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說起第三帝國的元首,辰天腦海中最先浮現出的形象既不是軍事天才也不是高效的羣衆煽動者,而是一個瘋狂的、歇斯底里的大獨裁者,也是讓第三帝國走向滅亡的罪魁禍首。
可是此時此刻,除了那些無法改變的東西——同樣的家庭出身、同樣的出生年月、同樣的髮質與臉型之外,坐在辰天對面的阿道夫·希特勒卻完全像是另一個人,一個靦腆、不善交際的40歲的中年人,少許皺紋剛剛爬上他的鬢角,常年日曬雨淋的皮膚顯得非常粗糙,因爲受傷的關係,臉上並沒有多少血色,可是明顯要比辰天印象裡的那個更加強壯。
偌大的餐桌上只有三個人,阿道夫,辰天,還有朱麗安娜。
桌子上擺滿了不論色澤還是香味都十分誘人的食物,但三個人都沒有將注意力放在食物上,辰天的目光放在阿道夫身上,朱麗安娜的目光在辰天與阿道夫之間來回移動,至於這裡唯一的一位客人,來自德國海軍陸戰隊的少校軍官阿道夫,一方面因爲驚訝和不知所措而額頭冒汗,另一方面則是因爲能夠和這個國家最尊貴的兩個人共進午餐而興奮得兩眼放光。
這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混世魔王嗎?
辰天在心裡否定了這個問題,沒有戰敗的傷痛和恥辱,也受到混亂局勢和所謂革命氛圍的影響,眼前這位阿道夫·希特勒是一位勇敢而稱職的德國中級軍官,即便是在自己的部隊裡,他也是個沉默寡言的人,當然,到了戰鬥開始前需要對士兵們進行動員的時候,他會適時的展現一下自己那過人的口才。
沒有了赫爾曼戈林,沒有了魯道夫赫斯,也沒有戈培爾,眼前這個人還有機會成爲混世魔王並且改變德國乃至世界嗎?
辰天心裡的答案是非常矛盾的。沒有這樣地環境並不能否定這個人的潛力,要知道從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叛逆就已經註定,而在他維也納的生活則讓他對現實有了極爲深刻的理解,在大戰開始時他不屑於參加奧地利軍隊,就是因爲他看透了哈布斯堡王朝的腐朽和沒落,而對戰爭的熱衷甚至是癡狂又反映了他人性的另一方面。
“陛下?”
正當辰天沉浸於自己的思緒之中時,一旁的朱麗安娜小聲提醒到。
這樣下去。氣氛將變得非常尷尬,辰天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
“少校,我忘了你手上的傷……這樣進餐可以嗎?”
這樣的開場白甚至讓辰天自己都有些意外,畢竟一個劇作家所設計的臺詞很有可能在實際場合中根本用不上,何況在此之前辰天很難想象這樣的會面究竟會朝哪個方向發展,是一見如故,還是場面生硬。
顯然,這個問題也讓對面的阿道夫措手不及,還好,這位倍受辰天關注的“名人”至少沒有在這種場合下表現得事態:
“陛下。雖然有些艱難。但至少還可以用叉子和勺子!事實上……能和您以及皇后殿下共進午餐已經是莫大的榮幸了,即使這樣……也不會有任何遺憾的!”
“少校,您不用擔心。侍從們會替您切好食物地!”朱麗安娜面帶微笑地寬慰阿道夫,“這只是一場非正式的餐會,您看,這裡可沒有一個外人……我說的是吧,陛下!”
“是啊!”辰天連忙應和到,對於他這個並不怎麼喜歡交際地君主來說,像朱麗安娜這樣一位在皇室家庭裡成長起來、對各種場合下禮儀、言辭都拿捏十分到位的皇后無疑是個非常有益的補充,只是在外人看來,兩人的結合終究還是以政治爲最主要因素。
那邊的阿道夫用自己那隻尚能自由活動的手輕輕拉了拉餐巾,嘴裡很小聲地說道:
“皇后殿下……您真是太客氣了!”
辰天向一側的侍從官點點頭。示意他餐會可以正式開始了。
來自俄國的上等魚籽,由皇家廚師精心烹製的烤兔肉,一看就讓人胃口大開的煎牛排,濃香四溢的松蘑蛤蜊湯,還有當地產的鮁魚和海蝦,對於辰天和朱麗安娜而言,這是一場再平常不過的午餐了,但對阿道夫這樣不久前才從前線下來的將士們來說絕對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佳餚。
在用餐過程中,辰天和朱麗安娜默契的降低了說話的頻率。好讓這位特殊的客人能夠將更多地精力放在食物上,看得出來,阿道夫也的確是餓了,在進餐過程中他儘可能的保持着應有的儀態,但是他忘了一點,在有皇室成員參加的高級別餐會上是不會有人吃下半隻兔子、三塊牛排、一條魚和一盤子湯的,儘管這些食物都是侍從官切好才放進他盤子裡的。
好在辰天和朱麗安娜並不介意這一點,而是善意地看着仍在不斷進食的阿道夫。在桌上一部分食物的溫度降低到需要重新加熱之前,他終於放下了手中的勺子,侍從官隨即撤去桌上的盤子,給三個人換上餐後的咖啡和茶——辰天和阿道夫的都是咖啡,朱麗安娜喝茶。
“我從哈特曼將軍的報告裡看到了你的事蹟,說實話,你是我知道的爲數不多的能將智慧、勇氣和指揮才能集於一身的軍官,因此,我特意讓人安排了這樣一次餐會,並且讓他們在你到達這裡之前嚴格保密!”
