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安景涼的質問,我無言反駁,只因說的越多掩飾的就越多。
只是安景涼卻也沒有想要繼續探究下去的意思,在看我不言語之後,只道此事我不用再理會,李姬死亡一事也就當過去了,再不必提起。
我悻悻而回,心中卻是有幾分不甘心,只無奈我如今勢單力薄,倘或一味衝動跑去榮霜面前同她對峙,不僅打亂了我本來的計劃,興許還會讓自己處於危險境地。
可我當真什麼都不做嗎?那豈不是太便宜了榮霜嗎?
回至鴛鸞殿,我將自己關在內室中,取了星盤書出來,爲自己佔了一卦,卻是大凶,驚的我差點跌坐在地上。
從前我也不是沒有卜過卦,只是每一次都算不出自己的命,今日我心中恍恍惚惚,總是不安,故此才試探着佔一卦,誰知竟有了,只叫我哭笑不得的,卻是大凶之卦。
最近幾日委實覺得自己神思有些遊蕩,原本還以爲是事情太多,心慌而已,只是眼前所卦卻像是冥冥中告知着我什麼,難道,我的大限將至嗎?
如果這大凶並非是身體所造成,那麼是不是說明,榮霜開始行動了?
“娘娘,您還好嗎?”
外頭傳來碧鳶緊張的詢問聲,我回過神來,將星盤書收好,方纔叫了她進來。
她將手中的糕點擺在我面前的小几上,擡眼看向我,不安問道:“娘娘方纔在做什麼?怎麼一臉的汗?”
說罷,忙取了帕子遞於我,我才恍然覺得全身緊繃,手心處滿是冷汗。聽聞碧鳶的問話,方纔舒了一口氣,接過帕子,隨意抹了抹汗水,道:“李姬的事如何了?”
自長秋殿回來後我就沒有出去過,也不知李姬的事情是否已經辦妥,想到榮霜到如今也未來見我,也不知她到底打的什麼算盤,加之方纔的那一卦,由不得我不緊張。
碧鳶應道:“陛下才下了令,說是李姬小主失心瘋,殺了殿中的人後一併自殺,已經將屍首運出了宮,至於那瘋了的宮人,也已經關了起來,聽吳公公言下之意,怕是……怕是也活不成了。”
那宮人胡言亂語定然是容不得,安景涼的手段我又是知道的,哪管什麼可憐不可憐,妨礙到了他,他必然是留不得的。
我又問道:“那宮裡的人,有什麼反應嗎?”
“倒也並不曾聽見什麼……只,香夫人那,好似並不太平。”
我眼眸一擡,“她又怎麼了?”
我倒是將她忘了,她一向聰明,必然也該想到其中蹊蹺之處,我先前因爲她對安景涼的愛所以隱瞞她忘魂酥一事,只是現今這情況,只我一人單打獨鬥恐難持久,倒不如,將她拉來與我結爲同盟,到時也可想出辦法來對付榮霜。這也是萬不得已的辦法,如有選擇,我自然是不會這麼做。
“今日一早,聽見李姬小主死了,別的人也就罷了,偏趙良人悄悄的去了香夫人那,隔了好久纔出來,此後香夫人便去了長秋殿,奴婢偶然聽見錦繡姐姐和吳公公說起此事,據聞,香夫人和陛下爭執,大約就是爲了李姬小主的死……”
“趙良人?”我眉心一皺,打斷了碧鳶的話,腦中浮現出趙良人的臉面來,這位雖不是什麼安分的主,可自打我入宮以來,就只見李姬同她來往還算密切,後一查才知,兩人是來自同一個地方的,故此比起旁人來才親厚了一些。可到底趙良人還是有心計的,不若李姬那般天真,我竟想不到她會來攪這灘渾水。
不用猜了,她這個時候去見寧清月,必然是想爲李姬爭個名罷了,李姬這殺害宮人後自殺的罪行已經算不得宮妃了,安景涼着人將屍首運出宮,也一併下旨撤去了她的姬位封號,此番出去,李家人自然不願前來認領,恐怕就只能隨意丟去哪個山頭埋了也未可知。
“娘娘,您看,您要不要告訴香夫人,關於容賢貴妃……”
正說話間,猛然聽聞腳步聲傳來,我忙伸手捂住了碧鳶的嘴,爾後朝簾子後方看去,不多時,一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是錦繡。
她邁着
步子上了前,道:“娘娘,香夫人派了人來,說是請娘娘午後過傾香殿賞花。”
