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寧玄曦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然此時此刻一切都由不得我自己,我雙手緊緊相握,儘量讓自己看上去平靜些,也好在寬廣的大袖隱沒了我微微顫抖的手指。
三人見我不再說話,這纔將目光自我身上移了開來,安景涼皺着眉頭瞧向面前的圖紙,有些疑惑的問道:“這是什麼?”
寧玄曦應道:“此乃圖咒,可改變宇宙星際軌道的圖咒。”
我一驚,望向站立在我前面之人的後背,竟未想到寧玄曦居然也有圖咒,看來他知道的比我料想的多的多了。
安景涼微微擡眸,伸出細長手指輕撫着略有些凹凸的圖紙,輕問道:“爲何朕覺得圖咒上面的字那樣熟悉?”
“陛下心中恐怕早已有了答案。”寧玄曦也不隱瞞,直言不諱,“沒錯,這文字乃羌胡文,陛下可曾在哪見過?”
安景涼的指尖微微有些停滯,似果真憶起了什麼,然下一秒他卻又恢復了平靜,收回手指,並不作回答,只繼續問道:“你難道是想告訴朕,星象命理卦術和羌胡的巫術有什麼干係嗎?”
因着安景涼的問話,我的大腦開始飛快的旋轉,我曾記得當初師父送我星盤書的時候告訴過我,這種預測天機的卦術來自很久很久以前,乃外族傳入中原,之後經過加工,成爲了現今的星象體系,古人常用來占卜以預測吉凶禍福,而到了二十一世紀,星象預測不過成了抽象的代名詞,加之科技的發展,有了一些列的模板,而我做的也不過就是將具體的信息統統放入到一個模板中,再由此得出具體命理罷了,全然已經失了本該存在的神聖感。
看寧玄曦的樣子,似乎對此頗爲了解。關於命理卦術,如果在此間動了壞心思,自然好的也會變成壞的,巫術何以存在?便是有些人不滿足於當下罷了,然因果循環,天定之道,做了什麼一定會有償還的那日。巫術和卦術,便是兩個極端,本爲一體又各不相同。
“此間繁複錯雜,一時片刻卻也道不明。然我可以告訴陛下的是,最近紫微宮忽明忽暗,甚或有動盪之象,恐宮中有變,還望陛下能及時採取措施,以免後顧之憂。”寧玄曦卻也不對此做任何解釋,只低頭指着圖紙左側大圖正中的紫微宮說道。
我不由上前兩步,眼神瞄向星星點點的紫微宮,它是三垣的中垣,居於北天中央,所以又稱中宮,或紫微宮,紫微宮即是皇宮的意思,它以北極爲中樞,東、西兩藩共十五顆星。兩弓相合,環抱成垣。這三垣之圖我再熟悉不過了,雖然如今科技發達,並不需要去當真觀測星象,然對於天際各宮存在什麼樣的星體我便是閉着眼睛也能數出來。
自從那日動用圖咒,我便再沒看過星盤書,寧玄曦的話叫我有些錯愕,紫微宮乃最關鍵的一宮,若此宮動盪,天下恐會有大變,太史官們難道連這都沒看出來嗎?
如我一般,安景涼亦是面露怒色,騰的站起身來,握了拳冷聲道:“果真如此嗎?朕竟不知朕都養了些什麼樣的人,居然連紫微宮異變也不曾覺察,實在是該死。”
無塵大師嘆氣勸道
:“陛下息怒,實也怪不得太史官,如今恐怕星象一片混亂,他們根本就不知該從何下手,便是陛下不責罰,他們自己也該要急的團團轉了。”
安景涼緩了臉上的怒意,反問道:“無塵大師此話何意?難道……”他側頭瞧向圖紙,一抹疑色浮現在面上。
“就由玄和與你一一道來吧。”無塵大師說完,便是微閉了雙目,靜坐着打算不再言語半句。
我依舊還未從方纔的疑問中回過神來,紫微宮的走向便是漓月興衰之象。勤太妃已經達成目的了嗎?不,不會,洛氏寶藏還未找到,她是不會這麼輕易就將自己暴露在安景涼麪前的,那她現在是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嗎?
“其實很簡單。”寧玄曦一向溫和的語調傳入我耳際,我纔回了神,轉眼瞧向他,他自桌上將圖紙拿了起來,走至窗口對着外頭的日光展開,本來普普通通的圖紙在陽光底下卻變得透明起來,透過日光,只餘了紙上跳躍的文字和圖畫。莫名的,我居然看到了紫微宮忽明忽暗,又見宮中各星體在緩慢的移動,我心裡不免一記震撼,跨了步子,急忙走了上前,睜大了雙眸盯着跳躍在空氣中的圖案。
“這是……”我指着圖紙詫異的問道。
安景涼亦站到了我身側,他顯是也被驚到了,連着本來冷冽的語氣中都帶了幾分顫意,“這是怎麼回事?”
