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爲什麼要用這種方法殺死三哥?”沈青顏問,“你們是在哪裡發現三哥屍體的?”
輩分最小的小徒弟顫顫巍巍地說:“今兒三爺說帶我去買糖葫蘆吃,申時出的門。三爺給我買了糖葫蘆正一起往回走,結果有個滿臉刀疤的人把我撞倒了,糖葫蘆也掉到地上去了。三爺揪住那人說要他賠,那人蠻不講理還和三爺動起手來。三爺怕傷到路人就把他引到亂石林中去打了。我腳程慢沒跟上三爺,跑到亂石林的時候怎麼都找不到三爺,直到太陽落山我才找到……三爺就已經……”
沈青顏認得這小徒弟,印象中好像叫杏兒,算是沈無令的關門弟子。雖然杏兒一直是男童裝扮但的確是個小姑娘家。因爲杏兒是無爹無孃的孩子所以平時沈青誠對杏兒頗照顧,經常買點好吃好玩的給她。現在沈青誠遇害,杏兒一邊說一邊眼淚滾滾了。
“聽上去真是好意外,爲了一串糖葫蘆就被殺人滅口了呀。”沈青傑插話道。
沈無令悲痛欲絕可腦子還是清醒的,他也比較贊同沈青傑的話:“的確,這件事不像是個巧合,應該是個陰謀!”
沈青君這才找到了時機問道:“爹,你看,這到底是……”
沈青顏也在思索,站在她一旁的桃下不停地打抖。沈青顏注意到她的異常問她是否身子不舒服,她搖搖頭,臉上的驚恐之色看上去有些嚇人:“我只是……想到前幾日後院遇見的那白衣妖怪。這件事會不會和那有關聯?”
此話一出無相山莊頓時陷入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之中,連沈青顏也覺得一陣寒意迅速從她的後背爬了上來。
“桃下,不可妖言惑衆!”沈無令的話似乎也少了堅定,不足以鎮定人心,可是他還是否定了桃下的話,“鬼神一說沒有根據,有的話也是有人在背地裡裝神弄鬼!如果是那什麼水鏡神面來找麻煩儘管來好了!我無相山莊還怕那些陰陽怪氣的傢伙不成?衆弟子聽令!”
“是!”無相山莊近五十位弟子齊刷刷地迴應。
“從今日起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擅自進入無相山莊,違者格殺勿論!”
“是!沈莊主!”
“還有,厚葬老三!”
“是!”
沈青顏望見沈無令的眼中閃着淚光,但他還是硬生生地忍了回去。沈青君在默默抹眼淚,沈青傑用摺扇擋住了臉龐,只有一雙狡猾靈動的眼睛在打量着在場的每個人。
大雨依然傾盆,無相山莊大門緊閉。
沈青顏站在房間的窗邊發呆,油燈擺在桌上,時不時因爲風吹過而搖曳。
門“吱呀”一聲響了,桃下一邊拍去身上的雨水一邊進屋來。
“你去哪了?”沈青顏等她等了許久她纔回來,見她身上衣衫溼了大半,皺眉道,“你出門了?”
“沒有,我只是到院子裡去把小姐的衣服收回來。”桃下低着頭,聲調也不高。
“收衣服?這種天氣你幾時曬出了衣服?”沈青顏用詭異的目光望向桃下,桃下卻不擡頭。
“你怎麼了?”感覺到氣氛不對,沈青顏扶住桃下的肩膀柔聲問,“是不是害怕了?沒關係,有我在呢,就算有什麼妖魔鬼怪我都會好好保護你,不會讓你傷到一絲一毫。”
桃下咬着下脣,居然落淚,這下可把沈青顏嚇得夠嗆——要知道這個女人可是鐵打的身心,就算這骨折那流血的她也沒哼過一聲,怎麼這會卻哭了?