我原本就想去找她的,她既先開了口,我也沒有不應的道理,便打發了錦繡出去回話,說我一定去。
待得錦繡離開後,我吩咐了碧鳶道:“這件事情本宮已經有了決定,你切記不可讓錦繡知道,乃至這殿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能走漏一點風聲。”
碧鳶自知事情輕重,點頭應了,不在話下。
午膳過後,我只淺淺躺了一會,便趕着去了傾香殿,我原本以爲寧清月只是要同我一人密商,哪知我卻在那看到了榮霜。
面上一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彼此見了禮,便是在傾香殿外的涼亭內坐了下來。
這傾香殿原系寒香殿的姊妹殿宇,兩個殿的結構大小都相差無幾,從這個高聳的涼亭望出去,對面便是已經被夷爲廢墟的寒香殿舊址,看着那光禿禿的一片,不覺勾起了先前的回憶,只覺五臟六腑揪在一起,難受的緊。
收回神思,轉而投向面前的兩人,今日寧清月穿了一件芙蓉色細雲錦廣陵合歡上衣,配了一條同色描花長裙,衣袂之上繡着幾隻展翅欲飛的蝴蝶,搖擺之間活靈活現,玲瓏髮髻上插着幾支金雀步搖,在日光的照耀下明豔刺眼,加之她面上掛着的恬淡的笑意,此番打扮與神情倒是同她素日裡那般寡淡的性子有些許不太相符,我雖狐疑,卻也並未多想,只瞧了一眼,便移向了旁人。
榮霜一貫的低調打扮,此時眉宇舒展,取了桌上的茶杯,輕吹着杯麪上的茶葉,一副淡然自若的神情,仿若今日果然只是普通的賞花罷了,可我怎麼想都覺得並不是那麼簡單。
假意捧了茶杯淺酌着茶水,試圖掩蓋住滿面的疑色。喝茶的空檔,我不禁想着,難道趙良人知道李姬爲何而死,且知道李姬做了什麼,所以她已經將這些全部都告訴了寧清月,今日寧清月想要來個當面對質嗎?
依着寧清月的性子,若她果然已經知道真相,是絕對忍不住的,畢竟她差一點就失了孩子,她是不會放任榮霜逍遙的。如若當真如此,那榮霜……又何以這般鎮定?
我竟不解。
忖度之間,擡眼瞧見宮人搬了幾株開着大紅花的盆景入了涼亭,走近了纔看清,原是扶桑花,我低眉一想,這扶桑好似在哪邊見過?只是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來。
“這可是瑤花閣的花嗎?叫什麼?”纔想着,一旁榮霜開口問道。
寧清月命宮人將花擺在一處,起身上了前,撫了撫那盛開的花朵,輕笑着應道:“賢貴妃難道連這都不認識了,這叫扶桑。”
榮霜笑道:“可是了,我因近來對花粉有些許敏感,故此很長時間沒有在殿中擺花了,倒是一時想不起來了。這花開的好,只是這紅色……未免太刺眼了些。”
我纔想起,之前榮霜因常日臥病在牀的緣故,每回瑤花閣中新品花卉送去她那都被退了回來,幾次下來,便不再送去。且這扶桑很少有人喜歡,便如榮霜說的,紅的太過刺眼了些,故此大多殿中都不擺放,只偶爾放置在御花園中供過往的人欣賞,她一時不認得,倒也在情理之中。
我皺着眉頭瞧向在日光下搖曳的扶桑花,果然,那紅色,還當真是刺眼的很。
“香夫人說賞花,賞的便是扶桑嗎?”我知道瑤花閣中珍品花卉不少,要說別的尚還能說的過去,只這扶桑乃四季花,算不得稀奇,便是常日裡也不曾有多少人歡喜,何以今日巴巴的請了我和榮霜來看這扶桑,也太過奇怪了些。
寧清月返了回來坐下,爾後掃了我和榮霜一眼,幽幽道:“我自然知道扶桑並不是什麼名貴花種,只是眼前這兩盆卻是自蕙香殿拿回來的……”
聽聞蕙香殿三字,我大吃一驚,擡眸看向寧清月,她卻是故意住了口,與我眼神交匯後並不停留,轉而投向了依舊鎮定自若的榮霜。
榮霜低垂着眉眼,似乎並不打算開口。
我按耐不住,打破了沉寂,開口問道:“如何…
…夫人如何要從蕙香殿搬這兩株扶桑花過來?”
