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喜歡上這個宮女?這怎麼可能呢?單姑姑看着面前的“情兒”,她的樣貌,後廚房裡隨便一個宮女都比這個強的。
但她身上的確有一種獨特的魅力,就算她是個女人,也忍不住多看這“情兒”兩眼。
秦無衣沐浴在兩人的目光當中,卻猶自不慌不忙。戰北冽以爲已經看透了她,那便讓他以爲好了。自己在他面前是個笨女人也好,聰明女人也好,戰北冽怎麼想很重要,卻也不重要。
只要她能達到目的就好。
“這根頭髮的主人?”戰北冽緊緊地盯着秦無衣,這個女人同他一樣,揣着明白裝糊塗,既然如此,他不介意陪她玩一玩,“你知道這頭髮的主人是誰?”
“當然。”
窗外一陣飛雪進來,秦無衣猛地擡手,往空中抓蒼蠅似的一抓!落手之間,手裡便多了一根黑色的髮絲,遞到戰北冽面前:“國師的。”
戰北冽瞬間黑了臉臉色。方纔那一陣風來,吹起他的髮絲,卻未曾吹亂他的視線。秦無衣揪住他的頭髮狠狠一拽的勁,他看在眼裡,頭皮的那一痛,更是清晰地從他的頭皮傳來!
шωш✿TTKдN✿¢O
單姑姑一驚,看向秦無衣。她不要命了?竟然敢揪國師的頭髮!可再看她的表情,半點沒有害怕的樣子,反而抓着戰北冽的髮絲,同戰北冽對視!
單姑姑頭皮一麻,當即跪下:“國師饒命,情兒她是新來的,她不懂得規矩,還請國師法外開恩……”
這個新來的宮女雖然接觸不多,但她卻打心眼裡喜歡這個宮女,忍不住就想要保住她。
然讓單姑姑感到意外的是,戰北冽竟然不曾動怒,只是揮揮手讓她下去,把秦無衣單獨留了下來。
“國師,這飯,您還吃麼?”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想做捅破這層窗戶紙的人。她想看看戰北冽究竟還藏了什麼把戲。
何況,她現在的身份——儘管她還沒有證實,但別人都把她當做就是了——是秦泱的嫡公主,捲了秦泱最厲害的寶藏出走,那麼她便一夜之間成了整個恆源大陸通緝的要犯,在戰北冽這裡,她至少還有退路——若戰北冽捅破窗戶紙,她還可以成爲南楚公主“嫁”到天黎去。
大不了假裝答應戰北冽的條件,替他到天黎去一趟,看住那個黎湛。而這一路上,她正好可以在戰北冽的保護下,一邊找尋自己的真正身份。
當然了,如果她當真是那個什麼秦泱的末代公主,那麼她和戰北冽,還真就成了一條船上的螞蚱。聯手除掉黎湛,也不是不可以。
“吃,爲什麼不吃?”戰北冽未曾忽略秦無衣眼中的精光,尖刻的脣角一揚,便是詭異的邪肆,“不如,你餵我?”
他自然知道秦無衣打的算盤。不管秦無衣究竟恢復了記憶未曾,目前秦無衣同自己在一起,纔是最安全的。他知道秦無衣深知這一點。
既然這樣,他不介意陪她玩一玩。
秦無衣皺眉。戰北冽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好像在等她給他夾菜。但這傢伙不是深度潔癖麼?這傢伙方纔看她吃飯的時候很嫌棄的麼?怎麼還要她喂?
隨即秦無衣恭順一點頭:“是。”
秦無衣抓起桌上乾淨的筷子——她纔不想用自己的筷子個你這傢伙夾菜。
“請問國師要吃什麼?”秦無衣難得耐心地問道。
“才你替本國師試過這些菜色了,你覺着哪些菜不錯?”戰北冽大手一揮,看向秦無衣。
*
“怎麼樣?”小文才從廳裡探消息進到後院廚房,就被小翠一把拉了過去,“如何?情兒她有沒有事?”
