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聳立的襄城沐浴在初升的耀紅日光下,益發顯得大氣恢弘。金、封兩軍對陣,數十萬大軍手持兵刃備戰,蓄勢待發,只等己方主帥下令,便是提着自己的腦袋往前衝,拼着一身熱血,也要將敵人斬於刀下。
封軍陣前,疾風寶馬之上,南宮曄一身金絲甲冑,氣勢凜然。手中枯寒神劍,劍氣透鞘而出,而拂面涼風平添幾分冷冽蕭殺之氣,他冷眸凝視敵軍陣前身份尊貴的男子。
金翎身着龍鱗鎧甲,英姿颯颯。他迎面對上南宮曄冷厲眸光,直直回視,不避半分。
南宮曄掃了眼金翎的身後,見並無心心相念的人兒,皺了皺眉,驅眉向前。
“三哥---”
“王爺---”
他擡頭制止,縱馬行至兩陣之間,一拉繮繩,胯下寶馬揚蹄嘶嗚,似是向陣前的敵人揚主人之宏威。
金翎雙腿一夾馬腹,便不顧身後將士們的反對,毅然上前,兩人之間不過是十數步的距離。於馬上對望,彼此凌厲的眸光在對方寒瞳之中冷冷反射而回,各不相讓。
“她人在哪裡?”南宮曄面色深沉。冷聲問道。
金翎揚眉一笑,語氣當中不無挑釁之意,曖味道:“辰王此話問得奇怪,朕的皇后,自然是在朕的寢居,昨晚````累壞她了,朕怎麼捨得這麼早就叫她起牀呢?”
南宮曄濃眉一擰,目光陰鶩至極,握劍的手青筋條條暴起,根根分明。明知金瓴是故意激怒他,但僅憑這一句話,他就有千萬個理由殺了他,“你以爲憑你這一句話,就能離間我們之間的感情?別說是本王根本不信,就算她爲了父母安危,逼不得已而爲之,我也絕不會怪她,我只會恨自己沒有早一點殺了你。只要你交出本王的妻子和她的父母,本王就立刻帶領所有的將士,撤離此地,並歸還已攻下的城池,否則,襄城,將會是你的葬身之地!”
金翎面色微變,眸光漸冷,一個男人能做到連這個都能理解,真不知道,有什麼能破壞他們之間的感情,他冷笑一聲。道:“辰王戰神之名早已遍傳九州島,也許天下人都聞風喪膽,但朕,卻不怕你!一切都還未真正開始,誰勝誰負,還是未知之數。更何況,即使朕的皇后此刻就站在你面前,她也不會選擇跟你走。”
南宮曄冷哼一聲,沉聲的聲音帶有壓抑的怒氣,對他的行爲極爲不齒,道:“虧你還是一國帝王,竟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強留一個女人在身邊。她不愛你,你留她在身邊。又有什麼意義?你這麼做,只會讓她生活在痛苦當中,這,難道就是你愛一個人的方式?”
金翎接道:“是又如何?只要你從她的生命裡消失,總有一天,她會愛上我,將你徹徹底底的忘掉,這只是時間的問題。”
南宮曄冷笑道:“你、做、夢!在本王看來,這場仗,勝負早有定論。若你堅持開戰,也不過是讓你將士們白白犧牲罷了。”
金翎轉頭望了眼身後的將士,有些士兵們的眼中有着明顯的懼意,這些日子以來的一路落敗,令他們對自己喪失了信心,再望向封國的將士,個個身姿筆挺鬥志昂揚。他心中不禁沉了沉,面上卻不動聲色,昂首朗聲道:“戰爭從來都是殘酷的,只要開了戰,不論最後結果如何,過程之中,雙方都會有犧牲。朕久聞枯寒神功之威力非比尋常,早就想領都一番,。未免你我雙方的將士做無謂犧牲,不如這樣,朕與你二人單打獨鬥,一局定輸贏,如何?若是你敗了`````”
“本王絕不會敗!”南宮曄斷然截口,語氣堅定,他戎馬一生,馳騁沙場,還不知敗字爲何物。
金翎哈哈笑道:“既然是賭,自然要事先說好賭約,若是你敗了,你必須立刻帶領你的人,撤出我金國的邊境,從此不準踏入我金國領土半步。”
南宮曄冷聲道:“倘若你敗了,你就得交出本王的妻子和她的父母,並且金國遞上降表,歲歲進貢,永遠臣服我封國!”
