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問的是,我的母妃究竟是怎麼死的。”秦無衣揹着手,將王后眼神中的一絲慌亂收於眼底。
她並非沒有懷疑過王后,畢竟王后對她母妃的恨超過了秦宮任何一個人,甚至偏執得讓人無法理解。
王后會因爲別人偶爾提到她母妃的名字而暴跳如雷,甚至自己偶爾想到,也會在宮中拼命摔打東西,也不知在跟誰較勁。
但她太瞭解王后了。
那麼高傲的一個人,如果母妃真死在王后手上,王后就不會過了這麼多年依舊恨得發狂,而會在聽到母妃名字的時候感到解恨,痛快!
很可能的解釋就是,王后的確巴不得殺了母妃,但還沒來得及動手,母妃就已經死了。所以王后一直耿耿於懷,恨上加恨。
而且母妃死的時候血液都被抽乾了--這樣一種類似於祭祀或者說類似於惡懲的死法,並不是單純的後宮爭鬥能夠解釋的。
“本宮憑什麼告訴你!”王后面色一凜,忽然變得分外警惕。她眼中閃過一絲輕微的害怕和抗拒,未能逃過秦無衣的眼。
秦無衣眸子一緊,“唰”得一聲打開扇子抵在王后身邊的牆上,帶起的一陣凌厲寒風“嚶”得一聲劃過王后微散的鬢髮。
竟然斷了!
王后的心猛地一凜,回想起秦無衣方纔用扇風劃破侍衛們麪皮時候的狠辣,趕緊開口:“你的母妃是被……”
“太后娘娘駕到--”
一聲太監尖利的唱聲阻斷了王后的回答。
秦無衣猛地皺眉,早不來晚不來!
側臉,果然看見一位年過六旬的老夫人在秦綠蘿的陪同下進了來。
那老夫人一身檀色錦緞長袍,整齊地梳着依舊濃黑的鬢髮,手中一柄鑲嵌紅寶石的龍頭烏木手杖,龍眼泛出鑠戾的冷光。
儘管年過六旬,老夫人卻依舊目光炯炯,面色有光。正是秦王的生母太后畲氏。
若問這偌大秦宮還有誰能將秦無衣制服,恐怕也只有這位畲太后了。只因畲太后年輕的時候曾跟先王一同上場殺敵,殺伐決斷手段雷厲風行絲毫不輸男子,所以秦無衣一直暗暗地佩服她。
特別是當年秦泱同南楚上坊城一戰,畲太后愣是在秦軍腹背受敵的情況下帶領兩千人馬突圍,救出先王,並巧使離間計使南楚軍中離心,最後迎頭痛擊,大敗南楚,一時傳爲佳話。
而她手中的那柄龍頭手杖,時至今日依然能耍得虎虎生威,一招“橫掃千金”還在數年前掃趴過一個刺客,在宮中依舊流傳。
所以能請來太后,秦綠蘿甚覺得意。見秦無衣看過來,秦綠蘿立即遞給秦無衣一個得意的笑。
秦無衣揚了揚眉,不置可否,心裡卻有些無奈。
要知道雖然她對這個太后自小佩服,但這個太后卻因爲種種原因--她不能理解的種種原因對她冷眼相待。
這不,畲太后爍厲的眼眸往殿中一掃,最後落在秦無衣身上,隨即閃過一絲怒意。
“混賬東西,還不快放開王后!”畲太后手中的龍頭手杖猛地一跺,“咚”得一聲攪亂陽光裡的塵埃。
她的聲音中氣十足,帶着渾厚的震撼人心的力量,沒有內力的人頭一嗡,胸口一窒,要好一會兒才恢復過來。
秦無衣佩服太后,自然服氣地收扇退後。只是她挺直的背脊,卻顯示着屬於她秦無衣的倔強。今日的秦無衣,就連秦綠蘿看了都暗暗心驚。她身上的那股冷然氣質,好像從來沒有見過。
王后頓時如臨大赦,趕緊離秦無衣遠遠的。和秦無衣再待一陣子,她恐怕都會忘記自己還是個王后。
畲太后深沉的目光打在秦無衣身上,彷彿有重量一般:“說,爲何對王后動手!”
秦無衣不慌不忙道:“皇祖母明察,王后毀了母妃的畫像,無衣一時情急……”
“大膽!”龍頭手杖不由分說地敲擊大理石的地面,“砰”得一聲擊起一陣惶恐飛旋的塵埃。連陽光都冷了幾分。
太后臉色愈沉:“一時情急?!一幅畫像而已,毀了就毀了,有什麼大不了!你卻怎敢對王后下手!你眼裡,究竟還有沒有尊長!什麼時候若是哀家也毀了你一樣東西,你也敢一時情急對哀家動手不成!”
“無衣不敢……”秦無衣皺眉。她佩服畲太后年少時的英姿颯爽,卻不想畲太后依然受了這森嚴制度的影響,凡事講求等級與身份尊卑,倒是可惜。
“不敢!你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你從小頑皮,哀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完了,如今你竟膽大包天對王后動手!她就算不是你生母,也是你的母后!秦泱王后,一國之母!”龍頭手杖敲擊地面發出“咚咚”的聲響,太后顯然氣極了。
“可……”
見秦無衣張了張嘴意欲說話,畲太后不由分說地搶過話頭,顯然還在氣頭上:“可是什麼!還要狡辯!若不是今日綠蘿跑來告訴哀家,哀家還不知道你如今竟胡鬧到了這等地步!來人吶!將這個無法無天的無衣公主給哀家拖出去!先狠狠地打個十大板子,再說!”
秦綠蘿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王后眼中也暗暗泛着喜意。秦無衣再厲害又如何?還不是一物降一物!
*
御書房內的氣氛異常沉悶。
上等梨花木雕花案後面,秦泱王秦朔正陰沉着臉,盯着跪在地上深深埋着頭的禁軍統領亢正。
天光從窗外投進來,打在亢正年輕俊朗的臉上--二十三歲,禁軍統領,這該是多少軍人夢寐以求的好差事。
青年才俊,恆淵大陸人才輩出。他也是思慮良久纔將亢正放在了這麼重要的位子上。
誰料,新官上任三把火,火還未燒旺,便出了事。
秦朔蠶眉狠皺,陰沉的目光彷彿要將亢正的腦袋摁到土裡去。
金鑽貔貅香爐中嫋嫋生起的檀香,恐怕是此刻房裡唯一動態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