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擺手阻止。那紫衫蒙面人大聲說道:“火襖教薩保豈是卑鄙無恥之人?在下金西幫幫主自當如薩保所願。”莫行雲躬身下馬,上前按住那人坐騎的咀策子。那紫衫蒙面人跳下馬來,毫不遲疑擡腳走入刀林搶叢的火襖教衆按照江湖禮節排出的迎客道。
成無心見這名自稱金西幫幫主的蒙面人如此膽量,不由大感意外,心中暗道:“這幾年與金西幫爭奪之事甚多,這名自稱是幫主的蒙面人竟有如此膽色,可不能被他小瞧了。”當下大聲喝道:“好個一幫之主。這迎客道對真正的英雄人物未免顯得小氣了,大家收好傢伙退開去。”火襖教衆聞聲散開,留下一條寬闊的大道讓那紫衫蒙面人走進場中。
成無心見他走近,抱拳行禮,開門見山道:“尊駕便是金西幫幫主麼?哼,這幾年來貴幫不忘時常‘關照’本教,成某早該登門拜訪纔是。此來幫主親臨,卻不知要拿成某怎樣?”
紫衫蒙面人對成無心言下譏諷毫不爲意,說道:“成兄,我金西幫乃是景教在西域的分支你可知道?”
成無心冷笑一聲,反問道:“那又怎樣?”
紫衫蒙面人又道:“我教現在供奉的是‘五聖寫真’你應聽說過吧?”此時正是景教在大唐最鼎盛之期,這“五聖寫真”是由當今天子玄宗皇帝御令將高祖、高宗、武后、中宗、睿宗五帝后畫像供奉於景教寺廟,冠爲景教五聖。一門宗教教派能得到當今天子如此禮遇,自然是備極尊寵,勢力之盛也難有他人出其左右。
成無心自然聽懂了他話中的威脅之意,曬然冷笑道:“哦?原來貴幫是景教徒,難怪沙洲城的刺吏都能任由你們擺佈。不過成某素來信奉火祅教,卻不知幫主這幾年來和弊教諸多過不去是何緣由?”
紫衫蒙面人說道:“成兄言重了。成兄一世英雄,豈能被這些身外之事困擾?何況貴教與我幫並列西域三大幫派,在下豈敢以此相脅?”
成無心奇道:“若真如此,爲何貴幫這幾年來屢次害我教衆?”
紫衫蒙面人道:“成兄,若你不去長安,我幫何時打擾過你?”
成無心微一沉吟,說道:“不錯,每次成某去長安互市之時,貴幫總要派人來再三阻撓,卻是何故?”
紫衫蒙面人懇切說道:“還望成兄休要見怪,這次在下前來也是奉勸成兄放棄去長安的念頭。”
成無心冷聲問道:“成某去不去長安,是成某自己的事,不需旁人來指手畫腳。不過成某難以想明,貴幫三番五次阻止成某前去長安,到底是爲哪般?”
紫衫蒙面人長嘆道:“成兄真是非去不可麼?若是拿你女兒的性命作交換,你還會堅持要去長安麼?”他說話間舉手示意,就見營地外圍金西幫三名幫衆牽着一匹馬走到隊前,馬背上坐着一名秀麗乖巧的小姑娘,被人反綁着雙手。
蕭雲雖相隔較遠,但腦中成蘭陵的身影早已揮之不去,此時遙見馬上那名小姑娘,當即失聲輕呼,認出正是令他情竇初開的成蘭陵。
成無心也是一怔,站在身後的康勾卻已閃身搶上,抽刀架在紫衫蒙面人的肩上,厲聲喝道:“快教人放了我家公主。何兄弟呢,你們將他怎樣了?”
紫衫蒙面人顯然確實不會武術,被康勾突然襲擊,竟連一絲反抗之力也沒有,但面上卻毫無懼色,哈哈一陣大笑,道:“成兄,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麼?”
