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的時候,果然有丫鬟來送了棗泥糕,問起可是五姑娘送來的,那丫鬟卻是吱吱嗚嗚的說不清,問多了,她竟是低了頭再不言語。司雁見如此,便是遣了下去。
“姑娘也別問了,不是五姑娘又能是誰呢,怕是五姑娘自己不大好意思,這才讓丫鬟撒了謊的。”司雁邊說邊替我將棗泥糕取出置於白瓷碗中,含笑道,“姑娘且嚐嚐,晚間姑娘就沒吃什麼東西,這棗泥糕好新鮮的,吃一些也好填填肚子。”
我低眉瞧了瞧透着幾絲棗香的糕點,取之含入嘴裡,入口即化,棗香四溢,倒是多了幾分胃口,撫了撫空空如也的肚子,略想了想,朝了司雁道:“這麼說來,倒是果真有些餓了,我想起午後吃的那個芙蓉雞湯倒是不錯,若不,你再去讓人做一些……正巧也端去給五姑娘嚐嚐。”
“是了,我這就去吩咐了做。”司雁笑着應了下來,隨後出了屋子。
很快的,小廚房那就送來了雞湯,我令司雁備了一盅,爾後便是往寧清舞的房間去。
到的時候,她正準備歇下,丫鬟通報了,不過片刻,她便披着外衫出門相迎。
“可是擾了你?纔剛小廚房做了芙蓉雞湯,我嘗着甚好,纔想着送與你這嚐嚐,竟不想你要歇下了。”我瞧她釵環已卸,又褪了外衫,此時正懶懶困頓的模樣,發覺自己來的不是時候,一時卻有些進退兩難。
寧清舞只低眉站着,也不看我也不回我的話,一時之間氣氛卻是有些尷尬,我微微咳了咳,勉強笑了道:“你既要睡了,那我還是先回了,待得明日再讓丫鬟們送來吧。”
轉身正要離開,身後卻是響起她的話來,“既是已經來了,又走什麼。我纔想着長夜漫漫,怕又要睡不着了,有人說說話倒也好。”
我心中一喜,還來不及說話,她卻已經先行一步入了內。
“姑娘快去吧,我就在外候着。”司雁忙推了我一把,又將手中的食盒遞於服侍寧清舞的丫鬟手中。
我唔了一聲,隨後入了內。
這屋子卻也是極爲簡單,一路隨着入了內室,才覺暖氣撲來,眼瞧着正中央薰爐中正燃着清香,又見四面矮榻上皆是鋪上了軟毛毯子,寧清舞已在一側坐下,丫鬟又引了我至另一邊坐下,復又上了兩碗新茶,這才都退了下去。
一時之間,屋內鴉雀無聲,安靜的只剩了炭火噗嗤的輕微聲。
因着司雁白日裡的那些話,我原就想着要來同寧清舞好好說說話的,之前不管是誤解也好真的怨懟也罷,總歸要解開心結。再者,看到她我一時卻是想起了蘇雲瑤來,眼下她還不知是怎麼樣一副光景,我卻又不能回去看她,更不能讓她知道我還活着,想起她好歹也算是我的親人,這般相思卻是無處可訴。
而寧清舞,既然她能和寧玄曦一樣,替我守住我還活着的秘密,想必她對我也該不是真的怨恨纔是,只是我們兩個人總不說話,彼此之間到底是隔着一層隔閡,倘或沒人先開口,那這隔閡便會越來越深
,待得真的想要解開的時候,怕就已經晚了。
我思忖了半刻,也不知該怎麼同她搭話,直接說,怕是太過唐突,又思量了半刻,方纔故作輕鬆道:“打從我住到這裡,已經過去好久了。前二天你三哥哥纔回來,同我說了些厲害關係,我也大體瞭解了一些。只是,憑的再怎麼明白,還是有做錯的時候,你如今既是同我住一塊的,倘或以後我還說錯什麼做錯什麼,你也萬別放心上。”
寧清舞輕抿了一口茶,應道:“姐姐說的哪裡話,姐姐是三哥哥救的,理應也只有三哥哥可說,我們又是什麼人,姐姐說的做的,我又豈能說什麼是非,憑的倒叫人以爲我們多管閒事了。”
我只當她理解錯了我的意思,便是看着她道:“小舞,我也不同你繞彎子,我曉得你還在爲那件事情怨我,可但凡我能有選擇,我也不希望如此。你以爲我就不難過不傷心嗎?可能怎麼辦?倘或能一命抵一命,我絕對願意拿我的命換他的,然這些都是空話,我知道,憑我說的再多,也無濟於事。我原想要隨他一起去的,可你說得對,我又怎好辜負你三哥哥救我的一片心……小舞,你倒是說說,我要怎麼做才能叫你解氣呢?”