永遠臣服?!金翎目光一凜,就是說,如果他敗了,他失掉的不只是最愛的女人,還有他的江山,以及金國上下永世的尊嚴。
“皇上,不可啊!”金國衆將大驚,連忙齊聲勸道。不是他們不相信皇上的能力,而是辰王曾以一人之力誅殺千名頂級死士的傳聞令他們不得不擔心。
“皇上,您不能冒這個險啊`````“跟了他十幾年的親衛,如今的侍衛統領袁笙,立刻翻身下馬,跪地勸諫,他曾親眼見證了皇上八年的隱忍和辛酸,好不容易纔熬出頭,卻又要爲一個女人以江山做賭,萬一,萬一有何閃失````那皇上過去所承受的一切苦楚,豈不是白受了嗎?
金翎回頭冷眼睇視,目光堅毅,揮手製止他的話,轉而對上南宮曄如利刃般的目光,決然道:“好!朕答應,你們放心,朕,不會輸!”
易語和齊澈滿面憂色的望着南宮曄,卻並未上前加以勸阻,因爲他們最是瞭解,南宮曄從來都是說一不二,他決定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
兩柄絕世長劍同時出鞘,這當世兩大高手瞬間直直飛躍而起,傲然立於馬背上,心有靈犀的並行向不遠處的空闊之地掠去。
紅日還未曾全然升起,那萬丈光芒已是耀如金箭,刺入茫茫蒼穹,天際浮去隨風而動,聚散之間,了無痕跡。
金翎面色凝重,手執皇室煦和寶劍,橫空直指,有微風吹過,帶來側方几片落葉,臨近劍身便自動碎如粉末,在風中飄散。
南宮曄手中枯寒抵地,蕭殺之氣直透劍尖入地,劍氣周圍已經掀起大片塵沙,有如狂風飛舞,修長手臂一抖,劍氣劃空,如死亡之孤,正待交手,卻聽遠遠傳來一聲焦急大喝:“|住手!!”
南宮曄身子一震,手頓在半空,連忙回眸,朝着聲音來源望去。
高高的城牆之上,一名白衣絕色女子,推開阻攔她的士兵,毫不猶豫的飛身一躍而下。在數十萬人驚呼聲中,。只見她白衣翻飛,有如雲間魅蝶,翩然展翅於空。彷彿仙子降臨凡塵俗世。她穩穩落地,直往預備對決的二人掠去,站到他們的中間。
如陌一直站在城牆上,被士兵們擋在身後,南宮曄與金翎之間的對話,她都聽在耳中,震在心裡。他們二人的武功之高,皆是世間少有,她真的不敢肯定,到底誰更勝一籌?
南宮曄心頭一震,手臂凝力,枯寒頓時劍身入土三分,迎風直立,他大步走到如陌的跟前,翻滾在心頭的喜悅和思念之情溢於言表,他緊緊握住她柔軟的雙手,望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兒,眼中濃情盡現,強忍住相擁她入杯的衝動,只溫柔出聲,帶着濃濃深情的簡單問侯,卻已道盡萬語千言:“陌兒,你還好嗎?”
如陌亦是回望這個令她想念了無數日夜的面容滄桑的男子,笑着點頭,輕聲道:“我很好。”
相愛的兩人深情凝視,從彼此的眼神之中看到了對方無盡的思念,那比海更深的情意,化作股股暖流,透過兩人緊握的指尖,傳遞到彼此的心間,
金翎頓時垂了眼簾,將滿目的傷痛盡掩心中。握劍的手緊了又緊,骨節泛着青白,他用力的轉過頭去,深吸一口氣,過往涼風,絲絲透骨。直冷到了心底深處,再回眸,一貫的淡笑已然嵌上嘴角,眸中一片清亮。他手握成拳,抵着脣。作勢佯裝咳了幾聲,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道:“皇后,你似乎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如陌微微一怔,蹙了眉,不自覺的收回手。
南宮曄手中一空,頓時僵住,不管他承不承認,她目前的身份,都是金國的皇卑後。
如陌眸帶歉意的望着他,他強壓心中苦澀,回她一個安心的笑容。這樣的局面,很快便會結束。從此,她的身份只有一個,那便是他南宮曄的妻子。
如陌轉身望向正緊緊盯着她的金翎,皺眉問道:“你們,一定要這樣嗎?”