辰天這話算是補充自己邀請阿道夫進餐的理由,雖然這種邀請並不一定要有什麼理由,但辰天希望這個解釋能夠讓阿道夫安心一些,畢竟自己是不可能跟他講另一個世界的事情。
阿道夫刷的一下從自己的位置上站起來,“能夠得到陛下的賞識是我的榮幸,能夠和陛下共進午餐是對我至高無上的獎勵,現在我只希望儘快養好傷儘快歸隊,好爲帝國和陛下的事業貢獻自己的力量,哪怕是獻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這豪情壯志的話語從其他任何一個人嘴裡說出來都不足爲奇,但是眼前這位是誰?別人不知道,辰天可是非常清楚的。
他真的甘心居人之下?他那潛藏的野心就這樣失去了發芽壯大的機會?
這個時候,辰天突然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歷史的某個枝節一旦發生改變,許多東西都將跟着改變,但這種改變絕不是徹頭徹尾的,赫爾曼戈林死在了戰場上,魯道夫赫斯從陸軍退役後開了一家小小的工廠,戈培爾在海德堡大學當教書匠,但鄧尼茨、雷德爾、古德里安、曼施坦因、隆美爾這些人卻有着和歷史頗爲接近的人生軌跡,他們的才能大都已經得到了認可,尤其是鄧尼茨和古德里安,這兩位早已是在德國家喻戶曉的英雄人物。相較之下,阿道夫還只是默默無聞的一個。
辰天揮揮手,示意一臉激動的阿道夫坐下。
“少校,你的勇氣和忠誠是毋庸置疑的,你的貢獻完全配得上這枚勳章!”
作爲早已準備好的一環,站立在辰天身旁的侍從官將一個精緻的木盒子打開,一枚只有藍色和金色兩種顏色的勳章正靜靜躺在裡面,由四個箭頭形狀組成的十字是一種介於天藍和海藍之間令人舒服的藍色,四個箭頭之間有四隻金色的展翅欲飛的鷹。
這就是在德國軍隊中位居第二的藍色馬克斯勳章,地位僅次於大十字勳章,對於一位平民出身的德國軍人來說,獲得藍色馬克斯勳章已經是相當高的榮譽了。
辰天站起來,親手從盒子裡取出那枚勳章,走到阿道夫跟前,將它輕輕別在阿道夫的胸前,然後敬禮。
“陛下……”阿道夫眼中泛着淚光,自從半個小時前在門口被告知“皇帝陛下邀請您共進午餐”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像是進入夢境一般,甚至比做夢還要幸福。
就在阿道夫激動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的時候,辰天拍拍他的肩膀,“來吧,我想我們可以好好聊聊!”
阿道夫忙不迭的用力點點頭。
“可以嗎?”辰天微笑着看看正在品茶的朱麗安娜,這位原荷蘭公主本來就對來自東方的茶十分熱衷,這一次親臨茶的原產地自然少不了將各種名茶都嘗一遍,只是在辰天看來,她這種將牛奶倒入茶中的英式喝法並不能品嚐到茶的真正味道。
“當然!”朱麗安娜優雅的端着茶杯,眼前這位高興得一塌糊塗的少校當然不會是什麼危險人物,男人們在一起除了熱衷的軍事還會談什麼呢?
於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裡,辰天和阿道夫在書房裡進行了一次面對面的長談,開始的時候阿道夫還有些拘束,因此辰天刻意挑選了一些像軍旅生涯、戰場趣聞這樣較爲輕鬆的話題,阿道夫也就漸漸放開了,說到奧地利尤其是維也納的時候,阿道夫展現了自己在人文歷史和藝術方面的知識,話多了,不知不覺間辰天從主角變成了聽衆,阿道夫則從客人成了講演者,他不僅給辰天這個美術門外漢上了有關近代美術的小小一課,還毫不避諱的指出海軍陸戰隊現有編制、裝備以及作戰模式的一些缺點,在談及德日戰爭的發展前景時,阿道夫委婉的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即日本人是頑固、卑劣以及無可救藥的,他們連同他們的天皇制度都該被消滅,但直接登陸日本列島所花費的代價太大,對付這樣的島國,轟炸、水面封鎖戰將是更加合適的常規作戰方式。
三個小時的促膝長談讓辰天對這個世界的阿道夫·希特勒有了一些更加深入的瞭解,不過在他給阿道夫作出新的定位之前,這位連自由行走都有問題的傷號必須老老實實把他的傷先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