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 此心安

239 此心安

那被稱爲曹大人的學士當即一頭跪了下來,朗聲謝罪道:“臣萬萬不敢。”

看着衆人依次退出了大殿,到最後,那曹大人也無奈的跟着走了出去,在跟沈傾歡擦身而過的時候,沈傾歡還看到他眼底裡流露出來的一抹不甘,不過她也只是笑笑,把他當成空氣。

等她轉過身來,才發現不知何時秦辰煜已經走下了王座,站到了她身邊,擡手牽起她。

四目相對,千絲萬縷柔情蜜意在無聲的流轉。

見狀,阿煦很識趣的走過來拉起趙詢道:“今日練功的時候到了,咱們快走吧。”

“可是,我還沒有同姐姐好好敘舊。”

“改日再來也不遲。”

兩個人都已經走出了頤和殿好遠,都能聽到趙詢不甘願和掙扎的聲音。

沈傾歡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而這時候,肩頭一沉,已經被秦辰煜抱了個滿懷,不等她反抗,卻聽他溫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真好。”

“什麼真好?”沈傾歡假意沒聽明白,壞心眼的疑問道。

秦辰煜卻格外的好脾氣,在她耳畔深吸一口氣,又道:“你還在,真好。”

本來她和他之間就算彼此有都有意,卻也還沒有戳破那層窗戶紙,沈傾歡覺得,至少他應該表白一下,然後自己再矜持一會兒最後再同意,卻不料,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她和他之間。已經是連表白都省了。

算起來,是不是自己有點吃虧呢?想起剛剛他在大殿中對那些臣子宣佈自己是她太子妃時候的堅定神色,沈傾歡的心就無法不動容。其他的事情也就沒有那麼在意了。

心底滾過諸多想法,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卻已經被秦辰煜牽着到了頤和殿的偏殿裡去了。

房間裡薰着香燃着火爐,外面風寒料峭,屋子裡卻猶如溫室。

看到秦辰煜牽着她進去,一衆的宮女們紛紛退了下去,偌大的房間只留下他們兩個人。

“你是不是很累了?看你的樣子很疲憊。我就不打擾你了。”眼看着秦辰煜拉着她往八寶鎏金撒花帳內走,沈傾歡有些心虛的抽了抽手。

然而並沒有什麼作用,因爲不等她抽身而退。秦辰煜已經攬着她的腰際,在牀上躺了下來,他溫熱的呼吸噴灑在她脖頸,有些癢癢的。卻讓人覺得心安。

因爲從前。他的身子都是冷的,如今這樣,也就足以證明他的寒疾,確實是好了。

一瞬間這個想法閃過腦袋之後,沈傾歡就不由得佩服起自己來,在這麼一個曖昧的情況下,自己還能操心起他的病情,可憐自己以後就是個操心的命。

再看此時。自己被他攬着腰際,抱在胸口。她渾身都被他身上的幽香所包裹……這樣子,着實是比在趙王國的時候還要曖昧,不等她開口,秦辰煜已經蹭着她的頸窩柔聲道:“乖乖的,別鬧,讓我好好睡一覺,很久沒有這麼心安的入睡了。”

他說的很久是多久?

是自從知道自己出事之後就開始勞心勞力籌謀規劃嗎?

自己在燕王宮在相府沒有一日睡的安穩,卻不曾想他亦是,或許比自己更憔悴更憂心。

此刻感受到他已經進入了夢鄉,耳畔噴灑着均勻的呼吸,對自己來說,何嘗不是心安。

一時間,沈傾歡再度淚流滿面。

沈傾歡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中午,身邊已經沒有了那個說要好好睡一覺的那個人,看着頭頂上的撒花帳,再看滿目的燕國皇宮的裝飾,她驚的渾身一抖,以爲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覺,秦辰煜並沒有來救她,而自己仍舊被梅子墨困在燕王宮,那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展的,只是自己的夢境!

