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即是妖,說什麼都是妖?……”老僧話一說完,怒從心上,揚手就一片金光。
青蓮也不分證,只見她青星飛出,如電擎籠罩,將那金光往裡一收,顯然要吞噬掉一片,“老和尚咄咄逼人,看我厲害。”
老僧又急又跳,又將金鈸一晃,金光又一道往外收放,青蓮冷笑,只將青星往裡收縮,又將一道金光擠成一團。
“好妖怪,你收了我金鈸金光,叫我寶貝日精月華統統散盡,既然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
“老和尚,你只管嘴裡胡嚼亂咬,也沒有一些本事,就這樣一點功夫,還要與我鬥,豈不悲哀?……”
老僧不答,唸了一聲佛,忽聽堂中轟轟之聲大作,四面門像突然復活,往內躍出,手裡的寶物嘩啦鬥響,仿若雷電交鳴……
青蓮暗道不好,這老和尚果然不同,相必是三教通識,就連無相術也能拿捏幾分,可見是少年曾有用過功夫。
雖說四面門像寶物齊齊,震山動地,卻也不知青蓮厲害,她將青星化爲青石,見它射出萬道奇光,見人就打。
老僧見那青星化青石,奇光強烈,忙後悔問道:“你這妖寶物是如何煉化的,怎麼如此神奇?……”
“老和尚,說起它的來歷,連你的年歲都不夠長的,此寶物原本是我交識的一隻樹妖精靈,她那時歸附於我,便將它送我,誰知我的氣機與它感應相通,才能將它煉化成青星,不想它又能七十二變化,且能助我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老僧不悅,忙又前進,那金鈸瞬間變大,要套青星,青蓮忙往後退,青星灼灼,也無妨害,倒是金鈸奇大厲害,不能猜透。
青蓮一時大意,那金鈸大而罩住,將自己困在其中,只聽老僧得意一笑,不再說話。
青蓮被困於金鈸,左右施法念訣,就連三味真火也奈何不得它,看着金鈸被真火燒得滾燙,也不見任何煞口?……
“奈何奈何?……我救不了人,反而要人救?……”
青蓮忽然躍起,心想,何不與這金鈸同歸於盡,粉身碎骨。
“噹噹”響着,也不見得金鈸受損半分,這寶物受熱快,散熱也快,一會軟弱,一會堅硬,沒有撞破,倒是震得渾身上下都疼……
“哎……”青蓮嘆道,平生所遇難事,都能解化,爲何這次——————看來,是一小劫又來了。
老僧先收了金鈸,便朝裡面走去,正見那吳用苦思冥想,說道:“吳相公,你是等人吧?”
“大師。”吳用笑道,“何出此言?……”
“你等的人,正在我的手上。”老僧得意道。
“誰?……”
“一隻妖。”
吳用一驚,正想說什麼,誰知老僧又一通說教大話:“你是凡人,怎麼能夠迷戀一隻妖,不說你們人妖殊途,就算強行司令,將來人和妖生的也只是人妖?……”
“大師。你也是一個出家人,本來慈悲心腸,又何以做出這等是非不明,黑白不分之事?……”
“我何爲是非不明?……”
“人也好,妖也好,倒是害人的,即是人,也同妖無分別,反而不害人的,即是妖,也是人的……”
“胡說,哪裡有妖不害人的,想那妹喜妲己褒姒?……”
“她們害誰了,無非是昏君無道,失德寡助,憑什麼要將這些屎盆子扣到她們的頭上。”
“你替她們講什麼情,真的是鬼迷心竅了。”
“哈哈——————真的好笑,我看大師假慈虛僞,纔是真的鬼迷心竅,要不是如此,你怎麼會連黑白不分?……”
“我又如何黑白不分?……”
“想必你也知道雨村是什麼人?……”
“吳相公,你也不必牽強他人,想他不管黃道黑道赴京入仕,也是一個人物,雖說才幹優長,恃才侮上,被上司參了一本,詆譭名聲,也無一絲怨言,仍舊嘻笑自若。”
吳用冷笑道:“他雖有些優長,也不過是狡猾,雖有些諫諍,未免貪酷……雖說全無一點怨色,卻又十分慚恨……你說的也是人情,我也能體諒他的行爲,只是他萬般不該拿恩人之骨血來踮做自己的腳下石……”
“胡說八道。”老僧怒而立起,“想你不知道他的經歷辛痠痛苦,不知人壓人如虎兕相爭,不過是人情中的東風壓倒了西風,西風又壓倒了東風……”
吳用說道:“你一個出家人,竟然是如此思密,讓人無話可說,無可奈何……你這話,細思恐怖啊!”
“阿彌陀佛!不用你說話,我也清楚雨村人品……”
吳用無可奈何。
老僧倒是憶起,那年雨村被革職,淪落到一家妓店棲身,幸好一女子嬌杏救濟,卻遇上瘟疫,被人給了出來,沒有居停之所,息肩之地,只能移至效外,隱隱遇到一座廟宇,有額題曰:智通寺。
另有一副對聯,雨村看了說道:“文雖淺,意則深。多少名山大剎,也不曾見過這話頭。”
雨村進去,只見一個老僧在那裡煮粥,見了人來,也不在意,只是粥煮好了,方纔問雨村兩句:“你要喝粥嗎?你要喝粥嗎?”
雨村心想:這哪裡算兩句,只不過一句重了一句罷了。
老僧又問道:“你是既聾且昏,怎麼不答我話?……”
“哦。對不起……剛纔想着門上一副對子,有些走神……”
“是嗎?那門上是什麼對子?……”
“你不知道?……”雨村指了指,又往門邊上一站,“就是這一對……”
“怎麼唸的?……”老僧問道。
雨村說道:“問……嗯,怎麼變了?……”
老僧笑道:“相由心生,相由心生而已!”
雨村愣了。
老僧也不管他出神,自己拿一個碗,沿上有破損的口子,自己也不理會,便往鍋中如此一攪,那粥稀花的裝出一碗,方纔說道:“好粥,你不要吃一碗?……”
“這怎麼好意思?……”雨村笑道。
老僧說道:“有吃的時候,多想沒吃的時候,有沒吃的時候,就不要想能吃的時候……你要是多客氣一番,那這碗粥就沒得吃了?……”
雨村哭了……是有吃,還是爲了沒有吃而哭呢?
誰也不知道,只有他自己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