金翎望住她的雙眼,面上複雜神色盡斂,只一字一句,語氣決然道:“只能如此,別無他法。如陌,你阻止不了的,除非,你能勸他自動退兵。歸還我金國的城池,從此不再見你。”
“你休想!這種事情絕不會發生。”南宮曄鳳眸微眯,眼中銳利光芒直逼金翎,雙脣開合,字字如鍾。”要本王放棄陌兒,除非我死!”
金翎道:“如陌,你看到了,我和他,必須分出個勝負,我們兩人決鬥,總比這幾十萬人廝殺疆場要好得多。”
南宮曄手扶着她的肩膀,柔聲道:“陌兒,這一戰,已是在所難免。不過你別擔心,我一定會贏。”
高手決鬥,生死往往就在一線之間。他們二人,以愛人和江山爲注,。定然都會竭盡全力。以性命相搏,若一不定要分出個勝負,最終非死即傷,面臨此等局面,她只能感到無力。兵臨城下,數十萬大軍嚴陣以待,若不以此方式定輸贏,只會是生靈塗炭,血流成河。
她輕嘆一口氣,眼中盡是無可奈何的神色,“如果你們一定要打,那你們必須答應我,無論最後誰輸誰贏,都不準傷及對方性命,你們,可能做得到?”她望進南宮曄的眼睛,問道:“曄,我欠他的,不只是一條命,你,能理解嗎?”
南宮曄點頭,望着她的目光很是溫柔,輕聲道:“陌兒,只要是你的意願,我一定會辦到。”
齊澈望着南宮曄,心中不無感慨,這個冷酷狠佞的男子,在這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裡,他們之間的對決,要做到不傷及對方性命,談何容易!也放一個手下留情,到最後丟的就是自身的性命。話說回頭,若得不回如陌,只怕南宮曄寧願選擇死。
齊澈無奈搖頭,他敢肯定,金翎也一定會答應,如果金翎夠狠,不顧及如陌的感情。只需拿如陌作要挾,南宮曄就算打到了皇城,也只能選擇退兵而保她周全,其實金翎又何須冒險?唉!這兩個瘋子!
如陌欣慰的笑,目光充滿感動之色,掉頭看着金翎,問道:“金翎,你呢?”
金翎定定的望着她,她要他們做出這樣的承諾,是否代表她心裡還是有一點在乎他?他苦澀一笑道:“好。我答應你。”若能打敗他,能不能取他的性命,已經不重要,能不傷害到她,他便不想傷害。
易語跳下馬,跑上前來,與如陌打過招呼,神色擔憂的望着南宮曄。”三哥,你一定要小心啊。”
南宮曄點頭,遞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讓二人退到一邊。
迴轉身軀,修長的手指握上劍柄,逐漸收攏,兩雙眼在空中對望,用眼神詮釋各自必勝的決心,然而,勝的只會是其中一個!
長劍拔出,以凌厲之姿捲起漫天塵沙飛揚在空。,遮擋了兩人視線,高手過招。靠的從來都不是眼睛,而是一種習武之人特有的靈敏感覺。
沒有誰比誰先出手,只有滿天劍氣橫空掃蕩,迅猛決然,二人腳踏斷石凌空而起,身影在空中翻飛刺進,劍影寒光閃耀,招式變幻莫測,每一次出手,都帶動有地裂山崩之凌厲氣勢,。寵大的劍氣直衝九霄之上,今天地風雲色變。
不遠處幾棵樹上停留的數只寒鴉,被劍氣驚得四處紛飛,速度稍慢慢便被劍氣斬斷翅膀。哀鳴落下,奮力掙扎,血,染紅了那一方土地。
一方遼闊土地上,幾十萬人馬,身軀緊繃欲斷,手中的繮強早已被汗水浸透。他們無不屏息凝神,睜大了眼睛,緊張的望着空中打鬥的兩個不斷變幻的身影,費力的分辨着誰纔是他們的主子。
這是一場稀世罕見的兩大高手的對決,前所未有的激烈,讓人不禁歎服,絕世神功之威力。果然名不虛傳!