被這個念頭一驚,沈傾歡蹭的一下子從牀上爬了起來,在大腦斷片似得空白了幾分鐘之後,才曉得原來是自己睡糊塗了,自己嚇自己。

不等她長嘆一口氣坐會牀邊穿鞋,卻聽外間響起了有些慌亂匆忙的腳步聲,下一瞬,就看到那個氣質如謫仙般出塵的人面上帶着幾分緊張的看着她,因爲進來時太過匆忙,手上的奏摺和筆都還沒有放下。

“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秦辰煜也反應過來自己的動作有些狼狽,當即將手中的奏摺和筆交給身後的宮女,走到沈傾歡面前,擡手就要去爲她把脈。

被沈傾歡一把將他的爪子拍開,自己穿好鞋,才由他扶着,太上皇般的站起身來,疑惑道:“我不過是做了個噩夢,你緊張什麼?”

說到此,又想起來秦辰煜素來性子沉穩,不是一件小事就能將喜怒外形於色的人,當即追問道:“是不是有什麼事?你在擔心?”

秦辰煜將她拉到梳妝檯前坐下,認真道:“你告訴我,梅子墨給你服用的千日醉,你是如何解開的?”

一提起這個,沈傾歡纔想起來,還沒有同他說起過,那藥當日確實是被她喝下去了,但卻並沒有依梅子墨所想而發揮藥效是因爲,在她被梅子墨和中年男子挾持強行喂藥的錢一瞬,她已知無法再逃開,就留了一小股內力在丹田,當日藥被灌下,她便藉由着跟梅子墨說話引開他注意力的空當,用那股內力將被灌下的藥汁壓制進了丹田,這法子還是在衛王宮,同蘇曉一起去救素素,看到素素被人下藥的時候,蘇曉告訴她的,卻沒想到在這裡用上了,還救了自己一回,否則的話……否則後果她自己不敢想。

本來覺得已經不重要的事情,卻不料被秦辰煜這般正色的提起來,沈傾歡如實道:“並沒有解。我只是用以前蘇曉的法子,將藥暫時壓制在了丹田。”

聞言,卻見秦辰煜的面色上已經帶了幾分寒霜。

“怎麼了?我現在不是沒問題嗎?”

“你可知道那是至毒的藥。稍有不慎就會造成反噬,後果不堪設想!”秦辰煜的語氣裡也不由得加了幾分責備,如果真的是那種最糟糕的情況,他倒寧願她忘了他,也好過讓她涉險。

“那難道你想我老實的喝藥,然後就如那日一樣,眼裡就只有他。而不再記得你?”沈傾歡瞪了他一眼,繼續道:“不過,也許你還真是這樣想的。因爲這樣你就可以去娶個門第高的出身也高貴的姑娘做太子妃,之後呢,再娶百八十個側妃,也沒人敢管你。畢竟我是出身低賤的平民女子——”

後面的尾音拖的很長。聽的秦辰煜有些哭笑不得,這姑娘是把昨日曹學士的話聽了進去,而且還很記仇的放在了心上,還有這莫名的醋意是爲哪般?

他忍不住有些頭疼有些好笑的探手揉了揉她腦袋:“我覺得,有你在,就算我有心,也未必有女子敢進上陽宮做側妃。”

聞言,沈傾歡眉頭一豎。眼看就要爆發,秦辰煜卻很會看臉色的一個閃身退到了門口。笑着對等候在外面的宮女們道:“還不快進去給我未來的太子妃梳洗?”

沈傾歡遞了一記算你小子識相的眼色,便也由着宮女們爲自己梳洗打扮了。

吃過早飯,秦辰煜就已經去頤和殿處理公務了,她閒來無事,心裡還掛念着蘇曉春盈她們,就轉去找這幾日都在保護趙詢的阿煦了。

園子裡,趙詢正在舞劍,小小的單薄的身量,舞起劍來,卻也是有模有樣,見她來了,連忙收住了劍勢,如同蝶翼一般的撲了過來。

“歡姐姐,你身子可好一點了?昨日下午我想來看你,煦哥哥說你身子不大好,在休息。”

看着趙詢關切的目光,再看一旁阿煦臉上掛着的意味不明的笑意,她當即明白過來了,他是誤會昨天自己跟他家主子了!

青天可鑑吶!他們真的只是單純的躺在一起睡覺!