“你……怎麼了?”桃下一哭沈青顏真是沒了主意,手都不知道該放哪兒比較好。拿了手絹幫桃下擦眼淚,“你別哭,不管有什麼天大的事情只要我沈青顏還活着一時就會保護你到底的。”
桃下拉着沈青顏的袖子,問道:“四小姐,桃下在你眼中是怎樣的人?”
沈青顏臉有點發燙:“爲何突然問這樣的問題?”
“桃下想知道。”
“唔……在我眼中,桃下很好啊。”
“我想知道具體的。”
雖然今晚的桃下有些古怪,但這也是她第一次向沈青顏敞開心扉。沈青顏握着她的手有點無所適從,嬌羞着說:“桃下自然哪兒都很好,又好看又聰明,只是少欺負我一些就更好了……”
桃下身子貼了過來,沈青顏趕緊抱住她,她那被雨水打溼的身子冰冷徹骨,沈青顏道:“你這樣會着風寒,快點把衣服除下吧。”說着便壓着桃下的肩膀讓她坐到牀上,蹲下爲她除去鞋襪。
沈青顏像丫鬟一樣伺候着桃下,桃下默默地看着她並不言語,只是眼睛裡的不捨和難過也被着急替她除去溼衣服的沈青顏一併忽略了。
大雨似乎沒有要停的趨勢,黑夜暴雨中兩個黑影矗在無相山莊的屋頂之上。烏雲閉月,那兩個人穿着黑色的夜行衣戴着斗笠,幾乎看不見他們的樣子。雨水從斗笠邊緣嘩嘩地滴落到他們的臉上,勾勒出他們的臉型。
“應該成功了吧!真是麻煩,直接殺進去不就好了?”一個渾厚又急躁的男聲說道。
“不可。無相劍譜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得到的,到現在爲止也沒人知道劍譜的下落,我懷疑根本就不在無相山莊裡。”另一個人是沉穩的女聲。
“那就抓了沈無令那老頭嚴刑拷打盤問他就好了啊!”
“魯莽行事是不行的。雖然沈無令的幾個孩子武功都是不濟,但是無相山莊衆弟子們聯合起來還是有些忌諱,如果打草驚蛇就不值當了。就算我們能把他們一網打盡也是難以知道劍譜的真實所在。”
男子冷笑:“其實你還是在擔心你的老相好吧。”
“老相好?”女子淡然道,“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比老相好更不值得相信了。”
桃下抱着沈青顏胡亂吻着她的脖子,沈青顏很少感受桃下這番熱度,一時間竟有點招架不住,不明白桃下最近是怎麼了,對於這些事格外熱衷,不停地纏綿。不過沈青顏還是喜歡這樣的桃下,努力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只低低地呻-吟着,順從桃下的心意。桃下咬下她脖頸上的玉石說道:“今晚我定要和你廝殺到底。”
沈青顏臉紅:“這種話你也能隨口說出來。”
兩個正肌膚相親,突然聽見屋外喊聲一片,沈青顏猛然坐了起來:“什麼動靜!”
桃下扯來衣服驚恐地看着沈青顏,沈青顏急忙套上衣服提劍就走。桃下突然大力拉住她低喊道:“你別去!”
“我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做縮頭烏龜?”拂去桃下的手,沈青顏躥出屋外,只見無相山莊已經陷入一片火海。
“這……”沈青顏難以相信眼前的一幕,院中山莊的弟子們正在和一個黑影廝殺。那黑影動作奇快,如一道黑光閃過,弟子們就紛紛倒地了。
“可惡!”沈青顏拔了劍就要衝上去,桃下攔腰抱住她喊道:
“四小姐別去!”
沈青顏怒道:“說什麼屁話!難道我要做縮頭烏龜?”
“對手實力高過四小姐太多,你去只能白白送死!”