如陌和易語緊緊交握的手心,溼潤滑膩,偶爾對望一眼,都能從對方瞳孔之中看到自己面上無法掩飾的擔憂和恐懼,儘管他們都有承諾,但對決的過程中,誰能保證一定不會出現誤傷,要想贏,就得排除一切雜念,每一招一式,對準的,都是對方的要害稍不留神,便是魂斷命殞。
“三哥,你一定要贏啊,三哥````“易語輕聲念道。
齊澈道:“他們兩人功力相當,兩大神功的威力亦是不相伯仲,要想分出勝負,真的很難。”
如陌神色憂傷,喃喃低語:“我只希望他們二人,都不要有事。”至於誰勝誰負,在這一刻,她已經無力顧及,她不願任何一個真心待她之人,爲她枉送性命。
從晨光初起,到此刻天色漸暗,那空闊場地上飛躍縱橫的身影依然沒有停歇,早已不知過了多少回合,南宮曄與金翎二人身上鎧甲,被汗水浸透,幾度風乾,面上疲憊之色漸露,體力有些不濟,但眼中的決然絲毫不減,手中動作半分不落。
夜幕已降,月光未出,城牆之上,無人亮起燈盞,天地萬物沉浸在無盡的黑暗當中,只有兩柄劍 在空中相撞擊所頻繁飛濺起的火花,如夜空螢火蟲,點點附落,
忽然間,一道因傾注了兩人全力的兩柄寶劍相擊所產生的極其刺耳的尖銳之間,劃破了寂靜的夜空,遠遠的傳了出來,讓所有人驚得心臟幾欲跳出胸腔,然,驚魂未定,又聽一道沉悶的被掌風擊中的聲音響起,半空中一個人影應聲急急摔向地面,激起了一片塵沙,如海浪撲面。
夜,死一般的寂靜。
幾十萬將士,心高高懸起,無人得知那摔倒在地的究竟是哪一方的主子,目光稍好的,也只能看見一團黑影。
金翎反手撐起地面,心口悶痛,胸腔中血腥之氣翻涌,他強自壓下,清俊的面容是不敢置信也無法接受的表情,他怎麼會敗?他怎麼能敗呢?腦海中片刻空白,只意識到沒了,什麼都沒了!沒有親人,沒有愛人,還賭輸了父皇傾力留給他的江山,從此以後,他真的是一無所有,一無所有!
南宮曄收了劍,遠遠立着,雖然看不清金翎的眼神,但是他可以體會到他此刻的心境,無論是悲痛還是絕望,都不足以形容,萬念俱灰,大抵就是這樣了,他沒有以勝利者的姿態去跟他說:你輸了!他更不會對他施以憐憫,或是同情,因爲那是對一個好的對手最大的侮辱。金翎,是一個值得他去尊重的對手!
打了一整日,他也只是贏了金翎半招而已,。金翎不是輸在武功之上,而是輸在了八年青樓軟枕,雖有勤加修習武功,但卻不如他常在軍中練就的強健體魄,應他對陌兒的承諾,勝出的半招,他沒有用劍,而是出的掌,也未盡全力,想必金翎應不會有大礙。
月兒漸出,銀白光華傾灑而下,將這世上黑暗盡數照亮,金翎已是空濛的又眼,透出死灰一般的寂然,。
“、、、、“金國的將士無一出聲,他們的眼中,沒有鄙夷,亦無去怪。有的,只是深切的擔憂。
袁笙雙眉皺得死緊,拳頭緊握,看着皇上絕望的眼神,心中一痛,再望向那名白衣女子時,目光中充滿強烈的怨恨,都是她,這一切,都是因爲這個女人!
