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的女子映着滿室的喜氣,嬌美的臉上帶着壓抑着的喜悅,但那芙蓉面上已染上了嬌俏明媚的醉人紅,一隻完美修長的手從她身後越過她的肩,拿起梳妝檯前的桃木梳,輕梳起她亂了的發.
鏡子裡的聶聞昕臉上雖是帶着笑意,但一向溫和的眸中卻是留有幾許憂鬱,也許那一點點的憂鬱是來自於,愛女出嫁前做爹爹的惆悵吧!只是此刻的顧寧的全部心神,都放在她的嫁妝上了,連鏡子裡的自己都覺着陌生了.唯一能把握的,只有那一顆跳得比平時要活躍幾分的心.
周圍瀰漫着的是喜悅的氣息,卻好安靜啊!這一刻靜得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和爹爹用髮梳穿過她發間的絲絲聲.
“寧兒,看看你的身後!”在顧寧望着鏡子發愣的時候,聶聞昕不知什麼時候退開來.
聶清律也一改平日戲虐的神情,而是同聶聞昕一樣帶着慎重卻平和的笑意開口.等大哥過幾天回來後,寧兒的全部嫁妝就齊了!那小子真是好福氣啊,不但能娶到佳人,也能得到富可敵國的財富.
顧寧緩緩轉過身,看向身後衣架上放着的一席長長的紅衣,和美倫美奐的一頂頭冠.
這是,這是她的嫁衣!
“虹裳霞帔步搖冠,鈿瓔累累佩珊珊!”顧寧起身走到衣前低語,一時間有絲酸意有眼眶打轉.
那時每每看到電視裡,古時頭戴鳳冠身披霞帔的出閣女子,極是羨慕她們,在人生最幸福的那一天可以裝扮得如斯華麗,纓絡垂旒,玉帶蟒袍.她那一世結婚,也只是請了幾個朋友吃了個飯而已,委屈不是沒有的,但是她又能怎樣呢,只要有人肯愛她就足夠了,其他的她在乎不起.
臉頬輕輕貼上那抹喜慶的紅,絲絲的涼意透進心裡,甜中夾雜着略微的酸澀。顧寧一時忘卻了現在是什麼時候,而站在一旁的兩人只當她是出嫁前女兒家的反常.
聶聞昕上前雙手輕搭在顧寧的肩上,使她猛然的驚醒過來,轉回頭看着爹爹笑而不語,似在笑話她在發呆一般.顧寧掩飾着自己現在的心情的笑了笑,不知有沒有騙過爹爹.
爹爹和煦的眸光未變,只是將她輕輕轉過身子對着面前不遠的鏡子,讓清律取下那席長長的紅衣.
“試一試,不合身的話可以拿去改改的!”聶聞昕將清律取下的一席紅衣,披在顧寧的身上.
顧寧笨手笨腳的在爹爹的幫忙下終於穿好嫁衣,其實她心裡明白,這種事情應該是娘做纔對,可惜她除了知道這隻小狐狸的娘是個凡人,早已經死了好幾百年了,其他關於她的事卻不清楚.兩個哥哥在私下還特別關照她不要提起孃的事,顧寧就乾脆不問算了.
照古人女子出嫁,自己的父兄是決不可能做這樣的事的,不過妖精也許就沒這些規矩了吧.
“.......爹爹.......二哥.......好看嗎?”顧寧提起長長的裙襬轉了個圈。
聶聞昕含笑容,示意她停下來.走進繡着各色牡丹花的華麗屏風後,取出一件更爲豔麗而華美的緞面紅衣,除了那抹豔色的紅,還隱約可見絲絲的褶褶金芒.
“我說小妹,你先別忙着轉圈了,衣服還沒穿完呢.”聶清律搖頭,從另一邊的屏風後又拿出一團雲霧般的紅紗,實在寧兒成形也有不短的時間了,怎麼對女子家的衣服就這麼不在行,每次穿着衣都丟了這個落了那個,沒有一次自己穿整齊過.
啊!這嫁衣有這麼多層,顧寧發覺自己在鏡中的笑容有點傻了,看着這層層的紅錦,她慶幸自己結婚是在秋天,要在盛夏不是要中暑嗎?
