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寧清舞過來拍了我的肩膀,我方纔至剛纔的恍惚中回過神來。
“姐姐看什麼呢?快過來呀,我可找着當初自己寫的了,姐姐也來。”寧清舞嬉笑的拉着我往樹下去,我擡頭望了望在月光下隨風而揚的許願條,纔想起方纔那人寫的字,一抹憂思立上心頭。
“月影竹聲,只道金佩響;月移花影,疑是玉人來。”難不成他看中了我的心事,方纔寫了這幾字嗎?倘或當真只是過路之客,那又何以說出這些話來;倘或果然是個心細的,那怎會瞧不穿我心中的疑慮,何故就這樣離開呢?此人,到底乃何方神聖?
“姐姐發什麼呆呀?可有尋着了?我纔想找找當初三哥哥寫的,卻怎麼都找不着。”寧清舞捂嘴輕笑道,“也不知素日裡那般寡淡的三哥哥會寫些什麼呢?我倒是好奇的很。”
我自神遊中回了來,只淺笑道:“你三哥哥的心思你竟不明白嗎?”此話剛出,便忙收了口,纔想起在永巷之時寧玄曦對我的告白,當時心亂如麻,哪裡再能考慮,如今想來,他對我的喜歡卻也不過只是一時玩笑罷了。再者,便是他對我當真有心,我卻也無心應他,倒不如早早收了這心纔好。
“這般說來,三哥哥年歲也不小了,早前也曾有人來給他說親,能配得上他的人必然也不是庸脂俗粉,哪知三哥哥總以身子不好爲由,每每連着一面都未曾見就推脫掉,時日一長,大家也就不白操這份心了,也不知,如今三哥哥可是有意中人沒有?”寧清舞伸手攬了攬一衆許願條,淺淺道着。
我抿嘴不語,眼前晃過寧玄曦清淨如神仙般俊逸的樣貌來。他是個多情多義之人,便是外表淡漠,內心卻比任何人都來的溫暖,只他對我的照顧和幫助,卻也是別人不能做到的。那白皙勝雪的面容配上鮮紅如血的硃砂痣,那一副瀟灑溫潤如玉的神態,饒是神仙也不過如此。或許,在認識我之前,他果然是個再灑脫不過的人,偏又遇見了我,這之後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違了自己的原則,這般說來,倒是我對他不住的地方太多。
如此想來,倘或他下次回來,我也該當面對他道聲謝纔好。
“姐姐同三哥哥也認識這麼久了,在姐姐看來,三哥哥可是個怎麼樣的人呢?我總覺得三哥哥對我是再好不過的,只是卻不大明白男女之間的感情,旁的人也就不說了,就說檀雲姐姐吧,我是真心喜歡檀雲姐姐的,可惜,三哥哥似乎並不這麼想,姐姐你說,他待檀雲姐姐到底是個怎樣的心吶?”寧清舞繞過一旁的枝椏,隔着一堆茂盛的枝葉朝我問道。
聽寧寧清舞話中之意,看來是不知檀雲和寧玄陌之間的淵源,我也不便點破,只輕笑着反問道:“你三哥哥不懂男女之情,那你可懂?”只這話剛出口,才覺自己問錯了話,忙隱了笑,低了眉目。
寧清舞沉默了半刻,含笑轉了話題:“姐姐你說,下一次若三哥哥回來了,可是不會再走了?說起來,自打二姐姐入宮後,三哥哥卻是越發忙了,我已經連着有好些日子未見着他了。”
她這話倒是提醒了我,寧玄曦一貫是不問世事的,然自他上回離開已有好些日子,難不成宮裡又發生了什麼嗎?