成無心念頭電轉,“我讓何鑫帶人偷偷護送蘭兒先去長安,此時蘭兒被金西幫抓住,想來何鑫也是凶多吉少。”不過他城府深沉,擺手說道:“康兄弟,放開他。”康勾原想制住紫衫蒙面人來交換成蘭陵,但成無心吩咐下來,也只得悻悻退下。
那紫衫蒙面人見成無心如此冷靜,心下也是佩服,說道:“成兄,你是聰明人,弊幫自會好生照料蘭陵公主,只要你今年之內不踏入長安城,在下自當送蘭陵公主安然返回樓蘭去。”
成無心桀桀怪笑道:“幫主看來並不清楚,天下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止成某前去長安。成某雖只一人之力,不過誰若敢碰我女兒半根毫毛,我定當追殺盡他全家老小。”這番話冷冷發出,在場之人都能聽出此言絕非空言恐嚇。
那紫衫蒙面人聞言一陣沉默,雙方人馬俱都靜靜注視着場中二人,眼看一場惡鬥已是難免。
那紫衫蒙面人沉默片刻,突然靠近成無心,將面上黑巾扯下來給他顯了一眼自己的面容,復又蒙好面巾,說道:“成兄,你該認得我是誰吧?”
成無心驟見此人面容,竟驚得“啊”的一聲輕呼,頓顯失魂落魄,任由那紫衫蒙面人貼近自己耳旁又低聲說了一番話。
旁觀衆人只見成無心臉色爲之數變,突然一把將紫衫蒙面人推倒在地,語氣怪異的叫喊道:“不,不……,不會是這樣,你……你騙我……,哈哈哈……”。
金西幫中立即便有兩人慾衝來護主,火襖教徒聚在道中不願讓路,雙方人馬躁動喧譁,衝突再次將起。
那紫衫蒙面人爬起身來,揮手示意幫衆退下,說道:“成兄,事實如此。你也知此事關係到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在下迫不得已只好用成兄的女兒來作籌碼了。”
成無心神思恍惚,愴然笑問道:“我的女兒?你……哈哈哈,我若不答應,難道你真能對‘我的女兒’下得了毒手麼?”他說話口氣怪異,“我的女兒”四個字吐詞頓挫,顯有強調之意。衆人不明所以,均覺他這番話說得不通,成蘭陵不是他的女兒,還是誰的女兒?
那金西幫幫主苦笑道:“若是爲了那個人,即便是要我自己的性命,我也只能雙手奉上。”
成無心面露難色,怔怔看着遠處被綁在馬背上的女兒,隔了好半晌才道:“你這樣做,那個人會放過你麼?”
那紫衫蒙面人道:“那個人早就不是爲一個人活着了,這次我要阻止不了你去長安,想來那個人也會怪我吧?”
成無心聽聞此言,心頭只覺五味翻涌,沙啞着嗓子道:“也好,我可以先殺了你,大家來個魚死網破。”
那紫衫蒙面人面色一怔,驚道:“你連親生女兒的死活也不顧麼?”成無心沉聲答道:“除非是那個人親自來跟我說,否則我必去長安城。誰要想來阻止我,先得掂量掂量自己夠不夠斤兩!”
那紫衫蒙面人一聲長嘆,道:“成兄,原本大家都以爲你早死了,太太平平各過各的日子,可你非要事隔十年之後,又在長安城出現。你可知道,自從你重現長安城以來,我便想盡辦法替你多方遮掩,總想你能漸在心裡將此事放得淡了,最後有個對大家都好的結局,唉……,誰知你竟如此固執,這樣對你和對蘭陵到底有何好處?”