“小妹這一身穿上纔是真正的嫁衣,你剛穿上的是內衫。內衫是用的早已失傳了的茜素紅,爹爹剛拿出來給你穿上的是雲羅天錦,外面這層是素紅嬈紗.......”聶清律輕推了下,站在原地穿好了衣服,卻發傻的妹妹。
顧寧怔然的瞅着鏡中的自己,那層層嬌麗的豔色包裹住的絕色女子是她嗎?
聶聞昕把看呆的顧寧給拉到鏡前坐下,顧寧只覺着頭上一沉,鏡子的女子頭上便多了一頂奪目的鳳冠,那正閃着褶褶金光的雙鳳翊龍冠,把一室的光彩都搶了去.可再耀眼的光彩,也遮不住她眼中盈盈的動人的笑意.
這比血還要醇的紅,卻沒有血的凜冽之氣,似少女的脣色,無邪中透着渴望,而這渴望卻又是被收斂着的,如種種懷春心事疊上去,重重欲說還羞留下來,紅到了極豔處,這顏色從眼一直流進了心,這就是幸福的顏色!
“爹爹.......爹爹.......二哥......”一時間有很多話想要講,但都哽咽在喉間,晶瑩的水滴墜落到紅衣上,顯得紅衣越發的豔麗奪目.
聶聞昕輕拍她的背,知道她是歡喜的.顧寧心裡酸酸甜甜的,感覺到爹爹的手在她背後順勢側過身,偏頭輕靠在爹爹懷裡.
“寧兒,小心別把鳳冠給壓壞了。”聶聞昕溫柔的聲音像是不捨的嘆息,原本以爲她可以一生都留在他身邊的,眨眼間她便要嫁出去了.
聶聞昕小心的幫她取下頭上的鳳冠,遞給在一旁的清律.而接過鳳冠的清律頗爲無奈的看了一眼,已經快要嫁人卻還像沒長大的妹妹一眼.
“寧兒不想再看看其它的東西嗎?”清律在一旁提醒着,這屋裡還有很多寶貝還沒看的呢.
顧寧微微側頭,瞧着屋子裡的金碧輝煌,緩緩搖頭開口“再寶貝的東西,也比不上爹爹和哥哥們。”她現在可以體會,爲什麼有人老期望長不大了,可以像這樣任性撒嬌的,賴在親人懷裡多麼幸福!
顧寧覺得這一刻,像是老天把上輩子的幸福,都一次性補給她了!
剛回來不久的清音,也含着笑意在站在一旁不語,只有背在身後的手不着痕跡的緊了緊,而清律在見到清音的那一刻,眼眸中的笑意卻是漸漸隱沒,只是在望向顧寧時化爲了另一種堅定.
明明是亮堂的地室,此時卻渲染上一絲不明的暗沉,也許這只是心理作用,因爲窩在爹爹懷裡的撒嬌的顧寧,絲毫未覺得這一切有什麼不同.只是顧寧不知道她的幸福是有代價的,幸福對某些人來說永遠是看得見卻難以獲得的,就像擺放在那些玻璃櫥窗裡的那些奢侈品.
深夜,除了已經安睡了的顧寧,聶聞昕父子三人在房裡相視了一眼,爲將來的顧寧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清音,把定形草拿來吧!”聶聞昕的眼眸中是平靜無波的,但兩個兒子的眼中流露出的卻是動容.
清音緩緩從懷中拿出一棵碧色的草,它幽幽的香中含着一絲腥味,不難聞卻讓人感到不舒服.寧兒雖然直接利用爹爹的元丹化爲人形,但她畢竟是狐妖,自身並未修出元丹的她,在受到重創時會被直接打回原形消散的.
聶聞昕打算用自身的元丹所修行的元氣,與清音帶回來的定形草爲顧寧煉製丹藥,只是這樣一來他的元氣會大損,而且他上次爲顧寧所抵押天劫受的傷還未全愈,不過只要不碰到強敵的話,聶聞昕倒也不擔心什麼了,最壞不過是暫時化爲狐形,無法使用法術罷了,有兩個兒子在身邊問題也不大.
只是他的心裡總有一種隱隱的不安,聶聞昕微微掐指一算,眉宇輕皺.
他竟然測不出?是因爲上次元氣大損,所以他的法力大失纔會如此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