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蕭勵勤,是否就像那一朵青蓮。
紮根於冰冷污濁的蕭家,孤芳自賞,對影成雙。
直到那一天,有一雙纖纖素手將他從湖面摘起。他離開了污泥,放棄了一切,卻也迅速枯萎衰竭。
安淑美,你何其有幸,竟得到了他全部的愛……
當蕭勵勤去世的消息傳到小樓時,肖傾宇正在提筆揮毫。
聞言,無雙寫字的手停頓了一下,擡頭望望窗外明媚的春日——煙柳飛絮,春桃吐蕊,雀鳴鶯啼,雲淡天清。
燦爛的陽光,竟讓無雙感到微微刺眼。
筆鋒一滯,墨水在紙上暈染開去,形成淡淡的墨漬污點。
回神,清清冷冷的一句:“我知道了。”
便沒了下文。
“傾宇……”
方少帥聞言,痛得有些呼吸流失——
他知道,除卻小弈,那個男人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血緣牽絆。
也是這世上真正疼愛他的人。
而現在,連那個男人也離他而去了。
除卻留下之人的思念緬懷,一切塵歸塵,土歸土。
一地灰燼,四散飄零。
看着若無其事的公子無雙,方君乾既是心酸,又是悲哀:他明明,想哭……
“少帥,今晚秦老的家宴我就不陪你出席了。”
開完會議,大廳裡只剩下了方君乾和肖傾宇。
白衣少年抱歉地對他笑笑,堅強隱忍的面具下漫出些許虛弱無力:“我……有點累,想一個人靜靜。”
方君乾拍拍他的肩,無聲安慰。
“少帥能否把玉睚眥給肖某看看。”他眼眸中是無聲哀求,“就借一夜。”
二話不說解下脖子上的玉睚眥放進少年掌心,溫柔道:“好。”
然後,那個挺直修美的背影,一步穩似一步地走出了議事大廳。
並悄悄爲他帶上門。
一種麻木到了鮮明的痛錐入肖傾宇的神經。
父親生前的每絲微笑,每個眼神,每句叮嚀,每刻心傷都紛涌而來將他席捲覆沒!
到最後的最後,他也終究,沒能留得住唯一疼愛自己的親人。
將掌心的玉睚眥貼上自己冰冷的臉頰,感受着父親最後的溫暖。
回憶起當時父親摘下脖頸上的玉睚眥,慈祥給自己戴上的情形,竟是恍然如夢……
他知道自己不該難過的。
生命的終結對這個男人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他太累了。
從此,他不必面對世人鄙夷惋惜,怒其不爭的目光,
也不必強撐着病骨嶙峋的殘軀在這個虛僞無情的蕭家大院掙扎浮沉。
其實這樣,挺好。
肖傾宇,你應該爲他感到高興纔對呀。
少年這樣說服着自己,然而累累傷痕,氾濫成災。
蕭勵勤葬禮那一天,安淑美沒有穿孝服素縞,一襲兩人最初相遇時的雪緞旗袍,旗袍上那支紅梅吐豔爭芳。
雲鬢堆雪,清麗嬌豔。
蕭老爺子怒叱:“穿成這樣成何體統,蕭家的臉面都被你丟盡了!”
安淑美低低冷笑——“蕭……家……”
“孃親——”小弈看見這笑容頓時全身發冷,哭着拼命搖晃母親的手,“孃親你別嚇小弈呀,你不要小弈啦!?”
爲什麼父親睡了這麼久都不起來?
爲什麼大伯看孃親的眼神這麼奇怪?
爲什麼孃親說哥哥替自己做了禍家之孤煞?
誰能告訴他究竟怎麼了?
爲什麼、爲什麼原本明亮無瑕的世界彷彿突然間……坍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