這二貨侍衛怎的思想如此前衛如此開放?沈傾歡瞪了他一眼想解釋,轉念一想,興許越解釋越黑,也就作罷,擡手牽起趙詢坐下,臉上掛着笑意道:“昨天是太累了,所以就早些歇着了。”

卻不料,這一句太累了,聽的阿煦臉上又是一紅,當即還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都說越描越黑,她還沒描就要被他黑了,沈傾歡又瞪了他一眼,在石桌下的腳也踢了他一腳,立即轉移話題道:“蘇曉和春盈現在在趙王宮還好嗎?”

聞言,阿煦果然收斂了笑意,嘆了一口氣:“安全可以保證,而且梅妃已傳喜訊,所以應該不會虧待她們,但我想着長此以往並不是辦法……”

“自然。”沈傾歡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這兩個字。

早上利用吃飯的時間,從宮女們口中,才聽到自己被囚禁的與世隔離的這三個月來,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若說燕國因爲權相梅子墨本身就不在意,再加上楚國的大軍指揮有方,在三個月之內就被楚國吞併,一國傾覆的如此迅速且簡單,那麼陳國,則消亡的更迅速。

不過兩月,曾經輝煌一時的陳國,就成趙國的附屬,而陳國的都城則被趙國大將軍之子,肖放,屠了城。

屠城。

僅僅是兩個字,但這兩個字背後所代表的數以萬計的生命卻讓人如何敢直視!

據說,當日裡,肖放是接了趙王后的命令,說陳都一代有戾氣,恐會衝撞她腹中的龍脈……所有的陳國王族悉數被斬殺,王侯將相沒有一個能逃過,尤其是身爲丞相的薛家,一家老幼全部被執行了車裂,據說,還是王后親自監斬的。

若說那麼多的恩恩怨怨,涉及到皇族涉及到薛青青的身世和她曾經所受到過的屈辱,那麼,陳都城的百姓呢?何其無辜!

至此一役,趙國的軍隊便給天下留下了殘暴的名聲,所過陳之境內,幾乎再沒有遇到任何抵抗,因爲王后有令,但凡有任何抵抗,只有一個策略,殺。

當時聽到這個消息,沈傾歡的早飯再也吃不下,腦海中一遍遍的過着曾經被當成薛青青時候在陳都所見到的人,見到的薛府的每一個人,想起那個曾經幫助過自己的小姑娘,月兒,災難來臨之際她是不是也在陳都?也不敢再細想,因爲怎麼想,對自己來說都是一種殘忍,對任何一個有理性有善念的人來說,都是一種殘忍。

薛青青的實力,已經成長到這麼可怕的地步嗎?

“姑娘。”看着沈傾歡有些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有些真相堵在阿煦心口,有種不吐不快的感覺。

沈傾歡睜開眼睛,又恢復了平時的沉穩,她看着阿煦欲言又止的樣子,擡手敲了敲他腦門,不滿道:“有話就說,你家主子教的你這麼吞吞吐吐的?”

阿煦也不過是個半大的少年性子,被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沈傾歡這麼一敲,有些不服氣道:“自然不是主上說的,但是我想着主上既然沒有親口對你說,定然是不希望你知道的。”

聞言,沈傾歡也察覺到了他要說的事情的嚴重性,當即收斂了玩笑的口氣道:“什麼事?”

阿煦撓了撓頭,嘆了口氣,最終似是下了決心的一跺腳,直言道:“我們抓到了那個當日在趙王宮刺殺素素公主的女子,當日她不惜自己犧牲一條肩膀也要救下梅妃,原來卻是梅子墨的人,而且,梅妃當日給凌郡王服下的毒藥也是她所給的。”

原來,跟梅子墨不止是脫不了干係那麼簡單。

一切都是他有心設計,同薛青青合夥……聯手殺了素素和秦修業!

想到這一切都是他一步步讓自己走進他的囚籠,自己就是間接害了素素和秦修業的人,沈傾歡的心驀地疼了起來。

阿煦看到她這般神情,立馬就後悔了起來,他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尖,喃喃道:“我知道主上肯定是不想讓姑娘多操心,不想讓姑娘難過,但是,想起那日裡,姑娘阻止了我去殺他,我心底就有氣,所以不吐不快……”

那日梅府,她並不知道這些,知道了,說不定不會讓阿煦有機會出手,很可能,自己當時的那一簪子就會直接跟他做個了結。

想到這裡,沈傾歡心底升起千般萬般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