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後二十天的樣子,我又去看寶根。這天是星期天,下午三點多鐘,我跟苗姐和朱老闆說要去看望老鄉,他們爽快地說:“行啊,你去吧,你去吧!”“真不好意思,禮拜天都把你綁在朱琴這兒!”我笑了,朱老闆用的這個“綁”字也是我們老家人喜歡用的一個誇張的動詞。
我騎車到荷花池,卻沒看到寶根。春生說寶根把攤子擺到梅嶺那條路上了。
“梅嶺?梅嶺在哪塊?”我問,覺得這地名有些耳熟。
“哦,我是說史可法路。”春生解釋道,“在路東,新華書店門口。”
哦哦,史可法!難怪我聽說“梅嶺”耳熟,上高二時學過一篇古文叫《梅花嶺記》,是清代著名史學家全祖望寫的,記錄了明末揚州督師史可法堅守城池抗拒清軍最終孤忠殉國的事蹟,很是感動人心。當時這篇古文我都會背的。史公殉職後義子史德威沒有找到其遺骸,只好在揚州城北梅花嶺上建了一座衣冠冢——“初忠烈遺言:‘我死,當葬梅花嶺上。’至是德威求公之骨不可得,乃以衣冠葬之。”
寶根這傢伙真會選地方,我心裡一樂,又問道:“他怎麼想得起來挪窩的?”
“有個賣雞蛋的老頭兒跟他聊天,說城北史可法路來往行人多,如果過去擺刻字攤子,也會有好生意。他就對我說到那邊擺擺看。纔去了幾天,生意確實不錯,天天接到‘磙子’”。
“什麼‘磙子’?”我不懂。
春生壓低聲音說:“‘磙子’就是公章嘛!”
哦,原來是隱語。走江湖的人愛講隱語,在老家聽人講故事常聽到,武俠小說中也常看到,比如管天叫“頂”,地叫“躺”,東叫“側”,西叫“切”,南叫“陽”,北叫“蜜”,下雨叫“擺金”,下雪叫“擺銀”,“眼睛”叫“招子”,警察叫“雷子”,“逃跑”叫“風緊,扯呼”。隱語也叫黑話、切口、脣典,是另一種“外語”,不在行中的當然聽不懂。
“公章也刻?”我知道私刻公章是違法的,驚訝地問。
“嗯,刻公章最來錢了。”
寶根和春生膽夠大的,我心裡思忖。
春生見我不吱聲,以爲我找不到寶根失落,說:“你先在我這兒玩,等會兒收攤一塊回去。現在不同嘍,到寶根家直接吃現成的!”
“吃現成的?”我又不懂了。
“哦哦哦,你不曉得!”春生笑起來,“你上次來了以後幾天,寶根回去把胖對象帶來了!”
“胖對象……他有對象?”我叫了起來。
“嗯,是他同學,叫春英。”
我一下子激動起來。這傢伙可真會瞞啊,暑假期間跟我和華兵大談風流韻事時,居然沒透一絲兒口風——太有城府了!
我要馬上見他,問倒底是咋回事。
春生要我出荷花池順汶河路一直往北騎,到了長征菜場向右拐,騎到頭就是史可法路了。
我立即跨上車猛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