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素和齊冥思坐在橋邊歇腳,運河裡的風帆像是吃飽了風,船家拿着長長細細的竹篙,一下子插進水中,然後慢慢地向後退去。
影素又想起了自己小的時候,那時候爹和娘還在,有時候她們一家也會像這樣撐船,然後出去玩,那是總是爹爹划着船,娘在船上給她們唱歌。
爹爹還帶她們去過西北,那裡的景色極美,可河水總是極爲清淺,像匹銀紗鋪在草原上,河水“嘩啦啦”響着,騎着馬兒就可以蹚過去了,那裡沒有般,也沒有橋。
爹爹就沒有再撐船,而是騎馬帶着她,有時也讓她自己騎。可是現在爹爹已經不在了。
影素這次和齊冥思一同出來卻是因爲承歡中毒的事情,那日承歡中毒可把影素嚇了個半死,心中一面驚恐一面卻是發不出半點聲音,只是看着承歡的黑氣環繞的額頭。
直到蘭汐進來服侍的時候才發現影素的不對勁,影素這纔回過神來,囑咐着蘭汐去找太醫自己就急忙去聯繫若風。
皇上聽到消息也急急忙忙的趕過來,看見影素失魂落魄的樣子一把把她摟在懷裡,影素心中實在是沒底,也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也就默默的把頭靠在皇上的肩上。
好在宮中有一個專治中毒的老太醫,平日只是埋頭鑽研,這次承歡中毒影素心中焦急,就把所有太醫都叫了過來,這纔有了一線生機。
“實不相瞞,皇子的毒老臣也不知道是何毒,更不知該如何解。只是微臣見着這毒倒像是苗疆的風格,那苗疆遠在千里之外,只是不知小皇子是怎樣染上的。”
影素聽着太醫的話當場就險些暈過去,這些年她已經把承歡當做自己的孩子一樣,現在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看着承歡就這樣中毒昏迷不醒。
後來召集天下懂得醫術的人前來治病,卻也有了一些頭緒。
這毒名叫噬心蠱,準確的來說不是毒,而是一種蠱術。
中此蠱的人會昏迷不醒,查探不出原因,只有眉宇的一絲盤繞不去的黑氣能證明是中了此蠱。
更奇特的是中了此蠱之後一時半會不會死去,只是時時刻刻的要遭受痛苦,時而是陣痛時而是持續不斷的劇痛,具體的情況因人而異。
影素聽見此話也是心中悲痛不已,她的承歡還這樣小,就要遭受這樣的痛苦嗎?
可是這蠱尋常人是解不了的,只有請那蠱王出山纔能有一線希望,時間越拖久了希望就越小。
影素當即決定要出宮去尋找蠱王,皇上起初一直不肯答應,無奈之下影素只好以死相逼:“皇上,你若是不出宮我也只好自己試一試了,到時候出了什麼事情也請皇上節哀,替我好好照顧承歡。”
皇上一聽這話也急了起來,說什麼他也捨不得讓影素出宮,但只怕自己不讓影素一人硬闖會惹出更多事端。
皇上最後只好點頭同意,但是要求影素必須要帶上充足的人手。
影素自然是答應了,實則出了宮之後就甩掉了所有人,只和齊冥思兩人一同上路。
原本影素也想要若風陪着自己一起的,卻不知道爲什麼若風有事聯
系不上,齊冥思也只說若風現在有很重要的事,影素只好作罷。
留下話讓若風好好照顧承歡就出宮去尋找蠱王了,畢竟早一日回來,承歡受的苦就少一分,救下的希望也越大。
就在影素髮呆的時候,忽然不遠處“撲通”一聲響,緊接着有人大叫:“快來人啊!我哥哥掉河裡了!快救人啊!”
影素和齊冥思擡頭一看,就在不遠處站着一個七八歲的女孩,正在那裡哭喊:“快救救我哥哥,他掉到河裡去了!”
那孩子落水的位置隔着影素她們卻不太遠,已影素還在猶豫,她不想浪費時間在其他的事情上。
齊冥思卻是不假思索就跳到水裡去,卻壓根兒忘了自己不識水性這檔子事。等他抓着那孩子的胳膊時,自己也嗆了不知道多少口水。
眼看着齊冥思連着喝了好多水,整個人直往下沉,等到影素把兩人從河裡撈起來的時候,齊冥思都快不醒人事了,倒是那孩子還是好好地樣子。
兩人全身上下都溼透了,影素蹲在齊冥思身邊,衣裳還往下滴着水。神色焦慮地盯着齊冥思,她在想着,若是齊冥思還不想來自己該怎麼辦。
“影素……”齊冥思又昏昏沉沉吐了一大口水,“那孩子呢……”
影素指了指那落水的孩子給我看,他全身也溼嗒嗒滴着水,烏溜溜一雙眼睛只管瞧着兩人。
影素看着齊冥思頭昏腦漲地爬起來,周圍已經圍了好些人,大約都是瞧熱鬧的。影素雖不喜歡被衆人圍觀,但終究沒說什麼,就在她和齊冥思絞着衣服上的水時,有人哭着喊着,跌跌撞撞擠進了人圈:“我的兒啊!我的兒!”
