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寧喜歡那些華麗、舒適摸起來無比暖和的皮毛,雖然年華二十八歲的她成了下堂婦,對這些奢侈品的距離就更遠了。
她默默的看了一眼那件青色的狐皮坎肩,眼中全是貪戀。然而她的心底也非常清楚,它對她來說只能是一個華而不實的夢,儘管那個夢看起來無比的溫暖舒適。
也許,她想要的不只是那件狐皮坎肩,而是那看上去讓人不捨的溫暖吧!在這個深秋的季節,一個人總是覺得特別的冷。
她每天下班後乘車總會經過這站,再往前面車就會很堵了,有時會堵上一小時之久,最快也要堵上個二十分鐘.所以她只搭到這裡就下車,反正是一個人,慢慢的走吧.再沒有人需要她早點回家做飯菜了.
這條街有很多的品牌服裝店,而她從來也只是屬於來這裡的看客之一,她從來都不走進那光鮮亮麗的店裡,只會像現在一樣,站在店外靜靜的看着,想像自己也許也能擁有它們的那一天。
良久,她感覺到自己的腳都有些微微的痠痛了,裡面的店員也有些驚疑的看着她,她才驚覺的離開。臉上是火辣辣的熱度,似小時候盯着別人吃東西,嘴饞時露出的神情被母親發現時那狠狠的一巴掌,火辣得讓人燒心痛肺。
慈母多敗兒,可對她向來嚴厲的母親,也沒有能教出一個好女兒不是,否則別人又怎麼會突然之間就不要了呢?顧寧自嘲的笑了,笑容很苦澀。
她的眼前不知爲什麼有點朦朧模糊不清,步伐也有點凌亂,她清楚自己現在一定是狼狽不堪的,可有什麼關係,沒有人會在乎這的她了吧。
遠遠的她似乎聽到有人的驚呼聲,她有點好奇的擡頭,強烈得燈光刺痛了她的眼,她微閉了下眼.下一刻便感覺到巨大的撞擊力把她撞飛,刺耳的剎車聲和很多人的驚呼尖叫讓她心懼,而她似在不斷的往上飄再重重的落下來.......眼裡不斷有液體涌了出來,身下像是浸在水裡了一樣溼碌碌的一片,然後整個世界都像是安靜的睡着了.......
死亡總是伴隨着無邊的黑暗與冰冷,顧寧清楚的知道自己出了車禍,可她現在究竟是死了還是仍活在這個世上呢?
爲何這痛楚仍是無邊無際的包圍着她,永無止際的快要使她崩潰了,遠處似乎有一團青綠色的微光,隱隱約約的似有若無,她使出全身的力向它奔去,很奇怪的感覺?她覺得自己似乎是沒有重量一樣的飄了起來,向那團青綠色的光飛了過去,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終於感覺到實體了,雖然感覺全身似乎軟軟的提不起力,而且周身還是毛茸茸的,難道是被子人裹在皮毛中了,這是什麼跟什麼?哪家醫院這麼奢侈啊!她沒有什麼錢的,可付不出這筆醫藥費啊.
顧寧努力睜開了雙眼,只是一眼,然後哆嗦着的又暈了過去,如果這眼前看到的一目是真的,她不介意自己死透點,成爲鬼魂也比她現在的情況好上一萬倍.她竟然成了一隻狐,一隻髒得看不清毛色的狐狸。
更可怕的是她被人關在籠子裡,等待着那未知被人剝皮的命.她生前是喜歡那些東西不假,可從未想做那些毛皮真正的主人啊,難道喜歡這些東西也犯了老天爺的忌嗎?她知錯了,讓她魂飛魄散了吧!
當她再一次醒來時,是給餓醒的.雖然她的身上有着幾道傷痕,但餓纔是她醒來的原因.有氣無力的她眯着眼,趴在窄小的籠子裡,有一種窒息的恐懼將她緩緩的包圍。
那街上人來人往的人羣是她完全陌生的裝束,古香古色的場景,長衣儒裙的公子、小姐裝扮的人羣,讓她全身都開始止不住的發抖,最終讓她忍不住的尖叫起來,她還是崩潰了,她用力的撞着撕咬着籠子,淒厲的獸鳴讓準備賣它的獵戶驚懼的罵起來.
這隻狐是他在同上揀回來的,不知怎麼的這隻狐狸就躺在路邊,他開始還以爲是這狡猾的東西想騙他呢!等了好半天,才上着用捧子一撥,它一動不動還以爲是死的,拎到手上才發現是暈過去了.
他還嘆今天好運氣,雖然這狐狸看起來又小又髒兮兮的分辨不出什麼顏色,但總歸是能賣幾個錢吧,怎麼知道這是隻瘋狐狸,他打算拎出來打死算了,反正這麼久了,也沒有人對它感興趣,到時把毛剝下來,送到店裡去賣也是一樣的.纔剛想這麼做時,生意似乎就上了門,可惜是個窮書生.
顧寧被獵戶一手給拎出了籠子,她不知這是否是運命的終結了,皮肉分家嗎?她驚懼的尖叫,用盡全身的力氣掙扎,哪怕不能掙開,就算立刻狠狠的摔在地上死掉也行啊!
但在下一個瞬間,她便落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那隻對她現在來說巨大的手離開了她的脖子,那溫暖的懷抱中有着淡淡的香,好像是藥草和皁角的氣味,清爽得讓人覺得很舒適,他似乎不擔心她會藉機跑掉,只是輕輕的用一隻手攬住她小小的身子,另一隻手卻輕柔的撫上了她的背.
顧寧怔住了,安靜了下來,眼淚卻如泉般的涌出來,不管她如何想壓抑住,還是止不住的哭出來.母親死的時候,她都沒有這麼哭過,雖然同樣很悲傷,但她相信自己可以堅強的生活下來, 離婚的時候她也沒有哭,爲一不愛你將要離開你的人哭,不值得.
可這個時候的她,在這個崩潰的時刻,在陌生卻溫暖的懷抱中,她淚流滿面。她覺得委屈,她覺得天都虧欠了她.她做錯了什麼嗎?任何因難就咬牙獨自撐過的她,怎麼會有如此的命運呢?
她將頭深深的埋在他的胸口,嗚咽着、極力的壓抑着自己的哀泣,她知道若是一隻狐狸痛哭出來,會是怎樣的驚世駭俗.只是她仍是止不住心底的痛,眼中的淚,渾身冷得哆嗦着。
突然感覺到那個懷抱將她擁得緊了些,但她不覺得悶,只覺得安心.也許,是那隻來自她身上的手,輕柔溫和的告訴她,他不會傷害她的.於是她又睡了過去,沉沉的睡着了,比童年時在母親的懷抱中還要安心,比新婚進在丈夫的懷抱裡還要甜美,如果可以,就這麼讓她一直睡下去好了。
她所付出的,所承受的,爲的也不過是今生這樣一個懷抱.可老天爲什麼要用這樣的方式給她呢,荒唐得讓人無法接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