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蛇一大早就來了,神色十分凝重。
王鼎湯已經起牀,沒有做復健,而是坐在院子裡的石階下,他已經在這裡坐了許久,一直都保持一個姿勢,連動都沒有動彈過。
看見阿蛇來到,他微微揚起眸子,眼底有一簇火光竄起,他始終希望這個夢是假的,這個夢發生的一切,都只是他擔憂所致。
不等阿蛇說話,婉君便問:“是不是公主她……?”
阿蛇微怔,“你怎知道?”
婉君閉上眼睛,流着眼淚道:“許是心靈感應吧,哥哥說昨晚她來道別,猜想大概也是……哎,怎麼會這樣?她走的時候,安詳嗎?”
阿蛇留意到王鼎湯眼底的淚痕,還有微微顫抖的雙肩,她想,大小姐始終是說得對,唯有這樣,才能逼出他的真感情。
阿蛇蹲下身子,扶着他的雙肩,逼着他的眼睛看着她,然後道:“她臨走之前,很想見你,但是,大小姐不許傳你入宮,說既然你對她無意,便不必在她即將走的時候來傷她一次。”
王鼎湯眼底被淚意模糊了,嘴脣哆嗦了一下,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阿蛇問道:“你想見她嗎?如果你想見她,便跟隨我入宮,我們一起求大小姐。”
王鼎湯還沒回答,婉君便着急地道:“哥,你去吧,她臨死前沒能見到你,如今她走了,你怎也要去見見她,送她一程,你若不去,此生便沒機會了。”
最後一句話,讓王鼎湯全身一震,他擡起頭,看着婉君,喃喃地道:“此生再沒機會了……再沒機會了!”
他忽然眸光篤定地看着阿蛇,“帶我入宮,無論如何,我都要見她一面。”
阿蛇點點頭,“也好,她生前見不到你,死後總算能見你一面。”
“我可以跟着去嗎?”婉君忽然問道,她也想起見見這位八公主,這段時間,聽了八公主的事情,她覺得,自己和八公主彷彿前生便認識了,因爲,八公主如今走的路,便是她當初執意要走的路。
“好!”阿蛇自然理解婉君,便允了
她一起入宮。
一行三人,入到宮中,宮中還沒有任何哀傷的氣氛,所走之處,也沒有飄白,可見喪事還沒操辦。
阿蛇解釋道:“大小姐還沒把她的死訊公開,總要想一個妥當的藉口,總不能說她爲了一個男人決意去死,這有損皇家聲譽。”
王鼎湯的心彷彿死寂一般,有哀傷在心底的靜靜流淌,間或想起她的面容,會有針扎般的疼痛。
如蘭宮中的哀傷氣氛就濃烈得多了,靳如哭得眼睛都腫了,郭玉也是坐在殿外的石階上抹淚,兩人見王鼎湯來到,不由得都冷下了臉,郭玉冷冷地道:“你還來做什麼?生前都不願意見,死後見還有意思嗎?”
阿蛇拉着郭玉輕聲道:“郭玉,別說了,他都內疚死了,你跟我一起進去求情,讓大小姐准許他見見吧。”
王鼎湯卻道:“不必你們幫我求情,我自己去跟她說。”
阿蛇回頭看他,見他眼底有深深的堅持,心中多少有些安慰,她出宮找他的時候,不知道多害怕他在八公主死後也不願意面對自己的心。
展顏如今守在阿八的牀前,靳如進來稟報了之後,她走了出去,放下簾子,坐在早就擺放在一側的椅子上,眸色冷峻地看着王鼎湯一步步走進來。
王鼎湯依照規矩,跪在地上行禮,以前她是阿五,他是王鼎湯,兩人是平等的,即便後來她的身份明朗,但是也說過在他面前是阿五,不必有君臣之禮,只是如今,他有求而來,她不是阿五,她是龍太后。
“草民參見母后皇太后!”他伏地道。
展顏冷冷地道:“王公子起來吧,不知道求見哀家,有何貴幹呢?”
王鼎湯沒有起來,依舊跪在地上,擡頭道:“草民想見八公主一面。”
展顏冷冷一笑,“你以什麼身份求見八公主?公主是天之驕女,豈是你等草民說見便能見的?身份擺在這裡,王公子還是自重吧。”
王鼎湯臉上有難堪之色,卻沒有片刻的猶豫,道:“草民自知不配,但是,草民卻還是想見八公主一面,求皇
太后恩准。”
“既然知道不配,便不必入宮來了,生前不配,如今死了就配了麼?”
展顏實在是恨得牙癢癢的,對這種榆木疙瘩,之前是打不是,罵也不是,勸更加沒用,偏要逼到這份上才肯入宮來,只是,即便到了如今,還是一口一個不配。
當真叫人生氣。
王鼎湯看着她,眸色悲傷,“一場朋友,你當真要這樣難爲我麼?”
展顏氣極,“我難爲你?是你難爲你自己還是我難爲你呢?王鼎湯,你真他媽讓我失望啊,你在商場上那種雷厲風行去了哪裡?婆婆媽媽的連個女人都不如,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便不喜歡,明明心裡喜歡她,卻要因爲所謂的身份不敢接受她,如今她死了,你做什麼說什麼她都不會知道,你又何必來這一趟?自己選擇的路,即便哭着,也要把它走完,你這個沒膽匪類。”
王鼎湯麪容蒼白,悽苦一笑,有眼淚從眼眶裡滾滾落下,“阿五,你罵得很透徹,我確實是個沒膽匪類,是的,我一直覺得自己配不起她,可事實上,從一開始,我就喜歡她了,我知道你不會在公子府,可我每日都去,風雨不斷,不是爲你,而是爲看她,可那時候,即便誤以爲她是你的未婚妻,我都沒有遏制住自己的感情,只盼着每日能見見她就好。但是,當我知道她是公主的身份,我惶恐了,我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得到當今公主的青睞,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能力可以讓她幸福快樂,我覺得,她值得更好的男子,但是,我真的錯了,或許像阿蛇說的那樣,再好的人只要不是心裡的那個,也不可能會幸福,如今她走了,我覺得人生對我來說,也沒有了任何的意義。”
他的聲音,透着死亡一般的絕望,叫外面的人聽了都不禁動容。
展顏卻絲毫不爲所動,冷睨了他一眼,道:“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人死了你才說,人活着的時候,連個眼神都不敢給,王鼎湯,不要說我輕看了你,我敢跟你打賭,如果如今阿八沒有死,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你這一番話,也絕對不敢說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