看那模樣應該是對夫妻,他們倆抱着那落水的孩子就放聲大哭起來,那個女孩也在一旁揉着眼睛。
一家團聚,影素也覺得甚是開心,齊冥思更是得意極了,卻是望了自己也是靠影素救起來的。
正當齊冥思沉浸在自己救了人成了英雄的美夢中時誰知道一個念頭還沒轉完,突然那落水的孩子氣就哭起來:“爹,是那個壞人把我推下河的!”說着他擡手一反映,就正正地指向了齊冥思。
齊冥思自是瞠目結舌,影素也奇怪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看見了,就是他把哥哥推下河去的!”小姑娘嫩嫩的嗓子,聽在齊冥思耳中簡直是五雷轟頂。
“真是瞧不出來,長得這麼斯文,卻做出這麼禽獸的事情!”
“可不能輕饒了他們!”
“對!”
“不能輕饒了他們!”
“現在人心腸怎麼這樣狠毒!”
“小孩子礙到他什麼事了?”
“斯文敗類!衣冠禽獸!”
周圍的人一涌而上,七手八腳就來推搡她們。
影素顯然也沒鬧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只是看着齊冥思。齊冥思太陽穴上青筋一跳一跳,憤怒不已,沒想到自己好心做好人卻做成了惡人,太讓人憤怒了!
那幫人還在喊着“把孩子送到醫館去,讓大夫看看!”
“這得賠錢!無緣無故把人家孩子推下
河去,必須要賠錢!”
齊冥思氣憤不已:“明明是我們救了這小孩兒,怎麼能硬說是我將他推下的!”
“不是你推的你救什麼?”
齊冥思只差沒有一口鮮血噴出來,這是……什麼道理?
正要辯解,卻發現根本沒人聽他的。
“我兒子受了這樣的驚嚇,必須要請神醫!”
“對!要先請大夫看看,到底傷着哪兒了!”
“這孩子好端端的,哪兒傷着了?再說明明是我救的他……”
“這壞人還嘴硬!不請大夫也成,我們上衙門去瞧瞧!”
周圍的人都在叫:“押他去衙門!”
只聽一片吵嚷聲:“去衙門!”
齊冥思也槓上了,去衙門就去衙門,身正不怕影子斜,有理總說得清。
一堆人,吵吵鬧鬧走在街上本來就引人注目,再加上小孩兒的父母,抱着孩子一邊走一邊哭一邊說:“快來看看呵……沒天理了……把孩子推到河裡去,還愣說是自己救了孩子。孩子可不會撒謊……”
影素卻是一陣頭疼,她可沒有閒心去衙門和這幫人理論,這幫人明顯是故意的,怕是靠這一行騙取了不少黑心錢,怕是那衙門裡的人也是和她們一夥的。
影素明白了事情的緣由之後也不多說,趁着到了轉角處就拉着齊冥思幾個閃落逃離了這羣人的包圍。
只是齊冥思還是忿忿不平的樣子:“那幫人真是太壞了,我是現在有急事不和他磨嘰,不然你看大爺不在那衙門好好治治他們。”
齊冥思本就年紀比較小,又專注於習武,自然不懂外面的複雜,影素也沒有給他講解的意思,只是催促着:“咱們快走吧,苗疆距離着還有好一段路程呢,承歡還在宮中等着我,我們得儘快。”
齊冥思也知道現在是管家時刻,由不得自己亂來,也就答應了下來,隨着影素找個地方換了套乾淨衣服就繼續上路。
兩人正悶頭趕路的時候天上卻下起了大雨,無奈兩人只好找個無人的亭子避起了雨。
雨還在下,天色漸漸向晚,遠處朦朧地騰起團團淺白的雨霧,將方圓十里的的十萬參差人家,還有那運河兩岸的畫橋水閣,全都籠進水霧雨意裡。
風吹着雨絲點點拂在人們的面頰上,頓時覺得清涼舒服,影素伸出手來接着琉璃絲似的細雨,雨絲落在手心,有如輕啄般的微癢。
極目望去,遠處人家一盞盞的燈,都依稀錯落地亮起來,此時才能看清,那些街市旁的酒樓茶肆,也盡皆明亮起來。
而遠處運河上的河船,也掛起了一串串的紅燈籠,照着船上人家生火做飯的炊煙,嫋嫋飄散在雨霧之中。
水濛濛的京城真是好看,就像是一卷畫,繁華,溫潤,像是天上的都城,也像是天神格外眷顧的仙城。這裡是天朝的上京,是普天下最盛大最熱鬧的都會,萬國來朝,萬民欽慕,可是影素此刻離開了卻有種再不回來的衝動。
可是這也只是她的奢望罷了,宮中還有許多她不能割捨的地方,她的承歡還在宮中,她還有大仇未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