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谷本是清靜之地,小溪潺潺,草長鶯飛,還有百花盛開,飛瀑直流。
但現在,這些全都消失不見。
佛門金光照耀八方,把山谷中的一切都抹去,周圍世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偏偏樑言的神識無法穿透這層金光,只能守住自身,靜觀其變。
也不知過了多久,金光漸漸散去,遠處響起數聲鐘鳴,緊接着便是誦經之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樑言臉色凝重,從頭到尾都沒有移動一步,等到金光漸漸散開,他才把神識放出,觀察四周情況。
只見是一片連綿起伏的山脈,山脈之中有大小不一的山谷,每個山谷中都有一座凡人國度。
這些凡人毫無法力在身,卻都是虔誠的佛門信徒,有的人低聲誦經,有的人閉目參禪,還有的人匍匐在地上,向山頂佛像行跪拜之禮。
無數佛兵在山道上巡邏,顯然是維持這一方秩序,也防止有妖魔作亂。
樑言眺望遠方,只見這片山脈無邊無際,神識根本看不到盡頭,山中的凡人國度成千上萬,數不勝數,似乎預示着佛門香火無窮無盡,永遠也不會衰竭。
“好一個‘掌中佛國’!”
樑言暗暗驚歎了一聲。
此乃佛門大神通,相傳能夠教化萬千生靈,凝聚衆生之願力,成就無上功德。
大苦尊者施展此術,明顯是要將他困在這片佛國之中,讓他出不來,悟不得,就此認輸。
樑言試着運轉了一下法力,發現果然受到這方世界的規則限制,靈力運行極其緩慢,再加上四周此起彼伏的誦經聲,就連爭鬥之心都減弱了許多。
“大苦尊者,你這是要度化樑某麼?”樑言環顧四周,忽的大聲問道。
“阿彌陀佛。”
半空中傳來一聲佛號,只聽一個沉悶的聲音緩緩道:“樑宗主是有大智慧之人,貧僧焉敢言度化?只是這掌中佛國亦有玄妙,且看樑宗主如何脫身。”
“好,那我就來試試你的掌中佛國!”
樑言大笑一聲,縱起遁光,猶如流星般衝向天邊。
他纔剛剛動身,山脈各處,三千佛國,無數子民齊聲誦經。聲音瀰漫山谷,衝入雲霄,使得整個世界都變得純粹乾淨了。
真個是“萬里無雲亦無憂,蓮臺明淨方寸心!”
樑言大感不妙,明明衝出萬里之遙,那誦經之聲卻彷彿就在耳畔,根本揮之不去。
回頭再一看,哪裡離開山脈半步?縱是周圍白雲繚繞,依舊還在山中,無論如何飛行,都脫不開這一片山脈,彷彿被牢牢鎖死。
“厲害!”
此等異象,旁人看不清虛實,樑言卻是心知肚明。
早在半月之前,伍慈談論八大亞聖,說到大苦尊者的時候也是感慨,這老和尚天賦異稟,居然將羅天山的至高秘典《無壽經》修煉到了第八層,只差最後一步就能圓滿,衝擊聖人境界了。
《無壽經》玄奧莫測,來歷無從考證,有傳聞說羅天山最初不叫羅天山,山上只有一個小禪院,院中主持纔不過金丹境,後來遇到一名雲遊的無名老僧,得傳《無壽經》,那主持從此悟道,終成一代高僧,這纔有了現在的羅天山。
佛門慈悲,普渡衆生,《無壽經》雖是至高秘典,門下弟子卻都可修煉,不過金丹境以下的僅僅只能修煉前三層,得不到其中精妙便是了。
修煉《無壽經》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隨着修煉層次的提高,元神魂魄會變得無比強大,強大到渡劫失敗之後還能夠轉世重生!
