下是大宋抑或大周,又與我有什麼相干?縱然大宋時,大宋的官員還是圈走了我家的土地,讓我們一家當了要飯花子,沿街乞討才勉強活下來……縱然張昌興在你們眼中是大宋的逆賊,可是卻是他救了我的命!”
“他不但讓我活下來,更成了他身邊的侍衛,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他又讓我執掌宮廷禁軍!就算他在你們的眼裡十惡不赦,但是他卻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管這天下姓趙,還是姓張,我只儘自己的職守便了!”
周必林說罷,不顧自己頸子上架着的刀刃,猛地從自己腰間抽出佩刀,便要向於清風反擊!――於清風驚愕之下,手上加力……
周必林的佩刀只來得及抽出一般,他的身子便撲通倒在地上。?鮮血宛如噴泉,從他頸子上噴涌而出。血腥味兒都染沉了濃濃的夜色……
於清風咬牙,將染血的刀刃在周必林衣上蹭了蹭,高高揚起,“衝進東宮,誅殺張煜琪!”
衆人得了號令,紛紛衝向東宮。宮中的禁軍也紛紛倒戈,匯入在一起。看着人流汩汩從自己身邊衝過,於清風終於笑了。可是他的笑沒有持續太久,他驚愕發現,這些人流的數量似乎並沒有自己預期中那麼多。大致目測下來,彷彿也就只有十分之一的樣子。
可是此時情勢卻已經來不及細想,於清風便被人流裹挾着向東宮去。於清風便也暫時放下心中猶疑。其他的事情以後追問也不遲,今日先誅殺了張煜琪要緊!
張煜琪爲人,從不知給自己留下轉圜餘地。仗着如今身爲太子,尾巴都翹上天去。對東宮內的宮人,也是毫不仁厚。此時乍然見於清風率軍攻打進來,哪裡還有人願意爲了護衛這麼樣的主子,而搭上自己的性命去?
東宮主殿玉麟殿上,張煜琪只孤身指揮着幾十個還肯跟他同生共死的侍衛,徒勞面對宛如潮水般涌來的士兵。
人潮如海,玉麟殿便宛如孤島,四面無援。
張煜琪身上的衣裳都沒來得及穿齊整,此時光着腳散着發,滿臉的血痕狼狽,眼睛裡卻依舊漾着戾氣,“於清風,你這個狗賊!枉我父皇這幾年厚待於你。你說你是忠臣?我看你是狼心狗肺!就是條狗,我父皇這麼些年的厚待也該養熟了,誰知你始終存着反心!”
“於清風,你豬狗不如!”
人羣中的於清風咬牙切齒,親手握了刀柄,推開衆人走到前頭來。臺階上的侍衛還想攔着,被於清風和手下手起刀落,紛紛砍倒在臺階之上!
玉階染血,分外刺眼。於清風提着刀一步一步走上臺階去。刀刃都已經被砍得捲起來,刀尖兒上滴着血。平素看起來儒雅清癯的於清風,此時只如羅剎!
“於、於清風,我張煜琪一輩子沒什麼能耐,但是這點硬骨頭還有!我,我張煜琪就算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張煜琪一生沒有自知之明,偏到生命的最後終於有了一絲自知之明:他明白,今日他定然逃不過於清風的一刀。於清風已經做到這個地步,又如何可能饒下他的性命去!他的死期,便在今日了!
“是麼?”於清風高高仰起下頜,“那老夫便等着你做了鬼,前來找老夫!”
於清風說罷手起刀落――
張煜琪倒在血泊當中,只覺周身溫暖。張煜琪甚至輕輕笑了一下,喃喃說,“其實,活着真的挺累的。尤其是當了這個太子之後,我覺着,更累……還不如原先,當我的紈絝公子,每日只管吃喝玩樂,多好。這天下,一點都,不好玩兒……”
殿外攘攘,卻沒有一個人說話,都聽進了張煜琪最後的話去。
這天下的男兒,都說最大的夢想就是手握天下――可是天下是最大的成就,又豈能不是最大的負擔?
手握天下,談何容易。又哪裡是任何男子都玩兒得起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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