封軍個個鬆了一口氣,卻沒有人大聲歡呼,方纔那一場惡戰讓所有人震撼無比,而金兵散發出的那種悲傷和悲涼亦是感同身受,也無謂再雪上加霜,見王爺無事,他們便心安,這一次,既能迎回王妃,又可收服金國,一舉兩得,此次出兵已是大獲全勝。
如陌靜靜的望着地上的男子。雖然南宮曄勝了,但她並無般半分歡喜,只覺得似有一塊千斤重石壓在心頭,無比的沉重,這一戰之後,她欠金翎的,不單單只是一條命和他滿腔癡情,還有、、、、金國江山、萬世基業。
她面色擔憂,眸底盪漾着細微的疼,邁着沉緩的步子,慢慢走近他,看着他黯淡無光的眼睛,心中升起了一股濃烈的歉疚,雖然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但畢竟是因她所致。
一時間衆人皆是沉默無語,嗖嗖聲響,三支長箭以無比迅猛之勢朝着她單薄纖細的身子破空而來,袁笙手上弓弩如滿月未收,他箭術精準,向來是箭無虛發,而她卻因滿心愧疚,而毫無所覺。
“陌兒,小心---“南宮曄驚聲喚道,隨即縱身迅速掠到她身後,聚內力於指尖,急急出手,手臂一挽,險險將那三支利箭截在手中,掌中刺痛,箭尖將他掌心已劃破。
易語齊澈頓時嚇出一聲冷汗,還未及做出反就,只見一支墨黑羽箭穿透夜空,帶着死亡的氣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擦過南宮的耳邊。令他已沒有時間出手陰截,他鳳眸遽然睜大,驚恐、無力、慌亂、自責````這種種神色在瞬間交錯變換。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滯,他茫然而滄桑的面容佈滿了驚恐之色,伸長了手臂,五指張開卻只能徒然,。什麼也抓不住,薄脣無力的吐出一聲:“陌兒````“帶着絕望的悲傷之感。任誰也沒料到,這三支箭只是袁笙極度憤怒下所出殺招的一個幌子,真正致命的其實是那三箭之後的黑羽箭上。
“如陌---“易語張大了嘴巴,大聲驚叫,齊澈心臟停頓,眼看着那支箭即將沒入她的身子。
如陌回頭,映在瞳孔中的黑色尖利箭頭,帶着嗜血光芒,直直的對準了她的心臟,竟已是避無可避。她心中亦是大駭,眼中卻並無一絲慌亂,對於死亡,她面臨的早已多不勝數,此刻,內心一片空明,目光堅毅,坦然接受,腦海中電光火石般閃現過無數畫面,這一生有悲有喜,而最令她放不下的是、、、、她眸光微動,對向南宮曄,看到他滿面悽惶,驚恐萬分,竟是盈盈一笑,欲留給他的是自己最美的笑容,曄,這一生,不要忘了我。
兩人目光在夜空中無盡凝視,死亡之箭越逼越近,如陌猛然間補一股大力推到在地,噗的一聲,墨黑羽箭已毫不留情的透過那金黃戰甲將金翎心臟洞穿!他身軀頓時一僵,一大口血急噴而出,氣揚灑落,黑夜中的猩紅,格外的詭異而妖冶,鮮紅溼熱的血液,從透背的穿心之箭帶出,噴灑在身後一襲白衣之上,似書畫一筆死亡的哀絕。
“皇上--------!!!”二十萬金軍呼聲震天,齊齊下馬。
袁笙腮邊肌肉顫抖,無法想信他的怨恨竟會爲他一心相護的男子締造了這樣一個殘酷的結局,手中的弓箭無力把握,他從未像這一刻這樣痛恨自己引以爲傲的箭術,爲何如此精準無誤?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哭笑不止。
怎麼會這樣?怎麼可以這樣?袁笙悔恨交加,然而大錯已然鑄成,是悔是痛,都只剩下那一句蒼白無力的悲聲呼喚:“皇---上---”
如陌大睜的雙眼之中,盛滿了難以言喻的傷痛,她俯身在地,仰望着緩緩轉身臨其的金翎,心中劇痛,無以言表,只是茫然的輕輕搖頭,連一聲呼喚,都無法叫出口。