雖然這種重生的機會只有一次,卻也讓無數天驕豔羨。
因爲羅天山的高僧轉世之後,會保留前世的大部分記憶和神通,相當於站在前一世的肩膀上繼續修行,不過也有一個缺點,那就是轉世以後會被一股先天濁氣影響,暫時記不起自身。
因此每當有高僧轉世,羅天山都會派弟子下山去迎接,喚醒對方的記憶,使其成功“轉劫”,譬如樑言在無雙城選拔考覈時遇到的燃燈尊者,便是他“轉劫”歸來。
有這種神通在身,羅天山的高手只要不是被打得魂飛魄散了,都有一次捲土重來的機會。
大苦尊者天賦異稟,將《無壽經》修煉到了第八層,元神強度已經匪夷所思,這掌中佛國,三千淨土,其實都是他用元神之力開闢,可以說是一種精神世界。
在這裡,大苦尊者便是天道,一念花開,一念永恆,無論樑言如何飛遁,只要不見大苦尊者本人,便永遠離不開這方世界。
“大師欲以佛法困我,卻不知我心如明鏡,不染塵埃。”
樑言忽的輕笑一聲,《八部衍元》悄然運轉,佛門金光籠罩全身,雖然同爲佛光,卻和周圍格格不入,根本不能融入這片環境。
誦經之聲似乎變弱了,安靜祥和的氣氛也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豪情。
“咦?”
大苦尊者輕咦了一聲,口中喃喃道:“沒想到樑宗主還會西境苦洲的佛法,這是.怒僧一脈?”
“哈哈,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樑言長笑一聲,踏空而行,金剛神力化爲滔天拳影,一拳將面前的山脈轟開。
巨響聲中,山石崩碎,大地裂開,無數佛國子民驚慌逃竄,臉色恐懼地看向山外拳影,只聽得哀鴻遍野,彷彿世界末日一般。
樑言卻無憐憫之心,金剛神力至剛至堅,彷彿洪水一般沖刷整片山脈,億萬佛國子民都被這金色拳影蕩成了齏粉。
“施主也算半個佛門弟子,怎得如此歹毒心腸,視蒼生如無物?”大苦尊者怒道。
“非也!”
樑言大笑:“何爲佛?何爲道?打破舊枷鎖,還我菩提心,世人皆爲佛,何須跪諸佛?”
“好大的口氣!”大苦尊者微感驚訝,皺眉道:“怒僧一脈,都無敬佛之心?”
樑言卻是笑而不答,只道:“不必多言,你我所悟禪心不同,手上分個高下吧。”
“也好。”
隨着大苦尊者輕輕一嘆,山脈之中又有變化。
只見羣山聚攏,形成一座通天徹地的巨佛,那佛手攤開,現出萬道金光,把方圓千里的陰雲全都驅散,整個山脈之中都找不到一點陰暗的角落。 轟隆隆!
佛手落下,彷彿淨世火蓮,席捲一切,消融一切。
“大苦道友,你這是欲蓋彌彰了。”
樑言忽的大笑,縱起遁光,手中劍訣一掐。
只見一道黑色劍光從太虛葫中刷出,劍光接天通地,似一條長河奔流而上,貫穿了佛手的手心。
劍氣奔騰,無數朵黑色蓮花盛開,彷彿一個個黑洞,周圍佛光都被捲入其中,就好像掉入了無底的深淵,再也看不到一絲光芒。
樑言跟隨劍光衝入了高山大佛的體內,這裡面一片混沌,渾不似外面那般金光璀璨。
只見無盡的混沌之中,一朵金蓮盛開,蓮臺上坐一老僧,臉皮皺在一起,看起來愁容滿面。
“掌中佛國,花開見我,不見真身,不離佛國。”
樑言看了看眼前的老僧,微微一笑,拱手道:“大師真身果然在此,承讓了!”
“阿彌陀佛!”
