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嵐知道，看來唐鏡答應的事情的確完成得不錯，他說自己認識帝都的某位馴獸師，試想一下，如果數十隻訓練有素的黑貓一起潛入皇城，再從四面八方繞過守衛進到露華宮裡去……
呵，話又說回來，太后也真是沉得住氣，受了此種驚嚇竟然還能冷靜應對，不忘落井下石再給她添回堵。
“對了，那些黑貓呢？”
“都被驅散了，太后已下令宮人們四面逮捕。”碧荷淡然道，“因此太后是在替太妃您的安全着想，萬一那些黑貓跑到永延宮來撒野可怎生是好。”
雲嵐心道黑貓們還是太客氣，就該在太后臉上撓兩爪子才解氣，不過她依舊中規中矩地應了一聲：“替哀家謝過太后好意，哀家倦了，你先退下吧。”
碧荷象徵性行了一禮，轉身走出了內殿。
結果對方前腳走，雲嵐後腳就翻身坐了起來，見小五和梅靈從殿外步入，倆人都是氣沖沖的。
“主子，他們簡直就是故意欺負您！”
“無妨無妨，讓他們鬧騰去吧。”
“現在永延宮到處都是符紙，沒鬼也把鬼招來了！”
雲嵐笑道：“莫非貼兩張符紙就能成氣候了？儘管隨他們去，我倒要看看接下來還能耍出什麼把戲。”
“可是……”
“沒關係，我保證不會出事。”她神態輕鬆地揉了一把梅靈的頭髮，“但是你倆這兩天得注意着點，如今永延宮多了太后的眼線，很可能是她起疑心了，我們要防小人。”
“奴婢知道。”
“奴才也不會出岔子的。”
她點點頭，笑容意味深長。
翌日傍晚，永延宮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即堯王殿下。
回憶起來，自春蒐之日走散後，這還是雲嵐最近第一次見他。他顯然是經過一番精心打扮的，繡水紋的湖藍長衫襯得身形頎長玉樹臨風，竟莫名多出了幾分溫文氣質，只可惜眉眼間那不加掩飾的登徒子神色破壞了整體意境。
“明太妃，好久不見，本王甚是想念。”
“王爺說笑了，須知今時不同往日，要當心隔牆有耳。”雲嵐刻意壓低聲音，目光不着痕跡朝遠處一瞥，“露華宮的宮人們都聰明得很，稍有風吹草動都會警醒，恐怕也早就看到王爺您了。”
陌天堯立刻會意：“想來太妃在這裡住得也不甚順心。”
“王爺何必明知故問？看這貼滿永延宮的符紙就曉得了。”
“本王去命他們撕下來。”
“撕下來就是違拗太后的意思。”雲嵐款款微笑，“王爺事後可以一走了之，但哀家還要面對那些未知的刁難呢。”
“那你需要本王做些什麼呢？”陌天堯向來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和美人獻殷勤的機會，更何況此刻是讓她對自己產生好感的絕佳時機，“只要是本王能做到的。定當不遺餘力。”
“聽聞近日裡宮中黑貓氾濫，永延宮因當初賢妃之死，瞬間成爲衆矢之的，哀家覺得，有必要想點解決措施。”
賢妃是怎麼死的，沒有誰比陌天堯更清楚，他略感心虛，一時講話的底氣都降了不少：“太妃不妨直言。”
雲嵐俏生生看他一眼，秀媚的杏子眼隱約含笑：“世人皆言狼性通靈，哀家想養一隻狼崽在這永延宮，震懾住傳聞中那些不乾淨的東西。”
“……”陌天堯萬沒想到她會提出這種奇怪的要求，愣了好久才爲難道，“在後宮養狼，實在不安全，也不妥當……”
“王爺斷不是會被死板規矩所束縛的人，否則今日也不會頂着衆多探詢目光，特意到哀家這裡來一趟了，不是麼？”她似笑非笑，“但凡是王爺想做到，那就必定能做到，畢竟哀家要的也只是一份安定感而已。”
這話講得別有深意，縱然是陌天堯也承受不住，他有那麼一刻甚至感覺，如果自己完不成就要被眼前這個女人小視了，那可絕對不能忍。
“看來太妃倒是比本王更瞭解自己。”他乾笑兩聲，“那依太妃之見，要到哪裡去找狼崽才合適呢？”
“深山老林中尋來的，哀家怕是降不住，不過哀家聽聞，帝都有一位名叫歐陽潯的馴獸師，他手下馴養着四隻西域雪狼呢，若能搞定他，事情就容易多了。”
事實上她和唐鏡早就約定好了，一旦堯王花重金登門求西域雪狼的狼崽，那位馴獸師便會順水推舟地應下，至於選只什麼樣的給自己，全憑對方心意。