“那我也得去!”沈青顏看她大哥和父親已經聯手與那黑影搏鬥起來,卻並不佔上風,這讓她心急如焚,偏偏桃下又那麼難纏無法擺脫。
“你想做什麼!快放開我!”沈青顏對桃下吼道。
桃下不管沈青顏怎麼叫喚掙扎硬是把她拉走,一路往後院跑去。
“你帶我去哪裡!放手!”論武功沈青顏肯定是在桃下之上的,可是此時她竟只能被桃下控制着。桃下生拉硬扯把沈青顏拖到了後院,一把把她推入了廢棄的柴火間去,迅速關上門撕下衣角把門把捆在一起,又找來粗柴火橫在門閂上。沈青顏在柴火間拼命叫喊拍門桃下就是不開。
“你要幹什麼桃下!放我出去!”
桃下隔着門對沈青顏說:“桃下跟隨四小姐這麼久,承蒙四小姐厚愛。桃下自小孤苦,能和四小姐相守三年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
沈青顏聽她說話越說越不對勁,拍門的力道更甚了:“你說這些做什麼!快些放我出去!桃下!”
“老爺對我恩重如山,我一直把無相山莊當成自己的家。現在家裡有難我要儘自己的一點微薄之力。四小姐,你躲在這裡千萬不要出來。”
“你瘋了!你是不是瘋了?你根本不會武功幹嘛要去送死?放我出去聽到沒有!我要出去!”
“桃下是不會武功,但是若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能僥倖殺死對方我也要去試試。”桃下微笑着撫摸那門,沉吟道:“你說愛我,我記一輩子,不敢忘記。”
這話是什麼意思?怎麼那麼像在訣別?
“桃下——!”沈青顏聲嘶力竭地喊,可是門外再無迴應。
沈青顏想了千百種可能,每一種可能都只有一種結果,那就是桃下投入了那場腥風血雨。
那個笨蛋,她什麼都不會,爲什麼要去?沈青顏對着門揮劍狂砍,可是她武功根基太過薄弱,那扇厚厚的木門任她怎麼砍都難以打開。
外面的廝殺叫喊聲慢慢減弱,沈青顏更是心急如焚,她用盡全力狠狠一腳踹去,木屑橫飛,門居然開了!
桃下!爹!
沈青顏拔足狂奔,根本沒時間去管腳踝處錐心的疼痛。
可是等她到達前院時,滿地的屍體和鮮血讓她僵直在了原地。
全部,都死了?
這一驚非同小可,手裡的劍差點就掉落在地。
怎麼會這樣?不可能……
雨還在下着,一道閃電劃過天際,照亮了整個黑夜。沈青顏看清了眼前橫七豎八躺着的屍體,以及前方矗立在那裡的黑衣殺手。
黑衣殺手一高一矮有兩人,在大雨滂沱的夜晚實在可怖。但是隻是一瞥卻讓沈青顏看清了前方有一個熟悉的身影!白色的衣衫瘦削的身形,那個人不是桃下是誰?
“桃下!”沈青顏驚呼。
白衣女子轉過臉來,又是一道閃電劈過,彷彿凝固住的五官,溼透貼在臉上的頭髮,細長充滿了驚詫的眼睛,確是桃下無疑!
“桃下!”沈青顏心中狂喜,所有的力量又倒流回了她的身體,她重新提起了劍對桃下喊着,“你別怕!我就來救你!”
“還有老鼠活着。”黑衣殺手正要出擊,沈青顏心裡一緊已準備應戰,卻只見一團白色的事物撲面而來,沈青顏措不及防擡手一擋,“鐺”地一聲擋下了一劍可是手腕被震得麻木失去了知覺!那團白色事物連連緊逼沈青顏節節敗退,對方攻勢甚是凌厲只打得沈青顏苦不堪言。
只拆了不到五招沈青顏手裡的劍就被高高挑起,劍在夜空中急速旋轉,掉轉了劍身一個猛落,扎進了稀爛的泥土裡。
沈青顏心中一涼,看清了眼前進攻她的人是誰。
鋒利的短刀刀刃直指沈青顏的脖子,持刀人正是那鳳眼女子。
“不是告訴過你躲在那裡不要出來的嗎?”沒有任何的柔情蜜意,此刻的桃下渾身散發出的是陌生的殺氣。冰冷的言語之間,沈青顏已經完全不能動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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