金翎望着眼前此生他最愛的女人,依舊是咧嘴一笑,那是一個帶着無盡慶幸與滿足的笑容,在她眼中卻詮釋着說不出的酸澀悲涼。金翎,不知是慶幸及時救了她,還是滿足於能爲她而死?又或者,是爲他自己找一個解脫?只怕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看着他因笑容而導致嘴角無休止的涌出的大量血液,她瞳孔收縮,雙手緊緊捂住嘴,無法阻止奔涌而出的眼淚滾滾落在纖細的指尖,滲入口中,異常鹹澀,看着他無力的張開了雙臂,彷彿要飛翔一般,就那樣,面對着她,笑着向後仰躺了下去,只聽“砰“的一聲震響,他身子砸在地下的沉重聲音,在她心裡狠狠的撞開了一道無法癒合的傷口,頃刻蔓延開裂。
“啊---!金翎,金翎----“她終於回神,從地上疾速飛撲了過去,跌坐在他的身旁,慌亂的無上他蒼白至極的臉頰,手足無措,這一生,她可以很冷靜面對自己的死亡,卻獨獨無法接受一個又一個愛她如生命的人爲她而死,這對她而言,比奪了她的性命還要殘酷,。
“金翎,金翎,爲什麼,爲什麼啊?我欠你的已經夠多了,爲什麼還要再加上你的性命啊?金翎`````“她望着扎入他心臟的黑羽箭,心口憋悶,劇烈的絞痛着,難以抑制哭了出聲,那一顆顆晶瑩的眼淚滴滴濺在他慘如白紙的臉上,還有染滿猩紅的脣上,溼鹹的苦澀混合着滿口濃重的血腥之氣,他卻是竭力微笑,當做一生至珍至寶一般,吞嚥了下去,終於,終於有這麼一次,她的眼淚,是爲他而流。
金翎想擡手爲她抹去眼淚,卻只覺得無力,慘白的月光照在他同樣毫無血色的蒼白麪容上,他笑的無比滿足,殷紅的血,自他的嘴角,不斷涌出,是生命的流逝,怎麼止也止不住,她慌忙爲他點穴止血,卻毫無用處,他費力的張着嘴,除了滿口的猩紅,一個字也吐不出。
南宮曄心中已被震憾到極點,他呆呆地望着躺在地上已衰弱至極的金翎,心中亦是像堵了一塊石頭,沉重壓抑,一句話也說不出,這個男人竟然愛她愛到如此境地!絕不輸他半分!擡眼見如陌滿面哀痛,傷心欲絕,直覺縱身掠了過去,從地上扶起金翎的身子將他靠在懷裡,齊澈與易語也同時急奔過去圍在金翎身邊,齊澈將兩指搭上金翎的脈搏,探了又探,擡眼對着如陌望着他的無限希翼目光,眉頭緊鎖只能深感沉重的無奈搖頭,心脈已絕,迴天無力。
如陌腦中暈眩,身子一軟,易語連忙扶住她,想要勸慰,卻也無從開口,如陌抑制不住淚如泉涌,難道她這一生就註定了要欠他的,永遠也沒有機會償還嗎?
她突然抓住了他冰涼的手,貼在頰邊反覆摩擦,放聲大哭,此刻她滿心已是全然不顧,只想盡一切辦法留住他的性命。”金翎,你不要死--不要死---我求求你,不要死”
南宮曄三人均是第一次見如陌如此失態,心中同樣也是無盡痛楚悲涼,金翎看着如陌竭力張口,卻力不從心,南宮曄見狀忙用手抵住金翎的後背,將自身內力源源不絕的輸送進去,努力讓他多一點力氣,可以說出想說的話,眼下他能爲他做的,也僅此於此了。
金翎竭力將手指輕撫上她的淚眼,溫柔笑道:“如陌----別哭呵,你應該高興纔是,以後,再也沒人----能分開你們-----”
如陌用力回握住他的手,拼命搖頭,泣不成聲,“金翎----”
金翎慢慢回頭,對南宮曄道:“輸在你手中,我----心服口服。請----一定要---善待我的子民。”
南宮曄重重點頭,堅定道:“好!我南宮曄,在此以我辰王一命向你保證,勿論是封國的子民還是金國的子民,我朝都會一視同仁,絕對不會有高低之分。”
金翎回他欣慰一笑,微微將轉目光轉望向如陌,神情癡然,語聲卻溫柔無比,艱難道:“我這一生,本是荒誕無忌,原以爲不會對任何人動心,。卻沒料到在生命最後的日子裡,遇到----如陌。”他話說一半,已是力竭,閉了眼歇息,南宮曄內力片刻未停,額上已微微見汗,金翎大口喘息幾下後又弱聲道:“雖然我們相識的時光是-----那樣短暫,即便你-----從未愛過我,可,這卻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憶。謝謝你----讓我遇見你,愛上你,讓我覺得人生還有溫暖----”
他的話,每一字,每一句,在每個人耳中聽來都是那般的蒼涼無比,金翎一生,八年隱忍,漫長歲月的煎熬,終究未能敵過這一時的情動,金室皇朝,兩代情癡心妄想,亦是天下無雙!