寧清月收回眼神,淺淺道:“我只聽聞這兩株扶桑是兩個月前瑤花閣剛送去的,只是纔到那半個月,花朵就崴了,怎麼照料就是好不起來,宮人就將花盆搬去了殿前的角落裡,本想空閒了就退去瑤花閣,哪知事情一多,就忘了。誰想……李姬今日一早才死,這崴了一個多月的花卻突然開了,你們說,這稀不稀奇?”
我轉頭看向扶桑花,這纔想起來,一早去蕙香殿的時候,確實看到在角落裡有一團紅色,當時並不曾留意,如今寧清月說了,才恍然想起。
死了的花突然之間開了,怕是不祥之兆。
我心中暗暗想着,然面上卻並不曾表現出什麼,一來我還不知寧清月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況且榮霜還在這坐着,有些話須得斟酌斟酌方纔能說出口,二來這樣的說辭難免叫人聯想翩翩,加之宮人小玉的反常,難道果然是鬼殺人嗎?到底是有些荒謬。
“賢貴妃,你以爲呢?”寧清月笑的一臉無害,十分認真的看着榮霜問道。
榮霜輕擡眼眸,也不看那花,只淺淺應道:“不過是巧合罷了……香夫人果然覺得奇怪,就去問瑤花閣的花匠,想必他們會給你一個合理的解釋。”
“賢貴妃說的我未嘗沒有想到,只是花匠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實在叫人好奇的很……故此,我纔將花拿了過來同你們二位一道看看。”
越發覺得寧清月是話中有話,只是針對榮霜的意圖也不明顯,她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呢?
“皇后娘娘一早是去了蕙香殿的,我聽說李姬身邊的一個宮人瘋了,一個死了,那死了的自不用說,然那瘋了的,口中卻是說出鬼怪一事,不知娘娘當時看到些什麼?可信那宮人說的嗎?”
寧清月繼而將話鋒轉向我,我被問的愣住了,哪想到她會這麼直接的問出口,明明安景涼已經下令再不提此事的,她就不怕安景涼知道了發怒嗎?
我尷尬的笑了笑,“你也知道那宮人是瘋了的,瘋了的人說的話哪裡可信呢?再說,太醫已經驗明瞭死因,陛下也已經下了旨,此事也就過去了罷……”
“可這花開的這般不詳,娘娘就沒有懷疑過?”我礙於榮霜在此,有些話不便明說,然寧清月卻步步相逼,似乎今日我不說出個所以然來,她便不放手了。
“這世上如何會有鬼?便是有鬼,也該先殺那些作惡多端的人,李姬素來沒有做過狠心事,哪裡就用得着鬼來懲罰她了。”
“沒有做過虧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門,可若有些人背地裡做盡了善盡天良的事情,或許……半夜當真會有鬼找上門來也未可知。”寧清月越說越離譜,可她卻絲毫沒有想要停止這話題的意思。
我不免皺緊了眉頭,“不是來賞花的嗎?怎麼說起李姬的事了?還是別再提了吧。”
“我不過是心內有諸多好奇罷了,李姬的死太過蹊蹺了些,鬧得宮中人心惶惶,我如今也已有了五個多月的身孕,倘或一朝被人鑽了空子,到時後悔可也就來不及了。”說話間,她撫了撫已微微隆起的肚子,“你不也是嗎?況且你腹中的孩子可牽連到江山社稷,你可不能馬虎了。”
我被她瞧得有些許不自然,正想着要拿什麼話來回她,只聽得榮霜說道:“香夫人這話可嚴重了,這宮中也就那麼幾個人罷了,如今只你和皇后兩個有孕,你們可都是陛下心尖上的人,誰敢對你們不利啊。”
“就怕有些人心懷叵測……我倒是不怕鬼呢,有的時候,人可比鬼可怕多了。”
榮霜乾笑了兩聲,突然起了身,“今日出來也乏了,我想着還要回去喝藥,既然花已賞,我也就不陪你們,先回殿了。”
我自覺留下來也沒什麼意思,見榮霜已轉了身子出了涼亭,便欲開口回去,卻在此時,寧清月一手拉住了我的衣袖,朝我微微蹙了蹙眉,輕搖了搖頭。
我神情一僵,轉而看向榮霜,只見她身子微微一頓,片刻後方才又跨了步子,朝殿外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