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他也是在發呆的話,那麼她就能偷偷看他,但後來她才發現,他隔了幾分鐘之後便會轉過頭看她一會兒……碰巧那時候她也在看他,那麼眼神就這樣對上的時候,默蘇真心覺得尷尬極了,滿臉都是窘迫的表情,條件反射的就要把腦袋轉開。可是奇怪的是,對面那人還能一副坦然的看着她,彷彿一點事情都沒有,好像尷尬的人只是她一個似地。
到了最後,他竟是被她那樣的神情弄的淺笑出聲,這回默蘇直接就忍不住大吼:“閉嘴,不準笑。”臉上的神情越發窘迫了起來姆。
大少爺怎麼可能是那麼聽話的人,說不準笑就不準笑?看着她臉上的神情,他停止了笑容,但是表情更加玩味了起來,就好像看見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一般,嘴角邪邪的勾起,奇好看的弧度。
可惜默蘇現在一點賞心悅目的感覺都沒有,窘迫到最後直接吼道:“別笑了,還不是你,以前都在這裡工作的,現在什麼都不做也不說話,氣氛尷尬死了。”
念琛怎麼知道她是因爲這個在尷尬,被她這麼一說,嘴角的弧度更完美了,“我以前工作的時候,你總是抱怨我太忙,我以爲這樣你會比較喜歡。”
“我哪有……”話出口她就發現漏洞百出,以前他是工作狂的時候,她不是抱怨他眼睛裡只有工作沒時間陪她,就是擔心他每天晚上熬夜身體會變壞。
是啊……她早就習慣了提前的何念琛,現在的他好像不管什麼都在順着她的意改變,可是她卻變得有些不習慣了起來。
“其實……”她忽然情緒低落的說:“你不要因爲我而去改變什麼,那樣我會不習慣的。腱”
隨着她低沉的口氣,念琛臉上的笑容也逐漸的開始消失:“什麼意思?”
氣氛好像一下子又變得冷硬了起來,默蘇知道自己有些無理,甚至有些莫名奇怪的任性。人家明明什麼事情都沒做錯,是她自己覺得習慣不了,卻因爲這樣把自己的不開心建立在他身上,是不是有些過分?
“沒什麼。”她搖搖頭,覺得自己真是越來越奇怪,總是被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緒勾扯着……
讓她想想,這些情緒都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好像是從他們之間的關係又在悄悄的轉變開始的?以前的她在心裡給他定了一個位,不管他做什麼都不關她的事情,她所要做到的就是儘可能的不去想他,遠離他,就算偶爾必要的接觸也要緊緊的收起自己的心。這樣最直接的就是拒絕他再次進入心裡。
可是當她的心又開始搖擺的時候,就會有這種莫名的情緒。像一個小女生剛戀愛時候的茫然和糾結。
這樣的情緒很敏感,自然逃不過念琛的眼睛。
事實上他的確在試着改變,改變自己成爲她心裡想的那種樣子。她不喜歡他太忙於工作,他就儘可能在沒有她的時候將工作都處理完,有更多的時間去陪她;她不喜歡他自以爲是,在他面前很驕傲冷漠的樣子,他便開始去學什麼叫做溫柔;他承認自己以前一點都不細心,不知道怎麼照顧人,所以他現在都在學……可是,她還是那麼不開心,是因爲他做的這些都還不夠嗎?
所向無敵的何念琛第一次嘗試到一種叫做即使努力也達不到效果的失落感,這種感覺真的很糟糕。他也是個人,在喜歡的人面前就像是一個大男孩,努力的想要去做些什麼討她開心,可是結局卻是,她一點都不開心,反而因爲他的這種努力而變得有些煩惱。
他不知道的是,世界上有一種感情,叫做原始感情。當初默蘇喜歡他的時候,他就是那個高高在上,雙手不沾陽春水,冷漠無情的大少爺,忽然大少爺365度的大轉變,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他有沒有想過,那已經離當初默蘇喜歡的那個大少爺很遙遠了……而這樣的改變,亦不是他最深處的本性,也許能堅持兩三天,那麼更久的未來呢?
忽然就覺得挺沒意思的,力不從心的感覺逐漸泛起,人就是這麼矛盾,當他冷漠的時候就希望他能改變,當他真的去學了,那種感覺卻不對了,好像離自己喜歡的何念琛越來越遠了?.
默蘇覺得自己真的矯情了。
而一直沉默的男人也沒說話,他那麼聰明,也想不到她心裡究竟在糾結着什麼。忽然就有點煩躁,想他何念琛什麼時候這麼遷就過一個人。從前,一直都覺得對她愧疚,所以三年裡看見那封信開始,他就強逼這自己不要出現在她面前打擾她的生活,不見自己的孩子,即使他知道那封信是她父親寫的,他也尊重他們姆。
他不是真的做了什麼天理難容的事情,站在一個男人的角度,他只是希望她不跟着自己一起受苦,站在做父親的角度,他不想讓自己的孩子一出世,他們的父親就要離開他們在監獄裡度過。他承認當初的隱瞞對她來說有點不公平,自己剝奪了她選擇的權利,直接將她踢出局,所以他儘可能的在彌補,收起了當年的脾氣,對她百依百順,可是這樣她還覺得不夠,給他拋來一句“你不要因爲我而去改變什麼,那樣我會不習慣的”這算什麼?就算一個死囚犯在判刑之前也有個緩期吧?也有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吧?