她只是覺得，有些野獸比人還可靠，說不定何時就派上用場了。
“既是太妃提出來了，本王必然會全力一試。”陌天堯俊俏的眼睛裡像是蘊着點點星光，望過去的眼神更加肆無忌憚，他湊上前去，在她耳畔曖昧輕語，“不過……待事成之後，太妃準備怎麼感謝本王？”
雲嵐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指輕輕撫摸，只漫不經心地一笑：“金錢名利王爺都有了，哀家又能再給予什麼呢？”
“本王想要你。”
短短五個字，透出勢在必得的意味。
她笑意更深：“哀家是太妃，若無變故，恐怕一輩子都是太妃了，難不成王爺準備終生都這樣偷偷摸摸來見哀家麼？如果有朝一日陛下被太后告知，決定嚴懲哀家了，到那時王爺願意挺身而出麼？”
陌天堯手上更加了一分力道，像在試圖表明決心：“當然，你要相信，本王不僅僅要保證你的安全，而且在不遠的將來，還會給你更多的榮華富貴。”
“王爺的意思，哀家聽懂了。”雲嵐不着痕跡從他掌心抽回了手指，語氣平靜，“那哀家便等着柳暗花明，能與王爺名正言順相見的那一日。”
暗示的意味已十分明顯，這一瞬的言辭，即便是違心的，她卻終是別無選擇。
事實證明陌天堯的執行效率絕對迅速，他僅用兩天時間就順利從歐陽潯那裡求來了西域雪狼的狼崽，加急派人送來了永延宮。
雪狼的崽子比起一般品種都要稍大一些，雲嵐抱起它的時候，它還在懷裡微閉着眼睛，不停嗅着她身上的氣息，她叫梅靈用小瓷瓶盛了鮮奶餵給它，她便很高興地接受了，模樣憨態可掬。
“主子，奴婢不明白，您想養寵物，大可以尋個小貓小狗或者是金絲雀啊，爲什麼非得要這麼危險的動物啊？”梅靈百思不得其解，須知狼可是能要人性命的狠角色，萬一咬傷了自家主子，那自己有十條命也不夠賠的。
雲嵐纖纖手指撫摸着狼崽的光滑皮毛，笑得意味深長：“你也知道狼是危險的動物，正因爲它危險我纔要留着，小貓小狗有什麼稀奇，我還嫌它們不夠格，再者說，難得向堯王開次口，不訛份大禮對不起他。”
“可永延宮那麼多眼線，想必太后娘娘很快就聽說了吧？”
“狼性通靈，她敢叫人來，我就說是爲了嚇退黑貓，反正鬧鬼的傳言大家也都習慣了，採取點措施誰也不至於撕破臉吧？”
梅靈不禁笑出聲來：“主子，您總是這麼聰明，奴婢可萬萬比不上了。”
“女孩子也不需要太聰明，太聰明反而沒人疼了。”雲嵐無奈一聳肩，“該裝傻時應該裝傻的，以後你就曉得了，這樣對自己最好。”
“奴婢記得了。”
正閒聊着，見殿外傳來輕微腳步聲，原來是新來的宮女佳穗來送藥了，至於是什麼藥，自然是上次太后假惺惺託付的平安藥，明面是要給她壓驚順帶着調理身體，暗地裡還不知打的什麼主意。
“太妃娘娘，藥已經熬好了。”
“放那吧，哀家一會兒就喝。”
“奴婢告退。”
直到確定對方走遠了，雲嵐這才低聲吩咐梅靈：“找個沒人的機會，拿去倒了，沒病沒災誰要喝這東西，還不夠晦氣的呢。”
梅靈抿脣一笑：“奴婢瞭解。”
“嗯……先等等，我看一眼。”她突然又變了主意，順手撩開被子坐起身來，走到藥壺面前歪着腦袋打量那烏黑的藥汁，沉吟半晌，拿起妝臺上的秘銀簪子伸了進去，再取出時，發現簪尾雖然沒變黑，但仔細看去，卻微微有些泛青了。
“主子，這是……”
她突然很冷峭地笑了笑，轉身從箱底找到了那本帶進宮的《毒心經》，熟練翻到了其中一頁。
蛇纏藤，取少量混於普通藥草中，長期服用可導致嗜睡，反應遲鈍，乃至神經逐漸麻痹，用尋常銀器無法試出端倪，唯用秘銀方可見細微變化。
果然，太后那妒婦沒憋着好主意。
最近的藥汁都是嘗也不嘗就倒掉，多虧今日福至心靈試了一次。
“有意思，這也太明目張膽了，真當我是傻的麼。”她扔掉簪子，利落地朝梅靈一揮手，“把佳穗叫來吧，記住，要和言順氣地帶過來，別被看出破綻。”最後一句刻意壓低聲音，帶着含笑的森然冷意。
助紂爲虐者，斷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