成無心冷聲道:“廢話少說,想要令我不去長安城,只有一個法子,便是將我的頭割下來。請回吧,待你走出這個圈子,我便要動手救我女兒。你的人若膽敢傷她一絲一毫,我定會先來將你剁成幾塊,將你全家上下殺個雞犬不留。”
二人話已說僵,雙方人馬各自繃緊心思準備迎接一場惡戰,注視着那紫衫蒙面人作何應答,形勢一觸即發。
突然一陣少年人說話聲響起,卻見蕭雲帶着老七等幾名羌族漢子往場中邊走邊說道:“這個當爹的是傻子麼,用錢買回她女兒不就成了,做什麼要殺這殺那的?”老七等人大聲笑道:“大郎說得極是。”蕭雲又高聲叫道:“我王大名若是被狗子捉去,老爹會怎樣來救我?”老七等人大聲答道:“那還用說,王大爺喜愛兒子可比過了錢財,當是即刻拿錢去贖自己的寶貝兒子了。”
他們一行人原本就身處火襖教營地當中,衆人又一直密切關注着場中形勢,無人去管他幾人行動,竟讓他們大搖大擺走進場中。此時雙方屏息待命,四下一片安靜,蕭雲等人一席對話傳出甚遠,衆人大都聽得清楚,注意力頓時移到幾人身上。
成無心冷眼看着蕭雲等人胡言亂語走近過來,不動聲色。那紫衫蒙面人目露驚異之色,一時也說不出話。
站在二人身旁的康勾大步上前,攔住蕭雲去路,卻見他對自己微微眨了眨眼,略一遲疑間,蕭雲已帶着幾名羌族漢子從他身旁繞了過去。
蕭雲繼續高聲叫道:“這人又是什麼寶,又是什麼國師的,怎麼連救他女兒性命也不願出錢?難怪人家要殺人了。”老七等人轟然齊聲叫道:“怕是他沒有錢吧?聽說樓蘭國小,窮得很哩。”
蕭雲唱和道:“哦---,是了,多半便是如此。看他一臉苦相,倒真象是窮光蛋一個。這小姑娘還算標誌,不若我叫老爹拿錢出來贖了她吧,以後給本小爺作媳婦兒可好?”
老七等人哈哈笑道:“大郎年紀輕輕便有這般好眼光,難得!難得!這小姑娘水靈可愛,多少價錢也是值了,你可比她爹還要識貨,哈哈哈。”
蕭雲高聲佯罵道:“胡說,怎能將這小姑娘比作貨物?她多半是天上的仙女下凡,裝作被這些見不得光的‘鼠人’捉住,在逗他們玩哩。”
老七等人接口一陣大笑,已是來到成無心和那紫衫蒙面人的左近。
成無心依然不動聲色,那紫衫蒙面人轉頭疑惑問道:“想不到成兄竟還與羌人有了來往,哼哼,不過又能有何用?”
蕭雲聞言“呸”了一口,大聲說道:“七叔,這紫色娘娘腔着實可惡,快掌他嘴。”但聽“啪啪”兩聲脆響,那紫衫蒙面人的兩頰頓時紅腫起來,正是老七上前給了他兩記響亮的耳括子。外圍的金西幫衆一見幫主受辱,轟的一聲衝了過來,與攔住去路的火襖教徒戰成一團,場面頓時大亂。
忽聽兩聲慘叫淒厲響過,緊接着一騎快馬衝進場中,卻是阿儒擁着成蘭陵騎馬衝來。剛纔蕭雲和他正爭執間,忽見成蘭陵被人捉住,他有心在蕭雲面前顯顯本事,於是想出這個主意,讓蕭雲胡言亂語吸引衆人注意,自己則潛到金西幫馬隊一側伺機挑殺看守成蘭陵的幫衆,將她連人帶馬一齊救下。
阿儒擁着成蘭陵轉眼馳到蕭雲跟前,大聲叫道:“小云兒,接好你媳婦兒。”接着登鞍而起,手中長劍直取那紫衫蒙面人。蕭雲連忙上前拉住成蘭陵坐騎的繮繩,卻聽“噹啷”一聲,阿儒攻向那紫衫蒙面人的劍被成無心拿劍挑了開去。
阿儒卻不退後,手中長劍化出一片青光,轉而直取成無心咽喉。成無心見他救下自己女兒,知道此人是友非敵,但此人旋即攻來的劍招卻不留絲毫餘地,彷彿想要與自己拼命一般。他心中怒氣早重,當下運足功力去架阿儒來劍,想要令對方當場被震飛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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