小文偷偷將小翠拉到角落,小翠還想問,小文示意身後,小翠看去,但見單姑姑一臉嚴肅地過來,趕緊噤聲。
“到底怎麼樣?”小翠還是擔心,遂小聲問道。
“才單姑姑被國師叫進去了,現在情兒被留在國師的房間,不知道什麼情況……”
*
“什麼情況?”驛站的另外一頭,開窗邊上立着一個白楊一樣挺立的背影。是黎湛。
窗外的飛雪還在飄,夜幕漸漸拉起。不遠處的夜燈漸亮,秦無衣還沒從戰北冽的屋子裡出來。
他的身後立着有些戰戰兢兢的火影,幾次張嘴不確定到底是說還是不說。畢竟這樣的事情……
“說!”黎湛語氣寒涼,他的背影如同寒劍一般。
“王后她,她在給戰北冽喂……”火影悄悄地看了黎湛一眼,果然看見黎湛渾身的氣息更加寒冷,遂趕緊加上一句,“喂毒……”
黎湛渾身僵着的弦這才一鬆,渾身氣質重新高雅如蓮,彷彿方纔的那一抹殺機從來都未曾出現過。
“以後說話,記得一次性說完。”黎湛涼涼地看了火影一眼。下一刻火影自覺地面前人影一飄,黎湛早不見了身影。
——廢話,就算是喂毒,那也是喂,不行。
*
驛站二樓走廊離這裡兩個守衛,見兩名侍女端着什麼東西似乎要往樓上來,便大聲喝住:
“什麼人?!”
“這位小哥,我們是給樓上的客人送吃食的……”小翠笑臉相迎,一手提着食盒,一手已然往那侍衛手裡塞了只耳環。
那小哥低頭瞧了一眼,那耳環倒是成色不差,竟是珍珠,雖然不大,卻也值不少銀子,不是沒有心動。但他回頭瞟了一眼戰北冽房間的方向,那可是殺人不眨眼的國師,跟命相比,這小小珍珠當真是不值得什麼了。
遂將那東西往回一推:“不管是給誰送吃食,這國師不讓上樓,就是不準上樓!”
小文眉頭一皺,小翠倒是靈活,將那耳環重新塞回侍衛手裡:“這送出去的東西,豈有收回的道理?只是小哥,國師房裡到底……什麼動靜?”
那侍衛手裡感受到那珍珠的冰涼,遂一收,看了眼四周,神秘地湊到小翠耳邊:“我可告訴你,這丫頭也神了,進去這麼久,沒有橫着出來,兩人還在房裡說話,只是隔得太遠,聽不清是什麼。你要是真想上去……”
小翠見那侍衛似乎有鬆動的意思,立即從右耳上將另一隻珍珠耳環一起摘了送到小侍衛手裡:“如果真想上去,如何?”
那侍衛高興地將另一隻耳環收了,尋思着這回當差結束還能送給想好的,這頭殷勤道:“到國師門口是萬萬不可的,你往另一頭去,換一條路……”
小翠一笑,立即會意:“多謝大哥……”拉着小文朝另一頭樓梯去。然她們倆還未到二樓,便聽見一陣開門聲,小翠趕緊拉着小文低下身去。
戰北冽的房門開了,戰北冽走出來。只是此刻他的臉色不大好,細看還可以發現他握着蛇頭手杖的右手上青筋暴起。儘管他很想控制,但額頭上的細汗還是逃不過秦無衣的眼睛。
該死的秦無衣,方纔對着滿桌子吃食大吃特吃,竟然讓他放鬆了警惕——千算萬算,他竟然忘了秦無衣百毒不侵,不管秦無衣往菜裡下了多少毒,對她自己來說形同虛設。
而他就不同!
“吱呀——”
戰北冽隔壁的房間被推開,那是屬於南楚公主司徒櫻的房間。只是此刻房中的情景有些詭異——“公主”端坐牀邊,滿臉警惕地看着門口,右手伸往枕頭底下,好像準備拿出什麼東西防身。
而在牀靠裡的地方,一名中年婦女被五花大綁綁在椅子上,堵着嘴發不出半點聲音。但她看見戰北冽身後的秦無衣,雙眼一亮,隨即眉頭一皺。王后還是來了!她的命值得幾何!
門在秦無衣身後被關上,也關上了小文小翠等人窺探的目光。
“你看清楚沒有,情兒沒事?”小翠捅了捅小文。
“小文”輕笑:“咱們王后這麼能耐,說不準是誰挾持誰,你還操心什麼?”
“小翠”同“小文”相視一笑,同屋頂上滿身是雪的寅生打了個手勢,兩人偷偷貓着腰又下了樓梯。
只是在樓梯口又碰上單姑姑,趕緊快步往廚房而去。
單姑姑看着“小文”“小翠”的背影,皺着眉頭若有所思。
“解藥可以給了吧?”戰北冽沒好氣地看着對面好整以暇的秦無衣。
秦無衣從懷中掏出一隻瓷瓶,用嘴努了努雲姑:“把她放了。”
牀上的“公主”看向戰北冽,得到戰北冽的指示,上前替雲姑鬆綁了。
“現在可以給了吧?”戰北冽藉着手杖的力量才勉強站穩,但額頭上越發密集的汗珠子卻顯示出他此刻體力內力等的消耗。
秦無衣揚揚眉,從瓷瓶中倒出一顆紅色藥丸子。那紅色的藥丸子夾在她瑩潤纖長的指尖,發出瑩潤的光澤,不知道是藥丸子的色澤襯了纖指,還是纖指襯了藥丸子。
“這藥丸子一下,兩個時辰內切忌使用內力,否則的話,解藥將會轉化成毒藥,到時候,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秦無衣說着,將藥丸子朝戰北冽丟過去。
戰北冽伸手接過丟進嘴裡,下一刻立即將蛇頭手杖揮向秦無衣,敢暗算他戰北冽,便要料到會被他反暗算!