“是了,待得下次他回來,你便仔細問問他。”我擡手取過一許願條,卻見上頭幾個清秀的字跡:這一生只願人可常聚,花能常開,署名卻是孫語菱。
不覺心裡一驚,那孫小姐可是個什麼樣的人,竟會有這般感嘆呢?只這話卻也說中了我的心事,然人有聚就有散,聚的時候滿心歡喜,待得要散的
時候,卻是越發冷清,即是如此,還不如不聚的好,也免了離散時候的傷感之情。她這般美好心願恐是難成真,不說人,便是花,可哪裡有常開不謝的?倘或一時人散花凋,這萬種悲涼卻又該如何排解呢?思及此,心中苦想越發深沉,只覺滿心滿身的不痛快。
“姐姐……姐姐……”寧清舞躍至我身邊,輕拍了拍我,我忙縮回了手,轉頭去看她,她才笑道,“姐姐可是想回去了?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那我們就去尋四哥哥吧。”
許是見我有些心不在焉,寧清舞便是拉着我離了那許願樹,我只回頭又瞄了一眼,只覺那樹上掛着的哪裡只是輕飄飄的許願條,多的是衆人希冀的美好心願,只能不能實現卻又另當別論了。
我和寧清舞二人才至天香樓附近,便見早前跟在寧玄寒身邊的小廝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
“哎喲,姑娘們,小的可找着你們了。”那小廝上氣不接下氣,到了跟前,方纔舒了一口氣,卻見他額上皆是汗水,想來已經尋了我們好久。
寧清舞上前一步,道:“瞧你這樣,難不成你家爺又打發你尋什麼稀罕物件?”
那小廝嚥了咽口氣,忙的應道:“五姑娘快別同小的頑笑了,實是四爺被那孫家給帶了去,眼下還不知會怎樣呢?小的也不敢回去告訴莊主,只盼……只盼五姑娘趕緊去瞧瞧纔好。”
“什麼?你說什麼?”寧清舞一驚,忙又問道。
我亦上前一步,只聽那小廝復又道:“四爺搶了人家孫小姐的繡球,如今已被孫家給帶走了,五姑娘趕緊去孫家看看情況吧。”
寧玄寒是怎麼回事,如何當真搶了人家的繡球?我眉心一皺,還未來得及出口,卻聽寧清舞猛然一笑,轉頭拉了我道:“哈哈哈,蘇姐姐,我說什麼來着,四哥哥果然成了人家的賢婿了,這可了不得,改明兒我可就要有個嫂嫂了。”
“哎喲,五姑娘,您就別開玩笑了。這萬一莊主知道四爺在外搞出這麼大的事兒,小的……小的的命可就不保啊。”那小廝皺着臉,滿心焦急。
“瞧你這猴樣,四哥哥男大當婚,有什麼不好的,雖那孫小姐是個啞巴,可我也瞧見過她的樣子,卻也是個安安靜靜的可人兒,哪裡又配不上你家爺了,我倒是覺着,四哥哥這般頑劣的性子,也該有個人來收收他了。”寧清舞啐了那小廝一口,復又轉頭朝我道,“蘇姐姐,你可覺得我的話有理?”
那小廝已急的團團轉,我也不同寧清舞打趣,只道:“行了行了,你瞧他急的,再別開他頑笑了。我們還是去往孫家看看,別鬧出什麼事來纔好。”
“就是這個理,姑娘們還是趕緊隨小的去吧。”小廝見我如此說,方舒了口氣,帶着我們往孫府去。
便是去那了,自不能戴着面具,卻又怕被人認出來,原本我是想在府外等她的,然寧清舞怕我一人在那不安全,便是取了隨身攜帶的輕紗絹,覆於我面上,倒也遮了半面。復又說倘或有人問起,只道是她遠房親戚家的表姐罷了,再不會有人起疑的。
那孫府府門前大紅燈籠高高掛着,高聳府門甚是豪氣,由此看來,這孫府倒果真是個富貴人家,雖比不得御劍山莊在江都城的名氣,卻也不是泛泛之輩那麼簡單。
門前家丁前來攔阻,寧清舞卻也不管不顧,只嬉笑着道:“還不快快請我們進去,我們可是你家新姑爺的姊妹們。”
我伸手拉了她一下,她卻只朝我眨了眨眼,絲毫不忌諱,那家丁顯是一愣,遂忙不迭的進去通報。不過片
刻,竟果真有人來迎了我們進去。