大苦尊者唱了一聲佛號,雙手合十,就見漫天金光如潮水般涌來,被他收入體內。周圍景色也在頃刻間變化,三千淨土,無邊佛國,全都化了泡影。
取而代之的,是清幽谷中的小溪、飛瀑、百花,還有那些鶯鶯燕燕
八大亞聖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唯獨大苦尊者離開了蓮臺,和樑言相對而坐,兩人似乎已經魂遊天外許久,這會卻同時睜開了雙眼。
“樑宗主的神通果然不凡,老衲承認你的實力,只是樑宗主的佛法感悟,老衲並不認可。”大苦尊者悠悠道。
伍慈這會笑道:“南玄諸派,求同存異,這不影響。”
左臨也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諸派見解不同纔是正道,否則便如天宮城,是邪道。”
大苦尊者無話可說,只得默然點頭,回到了自己的蓮臺上。
場中一時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從開始到現在,短短半柱香的時間,樑言已經連過三關,現在擋在他面前的,只剩下忘歸城的歸無咎以及天魔山的極勝魔君了。
只是,樑言雖然表現得風輕雲淡,內心卻是一點也不敢放鬆。
在場的可都是亞聖強者,由他們出題考覈,雖然不是直接鬥法搏殺,也還是要消耗巨大的精力。
前面三關,除了左臨那一關過得輕鬆,其餘任何一關帶來的壓力,都不亞於玉竹山獨鬥羣魔。
看似樑言高歌猛進,實則已經十分疲憊,只不過在九位亞聖面前,尤其是極勝魔君的面前,他不能表現出一絲疲態。
暗中將一粒快速恢復靈力的丹藥煉化入體,樑言臉色不變,看了一眼剩下的兩人,笑道:“還有兩關,不知兩位道友誰先來?”
“我來試試你!”
歸無咎從星光蒲團上下來,淡淡道:“樑宗主走得出‘掌中佛國’,卻不知能否走出我的‘星河陣’?”
話音剛落,就見他單手掐了個法訣,隨後向天一指。
樑言早就打起了十二分的戒備,凝神靜待,可他等了片刻,清幽谷中依舊清風徐徐,春暖花開,看上去並無任何異象。
“這廝在裝什麼神,弄什麼鬼?”
念頭剛剛閃過,山谷忽然變得陰沉起來,擡頭看去,只見原本晴朗的天空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夜空。
夜幕如布,星光璀璨。
歸無咎笑了笑,忽又把手一招,夜幕上的十三顆星辰同時綻放出強光,片刻後居然從天垂落,直直落到了山谷上方。
“不周天引!”
樑言瞳孔一縮,臉上露出了凝重之色。
伍慈曾說,歸無咎所學乃是儒門一脈,能夠推演星辰變化,神通更是能夠引發蒼穹異象,此等摘星拿月之事,在他手中卻是尋常。
此時此刻,山谷上方的星辰光輝連成一片,匯聚成一條星光長河,從半空中刷下,很快就把整個山谷都浸到了河中。
八位亞聖,在星光降臨的一瞬間,各自掐訣,隱去了身形,只留下樑言和歸無咎在谷中。
“樑宗主,這‘星河陣’蘊含星斗運行之玄妙,本座也不用法力,只用推演之術改變這長河中的星辰軌跡,倘若你能走得出來,我便承認你的實力。”歸無咎笑道。
樑言聽後,默不作聲,凝神盯着周圍的星光看了許久,緩緩點頭道:“星辰變化,果然玄妙!既然道友擺下此陣,那我便入陣一試吧。”
說罷,祭出蜉蝣劍丸,又抖開“陰陽化血符”,定在頭頂,隨後入了法陣。
剛一入陣,就見無量星光直衝而來,四周光影交替,明暗相生,當下心中一凜,停住了腳步,並未輕舉妄動。
“端的是殺機四伏,步步驚心!”
樑言不敢輕舉妄動,是因爲他看出了“星河陣”的一部分玄機變化,因此才謹慎,若是無知無懼者,一步踏出,恐怕已成枯骨。
“當年打破玄關,神遊太虛之時,我也曾得機緣,參悟過極光天象,可惜那次時間太短,終究只是領悟了一絲星辰法則的皮毛,和歸無咎比起來差太多了。”
樑言自知差距,在星辰法則的領域是絕對比不過歸無咎的,但這一場考覈並不是比鬥兩人的法則之力,而是讓他在漫天星光的圍剿之中找到一條出路。
只要走得出來,就算通過考覈!
“星宿變化,終究還是有其規律可循,當着八位亞聖的面,歸無咎也不敢做手腳把生門堵死,不如施展‘歸一訣’,讓分身先去探探路?”
想到這裡,樑言沒有猶豫,手中法訣一掐,頓時出現了兩個一模一樣的“樑言”。
這法術他不是第一次施展,但在場亞聖看了,都還是暗暗心驚。
“這是什麼秘術?就連身外化身都不可能完全複製自己的氣息,而且還能施展本尊的各種神通秘術,簡直以假亂真!”
範青舟先前吃過一次虧,因此大有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