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任廣白實在不能理解黎湛的世界,“知道不適合還求親?還一求就是三次?”
“誰告訴你我要她做個陪嫁?”黎湛終於擡頭看了任廣白一眼,如星的眸子光華如瀲,“我要她做我的妻子。”
“妻……妻子?”任廣白再次笑得前仰後合,“你身邊還從來沒有女人近過身,這麼一個素昧平生的女娃娃,你就想讓人家做你的妻子……真是笑死了……”
“好笑麼?我不覺得,”黎湛低頭落下一黑子,“如果可以的話,她出生的時候我便想同她定親了。不早點,萬一被人搶了怎麼辦?”
星羅棋佈的黑子漸漸形成一張偌大的網,將白子慢慢地包圍起來,眼看就要將白子套住。
“……”任廣白擰着眉頭看面前的男人,忽然不認識了般。她出生的時候?她出生的時候他也不過是個奶娃吧?一個身在秦泱,一個身在天黎,他又是怎麼知道秦泱有個她的?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黎湛頂上一顆白子,忽然皺眉,替黑子皺眉,“有些事情不是光想就能想明白的。近日要小心,南楚那邊很可能會有動作,傳書讓荊天羽慢慢退兵,越慢越好,免得再生變故。”
任廣白搖搖頭,起身朝外走去:“你啊你啊,你的世界,我真的是越來越難懂了。既然要娶她,卻又要用這等手段,她若真是你所說的故人,不怕她將來怪你?”
黎湛卻並不放在心上,輕緩而自信一笑:“放心,將來,她會明白的。”
“那她知道是你嗎?”任廣白突然又問。
黎湛搖了搖頭,落下一顆黑子,頓時有另外七顆看起來毫不相干的棋子同它組成了一個隱形的八卦陣,將白子團團圍住,眼看就要得手。
任廣白終究搖搖頭,踱了出去。
而當那些鋪天蓋地的流言傳到慈寧宮的時候,畲太后簡直要把肺氣炸了。
“這些混賬話究竟是誰傳出去的!”畲太后將龍頭手杖猛地往地上一掇,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噴灑出來,“這像話麼!瑛姑,你去把宮裡的公主們都給哀家宮裡來,哀家倒要一個個親自驗過去!哀家的後宮什麼時候出過這麼亂七八糟的事情!幾乎每一個都逃不了干係!”
“王后您息怒,”瑛姑趕緊安撫直腸子的太后,果然性格彪悍,連想出的法子也是簡單粗暴的,但畢竟如今身在後宮,不是軍營,“您要驗也行,但您得換個法子,不能讓她們提前知道了去好做手腳。另外,傳出去也不好啊。”
畲太后經瑛姑這麼一提醒,半晌若有所思地道:“那倒也是。明目張膽地找她們來,傳出去不僅她們丟面子,咱們秦泱也丟面子。但既要顧及顏面,又要將事情查出來,你有什麼好辦法?”
瑛姑神秘一笑,伏到太后耳邊耳語了兩句。太后想了想,十分滿意:“就這個好,這個法子好!”
……
綠蘿宮的青瑤殿裡,秦綠蘿坐在廊前呆望着不知道哪兒的天空,拖着腮幫又不知在想什麼了。
遠遠地行來了雪盞,一身青衣纖細身材柳腰黑髮,一張標準的鵝蛋臉,肌膚若雪當真不輸秦無衣的風貌。
只是她的表情,永遠都透着一股比秦無衣還要渾然天成的憂鬱,永遠低着頭走路,不和人說話的時候絕不擡起頭來。所以也就沒有人發現,她的那雙秋水似的剪瞳,其實比深潭之水還要清冽。
彼時雪盞行到了跟前,對着秦綠蘿行了禮,這才道:“公主,太后娘娘請您過去一趟。”
“太后?”秦綠蘿皺眉,“太后怎麼這時候喚本公主,知道是什麼事麼?”
秦綠蘿的心情其實有些不悅。說到底,她不喜歡那個太后,但不知道爲什麼那個太后卻彷彿很喜歡自己,大概是終其一生也無法做一個溫婉的女人吧。
所以秦綠蘿深知如何同太后保持距離,又不同太后疏遠。這些年若非太后這座靠山,她恐怕早就被秦無衣壓了一頭了。
一想到秦無衣那個小賤人,秦綠蘿眼中閃過深深的嫉恨。
“什麼事瑛姑倒沒說明白,只是說請公主過去,穿上好脫解的衣服。”雪盞依舊站在一邊,眼觀鼻,鼻觀心,秦宮中像她這樣年紀的宮女,再沒有她這樣標準的溫順了。
“好脫解的衣服?”秦綠蘿不動聲色地將北風吹開的衣袖掩上,眼中閃過一絲懷疑,“好端端的,特意囑咐這個做什麼?”
“雪盞不知。”雪盞不動聲色地瞥了秦無衣的手臂一眼,隨即又底下眼去,讓人看不出她眼底的光華。
半個時辰後秦綠蘿才終於收拾打扮完畢,慢慢悠悠地來到太后的仁壽宮,到了才發現太后的仁壽宮今日特別熱鬧。一進宮門,便有各宮公主同婢女們等在殿外,三五作堆地湊在一起閒聊。
見秦綠蘿來,衆人忙齊齊轉身朝秦綠蘿行禮:“見過長公主。”
那綿軟的聲音匯成一組,彷彿春天提前到了一般。秦綠蘿昂着頭“嗯”了一聲,既受用心裡又不舒坦。放眼望去,不得不承認,這些公主的姿色有的還不錯的,立即如同針扎到了秦綠蘿的眼。
忽然,秦綠蘿看見了遙遙站在殿門口的一名女子。但見其一身雪色的秋裳,同色長裙繡幾朵精緻的雪蓮當真精雅天成。
再看她的身段,沒有那等過分的張揚曲線,也不似有些人乾癟乏味,那樣恰到好處的流線從頭至腳,不管從哪個角度看去都多一分太過,少一分無味。
沒有過多的裝束,最最簡單的衣物,卻讓她一眼便成爲人羣的焦點,讓人不管往哪兒看,都下意識地將其留在視野當中。
就這麼遠遠一看,秦綠蘿便感覺到莫大的威脅。有生以來第一次,她覺得或許,這秦宮中,真的有人,勉強,可以同她媲美?
“這是哪位公主?”秦綠蘿皺着眉頭問身後的雪盞,怪自己最近總和秦無衣較勁,都忘記這宮中父王子女衆多,而且來自五洲十國,什麼種都有。何況父王生來俊朗,難免有幾個箇中翹楚,而且都在長大,慢慢地威脅到她秦宮第一美人的稱號。
雪盞這才擡頭望了一眼,深潭一般的眼底泛起一絲幾不可見的漣漪,隨即又低下頭去:“這是……無衣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