寧清舞伸手抹了抹眼淚,梗着喉嚨道:“姐姐何必說這些,我又哪裡怪你了,難道你以爲我寧清舞是那樣不分是非黑白的人嗎?或許之前我是有怨過你,可那也只是我不明你和公子之間的關係,如今我什麼都知道了,我若還怪你,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小舞……”
“可我心裡也難受,公子……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我喜歡了他那麼久,就在我以爲陛下能成全我,讓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事情卻突然變成了這樣。又自三哥哥口中知道姐姐和他之間的種種,我一時難以接受,纔將氣都撒在姐姐身上,因爲我無處可泄。”
我已控制不住落了淚,提起安景塵,那蝕骨之痛無時無刻不在摧殘着我的心我的身,聽聞寧清舞支言片語,復又想起他從前同我說的話,總覺得像是一場夢一般。
我起身至寧清舞身旁,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兩人皆是淚流滿面。
“蘇姐姐,我不該對你說那些話的,這些日子以來,我每每聽說你身子不好,就好後悔自己那日說的混賬話,你別同我計較好嗎?我也是一時衝昏了頭腦,又拉不下臉來,方纔躲着不見你,你今日主動來尋我說話,我又哪裡還能忍得住,這般哭訴一回,也當是發泄了早前壓在心上的痛……蘇姐姐,要是,要是隻是場夢就好了,要是公子……公子還活着,那就好了。”
他還活着嗎?我也希望他還活着,即便一生一世都無法和他在一起,我也希望他還活着,即便再也見不到他,只要他還活着,那就夠了。
抱着寧清舞,早已泣不成聲,哪裡還能說半個字。她亦只抱着我的手臂,痛快的哭了一回,仿若咱們兩個憋在心裡的痛都在這一時刻發泄了出來。
那日過後,我同她的關係復又恢復如初,因着檀雲不在
,便是由着她每日裡來陪我談心消磨時間。
聽了幾日崑曲兒後,我卻想着自己也學學,現世的自己雖有涉及到一些戲曲方面的研究,卻也只是興趣,並不曾好好學,如今卻是越發的想要試試了,司雁被我求怕了,只得帶了我去找那幾個戲子學唱,幾日下來,竟也學的有模有樣,便是聲調依舊有些生澀,卻至少也能婉轉的唱出完整的詞了。
這日唱完一曲纔出來,便見寧清舞在亭外等着,見我出來,忙迎了上來。
“姐姐好興致,又去練曲兒了拉,改明兒,待得檀雲姐姐回來,我定要好好誇誇姐姐。”自那日我和她解開誤會後,她又恢復了早前在御劍山莊時的模樣,面上亦是多了幾分笑顏。
我點了下她鼻尖,含笑道:“告訴檀雲姐姐做什麼,到時她倘若覺得好,把我拉去湊人數那還得了,我可不要唱戲給別人聽的。”
我也不過這麼一說,原意是不想拋頭露面罷了,倒是忘了檀雲所待的乃煙花之地,寧清舞卻是想多了,忙的擺手道:“姐姐萬別誤會,我可沒那意思。倒是我說錯話了,姐姐可別惱。”
我噗嗤笑道:“你瞧你,那麼慌張做什麼,我不過隨口一說。”正說着,已經到了我屋前,我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便是又問道,“今兒一早你便沒了人影,如今午膳才過,你如何又突然來了?可是有什麼事嗎?”
寧清舞隨我入了屋,也不坐,只拉着我道:“倒果真是有事,只不過倘或我說了,姐姐不知會不會應。”
“你且說來聽聽,只要不是作奸犯科之事,我也犯不着不應啊。”
“今日乃江都城的煙花節,晚間街上可熱鬧了,姐姐在這別院待了這麼久,可不是要悶壞了,故而纔想着,若不晚上姐姐就隨我一道出去看看吧,熱鬧熱鬧也好,省的整日裡想些有的沒的。”
我微微一怔,想不到時間過去這麼久,每日待在這裡,空下來的時候也不知是在想什麼,時間卻也過得快,如今聽寧清舞提起煙花節,方想起還未來這裡的時候,我也曾與閨蜜去過日本看過那裡的煙花節,絢爛煙花綻放天際,那種美雖轉瞬即逝,卻留在腦海久久不能忘。心內有些想去的,然我如今的身份……罷了,還是不出去的好。
“姐姐莫擔心,大晚上的哪裡會碰上什麼人呢,再者還有四哥哥在,且我已爲姐姐備了面具,到時戴上面具,誰人也不識得誰,姐姐不必擔心,就隨我們好好玩玩吧。”
我依舊有些猶豫,寧清舞便是又道:“姐姐成日說已經寬了心,可我知道姐姐心裡定還念着舊事。往後的日子可還長着,姐姐難道想一直這般嗎?那可還有幾分意思?”
“我……”
“姐姐,就去吧。也別枉費了四哥哥和我的一片心。”
她既說到這份上了,我哪裡還能不依她,又想着既是戴着面具的,那早去早回即可,應該也不會出事的吧。
如是,便是應了下來,她自是歡呼雀躍的跑去安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