“你先睡。”忽然,他起身,沒有任何預兆的走到病房外面,關上門,只留下她一人坐在牀上。
他……應該是生氣了吧?默蘇想着,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氣,她望向窗外。夜色已經沉黑,她的心尖卻是悶悶的,怎麼也睡不着。因爲右手臂受傷,她睡覺的姿勢只能是正躺着,或者左側着躺着。本來之前這樣的睡姿就讓她很難睡的着,現在更是無名的煩躁。
董默蘇,你到底在彆扭什麼?
她瞪着天花板,如果此刻能看清楚自己的樣子,一定會被她自己嫌棄。換成是以前,她肯定會將自己心裡想的一股腦的說出來,那時候念琛對於她來說是很熟很熟的一個人,在她秉持着夫妻之間一定要有溝通的原則下是不會隱瞞什麼的。
然而現在呢……她能說什麼腱?
說,何念琛,我告訴你,我不喜歡現在的你,一點也不喜歡。那樣勉強的遷就一個人不是你的作風,你在我這裡失去了自我,這不是我想要的?
他會不會覺得她有病?堂堂何大少爺肯遷就你就是你三輩子的榮幸了,這不是你之前一直都期盼的嗎?現在這麼說有是什麼意思?
後來她跟李瑤說起的時候,她嘆息的說,其實這也不能完全怪她,就像大自然裡,大家都知道狼愛吃羊,有一天狼忽然轉性了,自然會讓羊有些受不了,還會擔心它這樣的目的是什麼?說白了,就是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默蘇覺得李瑤說的正對自己的內心。
可是那也是後來的事情。而此刻,她唯一想要做的事情就去看看在外面站了那麼久卻不進來的人。
用左手臂支撐着自己起牀,她下了牀往門口走去。病房外並沒有看見他的身影。這一層是vip房,房間之間的門隔着很寬,這個時期也不是高峰期,尤其是這種病房沒有多少人住得起,所以看起來顯得很空蕩。
默蘇在走廊裡看了一圈,沒有發現他的身影,心想着他是不是已經離開了,就看見一護士正從拐角處走了出來,看見她先是訝異了一聲,趕忙的走了過來問她需要什麼幫助。
默蘇搖了搖頭,問她有沒有看見沒一個念琛離開。在這裡值班的護士都知道念琛的身份,所以不用隱藏什麼。
那護士竟點點頭說,“我剛剛有見何董好像在走廊盡頭的天台上。”
默蘇說了一聲謝謝,轉身就要往走廊盡頭走去。護士忙攔住她,道:“您手上有傷,不然您在這裡等着,我去幫您把何董叫過來?”
“不用了。”她回道:“這點小傷不算什麼。”說完就徑自走去。
夜色還不算太涼薄,至少還有月亮掛在那裡。默蘇一直很奇怪的是,月亮太陽什麼的是不是都喜歡美男,每次看見念琛站在它們下面,身上都會披上一點點光彩,看起來那麼的獨特,就像此刻,他靜靜的站在那裡,月亮傾灑在他肩頭,落下一片銀白,襯托着他修長的身挺拔令人驚豔。
默蘇走上前,才發現他指尖一抹煙光在閃耀,腳下也踩到了什麼東西,低頭看去,才發現是一地的菸頭,也不知道這十幾分鍾裡,他抽了多少根菸。
他明明知道她就站在那裡,可是她不開口,他也不說話,甚至都沒有轉過身。
默蘇忽然就有種異樣的感覺,這樣的感覺對於她來說並不陌生。
好像眼前的人真的又回去了,回到了那個冷漠的何大少爺,彷彿對什麼事都不在乎。
是她的錯覺還是今晚的月色真的太涼薄?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的是,自己必須把自己心底的想法說出來,告訴他,不是他的錯,都是自己內心的小情緒再作怪,他已經做得很好了,是她不知足,是她不敢將心全都放出去,害怕再一次的受傷。
然而,還沒有等她開口,卻見他終於將手中的最後一支菸丟到地上踩滅。
頎長的身轉身看着她,眼神裡已經找不到昔日的寵溺,而是一臉的漠然:“你說的對,傷害已經造成,很多事情都回不去了。”
默蘇沒想到他會忽然這麼說,一時間要脫口而出的話硬生生的給堵在了喉嚨口,一瞬間,好像全世界都看不見了,只能看見他單薄的脣在動的弧度,不大,卻深深的撞擊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