與此同時戰北冽朝“公主”一個示意,那公主立即點頭會意,將雲姑重新一個兩手反剪就欲要將雲姑制服!
然秦無衣秀麗的脣角輕輕一勾,右手往腰間掣出一把精緻紙扇,朝戰北冽揮來的蛇頭手杖回來的反方向削去——與此同時一個低頭彎腰從左手處猛地削出一柄鋒利的匕首——
戰北冽躲開前招,卻奈何用不了任何內力,眼看秦無衣的匕首所向披靡一般劃到他的脖際。
“忘了告訴你了,剛給你的解藥,不過一半,要想解開全部毒藥,還需得我和雲姑都平安……”
而另一頭,秦無衣動作的同時,雲姑竟以驚人的韌力生生將背剪身手的雙手往後上方猛地攻擊公主鼻尖——公主捂着鼻子頭後仰想要後退,雲姑那頭早已轉身兩手反抓“公主”雙手,往後一個背剪,將公主給縛了起來!
空中卻又響起一陣武器破空之響——秦無衣秀麗的嘴角一扯,煉秋霜!還敢來!
果然煉秋霜從暗處一鞭子朝秦無衣狠狠甩過來!
秦無衣耳力卻驚人,以左腳爲中心朝右後方猛地一轉身,將戰北冽暴露在煉秋霜鞭子底下!
煉秋霜一驚!趕緊收鞭,然一收之下險些站不穩。
“放了他!”煉秋霜右手執着赤練,心中懊惱若不是戰北冽對秦無衣有意,怎麼會中了秦無衣的圈套,還中了秦無衣的毒!
“放了他?”秦無衣卻冷笑,“我放了他,誰放了我?”
“少廢話!你放了他,我放了雲姑!”煉秋霜狠狠地瞪着秦無衣,“否則,就算你從這個屋子出去,你也沒命看到明天的太陽!”
“是麼?”秦無衣卻彷彿不將煉秋霜的威脅放在眼裡,“你們弄丟了南楚公主,若是天黎知道此事,南楚知道此事,你們這夾在中間,恐怕不好做人吧?而且我可聽說秦泱新滅,南楚這次和親,可是爲了求和天黎,不想再添戰亂,若是因爲這事情而挑起戰端,恐怕會因小失大吧?”
“雲姑,你先走。”秦無衣右手紙扇掣在戰北冽右後腰,左手匕首亮晃晃地擱在戰北冽的脖子上,雙眼卻緊緊地盯着煉秋霜和她的赤練,雙耳聽着屋子外頭的動靜,說出的話卻是對着雲姑。
如此一心幾用,怕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
煉秋霜咬牙:“不許走!”一鞭子甩下,秦無衣匕首往下一摁,煉秋霜立即收回鞭子,憋屈地喝道:“走!”
“王后……”
“走!”秦無衣耳邊聽得驛站樓下似乎有些騷動,許是煉秋霜來的時候便驚動了不少人。現在她想要全身而退恐怕更難了。只是雲姑似乎曉得她的身份,這個人,不能死。
而她的一句“王后”,更是讓戰北冽眼中精光大盛。秦無衣果然恢復記憶了!
“不如你也別走了,黎湛已然不愛你,否則他也不會滅了秦泱。你現在正好用南楚公主身份前往天黎,不如同我合作,我保護你周全,你若殺了黎湛,咱們各取所需……”
“放屁!”
這一聲“放屁”倒是讓這焦灼的場面暫時安靜了下來。但場面似乎並沒有就此變得輕鬆。
所有人轉眼,正見不知何時打開的窗戶衝進來一個目測已長成的少年,眼看似乎是在窗戶外頭蹲了很久,頭上、肩頭都是未來得及融化的雪花兒,實在忍不住才衝進來的。
他這話是衝着戰北冽喊的,完了以後似乎還不解恨,彷彿爲了強調:“你放屁!蘞姐姐回!王后不用嫁!”
這斷斷續續的語句,秦無衣倒是覺得甚是可愛,那頭戰北冽卻已然氣得幾乎要七竅生煙。要不是此刻被秦無衣挾制着,恐怕他這會兒手中的蛇頭手杖就要揮過去了!