“金翎-----“悲傷的淚水,順着如陌絕美的臉寵簌簌而落,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這樣一個滿心癡狂的男子,她也不知道還能對他說些什麼,在他狂烈灸熱的愛意麪前,她沒有愛全心交會,說什麼都只是蒼白無力。
世上皆道帝王薄情,爲何金國兩代皇帝都要這般深情?如果沒有遇見她,金翎定會成爲一代明君,他會有後宮佳麗三千,會平衡朝中局勢,會愛民如子,千古流芳,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爲了一個女人輸了江山,丟了性命。
金翎的氣息越來越弱,聲音也越發低了下來,每一個字都說得很是緩慢:“這一生,我最對不起的人----是我的母妃,等到了那邊,我再向她-----請罪----如陌,若有來世,你----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愛你的機會?”他這一生,什麼都沒擁有過什麼都沒得到過,到這一刻,他只想要她下一世的承諾。
金翎,承受了這一世的痛,他還不夠嗎?她如何能夠保證下一世就一定會愛上他,若是不能,那隻會誤他一生,讓下一世,重複今世之痛,如陌淚眼模糊的看着他,那一聲“好“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金翎艱澀一笑,到了這時候,她還是不會欺騙他,心中大痛,鮮血張口噴出,如陌頓時驚惶失措,連忙捧住他的臉,慌亂的用衣袖不斷擦拭着他口中涌出的越來越多的刺目驚紅,金翎已然氣若游絲,靠着南宮曄輸送的內力撐着最後一口氣。
他癡癡的凝望着面前的女子,千般哀痛盡在眼中,輕輕嘆息,道不盡萬般無奈,無奈悽然笑道:“唉,下一世----你都不肯----不肯答應我,你心真狠,可是爲什麼-----我-----還是這麼----喜歡----你?”
他胸口劇烈起伏,急喘幾聲,喉中咯咯作響,睜大了眼睛死死盯住她,似是要將她的面容刻入他的靈魂,好帶着他對她的愛,到永生永世。他的眼中,是濃的化不開的深情,還有極度不捨的留戀,他用盡全力道:“記得要----“後面的話已經沒有力氣說出來,但是身後的每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口中無聲說出的是----幸福!
冷風悲慼,銀光灑照,大地一片蒼涼。這個金國史上最年輕的帝王終是嚥下了最後的一口氣,他的身子一鬆,眼眸緩緩合上,苦澀的笑容永久的凝結在了他鮮紅的脣角,口中的鮮血仍在不斷的滴出,彷彿不流盡,便永不停歇,他這是在用自己滾蕩的鮮血和年輕的生命,向天地,向世人,詮釋着他驚天地泣鬼神,卻只屬於他一個人的愛情。
“皇上----“遼闊的上空紛紛響起金國將士沉悶的跪拜聲,易語齊澈亦是毫不猶豫的跪了下去,金翎也許真的稱不上是一個稱職的皇帝,但今日一戰,他拼盡全力,亦用自己年輕的生命結束了這場殘酷廝殺。
戰馬嘶鳴,哀慼悲切,金國將士們哭聲震天,悲痛之情無以舒緩。
“皇上,微臣來陪你----“同樣的墨黑色利箭,對準的是自己的心窩,狠狠刺下,不留半分餘地,就如同他發射而出的那支利箭一般的決然,袁笙望着金翎的方向,同樣是笑着倒了下去,他曾經發過誓:主子生,他便生,主子亡,他亦隨之而去,永遠不離不棄。
悲風拂面,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如陌心痛難當,悲傷難自抑,雙手緊緊抓住他的手,只將自己臉埋在他已經冰冷的手中,手臂輕搖,好像這麼做便能喚醒這個年輕的帝王,心中劇烈抽痛着,無法呼吸,她趴在他的身上,放聲嚎啕大哭,身軀抑制不住的顫動!這一刻,死亡帶給她的無盡悲痛,竟然是如此的難以接受,懷中他的身子逐漸的僵硬,她伏在他的胸前,再也聽不到他有力的心跳,也感受不到屬於他的一絲半點的溫暖,只餘下冰涼的一片,從身到心。
就是這樣一個男子,曾一次又一次以自己的身體代她承受本該由她來承受的痛苦,鋼針透骨。利劍穿心----
就是這樣一個男子,爲了護着她不受傷害,致使他無力自救,眼睜睜看着自己的父親因他而慘死-----
就是這樣一個男子,明知她不愛,卻還要強留她在身邊,甘願成爲亡國之主,遭萬世之唾?,也不曾生出一絲悔意----
他曾經說,他也不想這樣,只是他-----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金翎,金翎,金翎-----翎-----
他曾經多希望能聽她喚他一聲“翎“,可是如今,她喚了,他卻永遠也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