寧玄曦放下圖紙,將其折了幾折,收回袖中,爾後面向我們應道:“方纔陛下和娘娘看到的就是紫微宮現今的狀態,在排除自然因素的影響下,只有一種解釋,那便是……”他頓了頓,眼神掠過我,平靜的接到,“有人在通過自身能量動用圖咒,想要以此改變星體走向,若他的能量到達頂峰,那麼紫微宮將完全沒落,到那時九州大地會發生什麼,想必陛下應該很清楚。”
我雙手一顫,果然如我所料,勤太妃一直在摸索着如何啓動圖咒,我只動用過一次,那麼便說明這紫微宮忽暗忽明全都是勤太妃在背後搗鬼,若如寧玄曦所言,那離紫微宮的光芒被完全壓住那日,恐怕也不遠了。
“陛下……是勤……”
我慌忙朝了安景涼喊道,然勤太妃三字還未出口,便是被安景涼打斷了,他低垂着雙眸,緊皺着眉頭,因着忍耐額際的青筋都顯現了出來,冷冷的聲音自他口中傳出,“這宮中,有此能耐的,只有一人。”
我猛然收住口,原來他知道,原來他早就知道,可是爲何他要保持沉默?他在怕什麼?
“箇中真相陛下會比我更清楚,我只是依着星象進行預測罷了,然要怎麼做如何做,還是得由陛下自己定奪,陛下乃天子,所做的決定必然會比我考慮的周到。”寧玄曦擡眸瞄了我一眼,眼神中恢復了以往在御劍山莊時那股熟悉的溫柔,他不動聲色的朝我微微點了點頭,復又朝了安景涼道,“陛下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儘管開口,我……”他頓了頓,爾後嘴角微揚,“我樂意爲陛下效勞。”
寧玄曦之後又說了什麼我已經聽不清了,我就那樣一瞬不瞬的望着安景涼,看着他始終皺着的雙眉,看着他
眼神中那抹我不懂的神色,我終究還是沒有忍住,開口道:“陛下什麼都清楚,爲什麼什麼都不做?是勤太妃,這宮中只有勤太妃一人是會巫蠱之術的,星象本就與巫術想通,她也有足夠的理由來做這些,陛下爲什麼不立馬處決她?”
這些話在我心裡不知道已經憋了多久,終於,在此時此地我可以痛快的說出這個名字,然安景涼的表情卻依舊沒有一絲變化。他緩緩擡眸朝我望來,在接觸到我的目光時,明顯的有一絲驚訝。
我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復又道:“大皇子的死若跟星象沒有關係,那臣妾的孩子呢?陛下,你同臣妾說過,你希望這個孩子能夠出生,臣妾盼了這麼久,可最後卻依然保不住他,臣妾一直心有愧意,以爲是自己的大意才讓他失了命,卻原來……原是有人動了圖咒,方纔讓臣妾的孩子枉死。陛下,紫微宮大動,江山不保,您還猶豫什麼?”
雖然我自己也曾動過圖咒,可我是出自好意,且已有紅光呈現,我所帶來的不過只是救回杜涵月一條命罷了。然此時紫微宮還在異動,而我自此後什麼都沒做,那不是勤太妃又會是誰?我肚中的孩子乃安景涼的嫡子,若不出意外,他也很有可能會是漓月的太子,勤太妃想要毀掉漓月,自然不可能讓太子平安活下來。所以如今我纔想明白了,根本不是我的錯,都是勤太妃,是她在操縱一切,害死了我的孩子。
想起孩子,便是心痛難忍,說到底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即便從前的我從未考慮過結婚生子,可當真腹中孕育出了這麼個小生命,我還是歡欣不已。如今孩子沒了,我的心也跟着走了一半,每每想起來,全身便如刺骨一般疼痛。
無視了寧玄曦和無塵大師,我滿面淚痕,在想念孩子的同時自然也多了幾分演戲在裡頭,杜涵月的話還在我耳邊迴盪,她都做到這份上了,我也只能硬着頭皮將此事進行下去,想要一氣呵成的連根拔起勤太妃顯然有些困難,然至少也該讓安景涼明白我們的擔憂和悲憤。除此之外,我想我還必須感謝寧玄曦,如果這便是他所說的幫我。
安景涼覆上我的手,將我輕輕帶入懷中,輕撫着我的後背,出聲道:“此事,朕定會查個水落石出,所有威脅到江山社稷的事,朕,絕不姑息。”
他終究還是沒有下定決心緝拿勤太妃,便是一句承諾也這般飄渺,我雖然又氣又急,可我也知道,這是他的極限了,他能給的也只能是如此了。我自然不會相信他不動勤太妃是因爲他對她的信任,恐怕這其間還是跟洛氏寶藏有關。染香閣的花染乃羌胡人,一定和勤太妃有關聯,而安景涼尋求寶藏需要藉助花染的巫術,所以他依附於勤太妃的原因也是因爲這個嗎?
我不禁啞然失笑,他難道當真以爲勤太妃是真心實意要幫他嗎?我很想狠狠的罵醒他,可是關於洛氏寶藏我卻不能讓他知道我已經知道,隱忍的滋味實在是不好受,可我如今卻只能忍受,既然他已經有了幾分動搖,那麼我必定不會讓此事就此別過。
勤太妃,安景塵,總有那麼一日,你們會受到應有的報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