方纔入內,便見那早前在天香樓上的孫老爺親自迎了出來,見到我們不覺一愣,爾後略有些遲疑的問道:“敢問二位姑娘是……”
我不便開口,寧清舞便是上了前,一改嬉笑的嘴臉,只微咳了咳,擡了下巴道:“聽聞我家兄長被抓入了貴府,如今他人在哪?倘或傷了一分半毫,我可是不饒你們的。”
那孫老爺卻也不怒,反笑道:“倘或老夫沒有猜錯,姑娘可是寧家的五姑娘。”
“孫老爺眼光不錯,那麼我四哥哥是何人你也當是一清二楚吧,既如此還不快些讓他出來見我。”寧清舞卻是依舊肅然着面孔,倒是同她方纔在府外說笑的模樣大相徑庭,我一時摸不清這丫頭心裡的想法,便是隻安安靜靜站在她身後,不插一句。
我心裡卻是有幾分明白,眼瞧着孫老爺這般態度,看來並未同寧玄寒起什麼爭執,或許,這寧玄寒果然是當真想要娶孫語菱的,也未可知啊。
“五姑娘不必着急,寧四爺如今正在裡間,你們隨老夫進來吧。”孫老爺也不含糊其辭,主動引了我們入內。
卻見寧玄寒正端坐在一旁,果然在悠閒自得的飲茶,見我們到來,卻也不吃驚,只朝了孫老爺道:“孫老爺,方纔我該解釋的都已經解釋的很清楚了,如今我兩位妹妹過來尋我,你也該放我離開了吧,夜已深,也不便打擾。”
只聽寧玄寒的話,卻又與我所想有差,我竟一時看不明白了。
寧清舞快步至寧玄寒跟前,沒好氣的道:“四哥哥玩樂也該有個度,如今是孫小姐拋繡球擇選良人,你既無此心又何故去搶人家的繡球,憑的倒是叫別人沒了機會,那是怎樣?眼下我可不管你了。”
寧玄寒努了努嘴,方想要回話,那孫老爺卻是捋了捋鬍鬚,含笑道:“五姑娘誤會了,乃是方纔有惡俗之輩使了陰招奪了繡球,寧四爺看不過去,纔將繡球奪了過來,卻並不是他胡亂玩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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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清舞輕唔了一聲,道:“原是如此,既然孫老爺這般明事理,那又爲何不立馬放了我兄長呢?”
孫老爺笑道:“雖說如此,然規矩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立的,如今寧四爺既搶了這繡球,倘或又不算數,那往日可還有誰敢再來搶小女的繡球?小女雖不會言語,然素養才情卻也不低於常人,果然寧四爺尚未婚配,何不就娶了小女爲妻呢?老夫知道,你們御劍山莊乃是江湖上的大家,我孫家不過只是普通的商賈之流,自不敢同御劍山莊相提並論,可也不能就此草草了事啊。”
我默默點頭,孫老爺字字句句均有理,竟是無話可反駁,我瞥了瞥寧玄寒,倒是看看他該如何收場呢?
“可是……”寧清舞微微皺眉,爾後竟也說不出半句來,只推了推寧玄寒道,“四哥哥,你倒是說句話呢。”
寧玄寒起了身,微微朝我看了一眼,只道:“孫老爺的話不無道理,是我欠缺考慮,只我兩個妹妹出來甚久,還要趕在城門關之前出城,如今時辰漸晚,還望孫老爺能行個方便,今夜就先放我離去,待得明日,我再親自上門道歉,至於……至於此事該如何了結,我也定會給孫老爺一個滿意的答覆。”
也虧得寧玄寒還記掛着我,倘或我今夜未能回去,估摸着司雁該要急了。
正當此時,卻見一丫鬟匆匆進來,附於孫老爺耳根邊嘀咕了幾句,卻見孫老爺面色一驚,慌忙轉身往外去。
我同寧清舞面面相覷,想是那孫小姐出事了,忙的也跟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