“秦無衣,想不到你還有外援!”煉秋霜盯着已然比自己高了不止一個頭的寅生,手中握緊赤練,對着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野孩子”,她向來都要閉對付別人要多幾分心眼。
“內援!”寅生猛地回頭反駁。蘞姐姐不是外人,他怎麼能算是外援?
煉秋霜皺眉:“管你什麼內援外援,秦無衣,你讓你的人,該走的走!現在可以放了我師兄吧!”她深知若是這野孩子在,那麼黎湛一定就不遠。一個秦無衣已經招架不住,黎湛若是再出現,這場面可就不好看了!
何況如今是在司徒櫻的房間裡,若是在這裡就將司徒櫻逃婚的事情捅出去,難免不會給黎湛蓄謀多年的吞併南楚的野心提供一個最佳時機! www¸тt kдn¸¢O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大門開出風雪未進,天青色衣袍倒是先進了來。那人的身影高大如同白楊,屹立在風雪中卻擋住了風寒。而他身上的寒涼明明是冷,卻比那冷厲風雪要沉穩許多。
“王后,南楚國師不懂事,朕的王后在此,如何需要再娶?你就放過他吧,”黎湛負手而立,走進來,來到秦無衣身邊,悠悠的目光如同漆黑的夜晚江岸的漁火點點,“握了這麼久的刀,手是會酸的……”
黎湛身後的火影等人嘴角不禁有些抽抽。堂堂一國丞相,被人用匕首架着脖子,大王卻不擔心人家的小命,反倒擔心王后舉刀的手痠不酸,若是這樣還有人懷疑大王對王后的真心,那便是瞎了眼豬油蒙了心了……
秦無衣將匕首和扇子撤下,裝模作樣地甩了甩手:“也是,手還真有些酸了……”
戰北冽緊緊咬着牙關,這便是他所愛的女人。和她所愛的男人!很好!
“黎湛,你別欺人太甚!”煉秋霜看向黎湛,戰北冽是個多麼驕傲的人,何時受過這樣的羞辱?!
然那頭黎湛彷彿聽不懂煉秋霜的言外之意似的,反而伸手攬過秦無衣,將秦無衣拉到自己身邊,這纔看向戰北冽,“不過你倒是提醒本王了,南楚一廂情願送公主入關,本王從來未曾答應過,這你可得向我的王后解釋解釋……”
秦無衣擡眼看向黎湛:“怎麼?司徒櫻不是你要娶的?”
黎湛搖搖頭,如薄如削的嘴角輕輕揚起,緊緊看着秦無衣,目光如瀲:“我說過我黎湛此生只有你一個女人,你是我的唯一,我如何會有別的女人?朕的王后,如今後宮空置,若王后不回,本王只好做個和尚了……”
“和尚?”秦無衣擡眼,已然將屋子裡其他人都當做空氣,“我可不嫁和尚……”
黎湛一手攬過秦無衣朝外走,一手朝後揮揮,示意火影寅生等人善後。火影等人看着黎湛就這樣帶着秦無衣獨自談情說愛而去,恨得直咬牙。
卻也只能咬咬牙而已。
大王三年不見王后,如今好容易重逢,還不得**……
秦無衣隨着黎湛出了門,但見階下早已換了一批人——由戰北冽的換成了黎湛的,全都驚立等待,一見秦無衣,立即齊齊跪下:“參見大王,王后!”
整個驛站安靜得只聽見這聲音的間隙被門外的飛雪填滿。
秦無衣雖然穿着後廚最低等的服飾,但她站在黎湛身邊,卻絲毫都不讓人覺得卑微。她那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人羣中的單姑姑也才懂得,這樣的氣質,再怎麼掩飾,也都屬於王者。
如此王后,南楚公主如何代替?不過是空皮囊相像,氣質卻是學不來的。
“都起來吧!”黎湛的心情格外好,就連院子裡的飛雪,黎湛都覺得分外可愛起來。
門外早已停着馬車,黎湛在衆人目光的沐浴下,牽着秦無衣的手來到馬車邊。
“王后!”
“王后!”
兩聲齊齊而至,可不是扮成小翠和小文的采蘩和芷蘭麼。三人一樣的裝束相視而笑。三年不見,依舊情如故。
*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貴祥酒樓,溫存過後,秦無衣卻半分都睡不着,精神地拽着黎湛的髮絲,靠在黎湛懷裡,聽他有力的心跳,問。
“什麼?”黎湛勾着嘴角,胸膛發出低低的問話。那聲音溫涼的,帶着暖色,仿若將冬日都染上了春日。
------題外話------
國慶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