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到正月十五,晨園中的衆人還沉浸在過年的喜慶中。各處的丫鬟婆子閒來吃酒賭錢,只要玩的不大,麗姐兒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正月裡,萬事以和爲貴,麗姐兒也不想得罪人,掃了園子中的安寧。
“今兒手氣好,奴婢贏了兩吊錢!”綠萼自來是貪玩的,擲骰子,打葉子牌,向來有一手,很少見她輸過。麗姐兒的四個貼身丫鬟中,就數她喜歡玩錢。
“你家小姐我管着家,貼身的丫鬟居然在我面前炫耀賭贏了多少錢,看來真是我太縱着你了。”麗姐兒吃着烤魚,心情不爽。
她向來喜歡綠萼的忠心和機靈,對綠萼也尤爲親近。可正是如此,許是沒把這丫頭當外人,綠萼竟漸漸顯露出不知分寸的毛病。麗姐兒也提點過她,甚至大發雷霆,也罰過。可這丫頭好了傷疤忘了疼,是個油鹽不進的,這讓麗姐兒有時不知該拿這丫頭怎麼辦纔好。
綠萼吃過幾次虧之後也學乖了,瞧着麗姐兒臉色不大好,連忙道:“奴婢知錯,奴婢一時莽撞,污了小姐的耳朵。”
賭錢這樣的事,自來是屢禁不止,麗姐兒也沒想過把晨園治理的如世外桃園。丫鬟婆子賭錢,不過是圖個樂呵,所謂小賭怡情,麗姐兒眼不見心不煩也就是了。偏偏日子過的舒坦,就有人在她面前提起來,着實掃興,更何況還是她身邊的人。
麗姐兒慢悠悠地放下牙箸,漱了口,盯了好一會綠萼也沒讓半蹲行禮中的綠萼站起來。這丫頭就得磨磨她的性子,麗姐兒心裡盤算着。
“贏的是誰的錢啊?”麗姐兒慢悠悠地問。
“都是鳳兒的。”綠萼心裡打鼓,卻不敢說謊,也不敢擡頭。
鳳兒自從踢毽子入了麗姐兒的眼,就一直跟在綠萼手下學當差。不論是名義上,還是本質上,鳳兒幾乎就是綠萼的徒弟。這幾年,鳳兒因爲有綠萼護着優先升了等,在一衆一同進園子的小丫鬟中就數她最出挑,月例的銀米多。鳳兒也是個精怪的,明白“朝中有人好做官”的道理,因此時常孝敬綠萼。至於怎麼孝敬,跟着綠萼學了幾年,小丫頭也猴精猴精的,都在賭桌上故意放水,好讓綠萼得手,也免招了別人的眼。只是園子裡的小丫鬟中也有眼睛亮的,有人想往上爬,自然也用同樣的招數,在打牌中給綠萼故意放水,這也是綠萼不怎麼輸錢的主要原因之一。
麗姐兒聽了綠萼的話,心裡明鏡一般知道綠萼這是在解釋她賭錢不過是給鳳兒孝敬的機會,順便表示別人想走她的門路,她都統統不理睬。鳳兒是麗姐兒親自選的,綠萼拿孝敬不手軟,可別人,她是一文都沒拿的。
“鳳兒才幾等,小小年紀一年到頭能賺幾個錢?你不勸她,居然還贏了她兩吊,你可真是給我掌臉!你看看屋裡的這幾個丫鬟,哪個像你一般,閒了就玩錢?”麗姐兒不喜歡園子裡的人賭錢,別人不知道,可貼身的四個大丫鬟卻心知肚明。其他三人都因爲主子不喜而從不沾染,唯獨綠萼依舊我行我素。也不知是性格使然還是因爲麗姐兒對她的寬容,從而越來越離譜。
“正月裡,我也懶的罰你,你好好呆在屋子裡別出來,仔細想想你的錯處是正經。”麗姐兒打發了綠萼。
綠萼柔順地下了二樓,回了耳房,直到關上門才深深地嘆了口氣。自綠萼被麗姐兒訓斥幾次後,她也漸漸摸出了門道,發覺自覺認錯,擺出一幅柔順的樣子,麗姐兒就不會責罰太過。果然,恰逢年節,不過是讓她閉門思過。這樣也好,清靜!綠萼心裡明白自己因爲什麼招了麗姐兒的忌諱,只恨自己沉不住氣。她的毛病就是得意忘形,繼而撞了主子的槍口。
綠萼那邊想通了前因後果,這邊麗姐兒卻沒了胃口,又因爲綠萼的柔順,心裡不舒服,渾身難受。她哪怕是有一點不服,一點自覺委屈,麗姐兒也不會覺得自己言辭太過。
“綠萼本就是個活潑性子,年節下的,小姐又何必與她動氣?”言外之意,小姐何必與個丫鬟動氣,沒的跌了身份。青杏笑着勸慰麗姐兒,順便遞上一盅龍骨湯。
麗姐兒將湯一飲而盡,心裡則覺得自己是對綠萼希望太大,最後反而失望越大。綠萼本就是個不受拘束的,她偏偏想要綠萼變成芳草那一款的,確實強人所難了。
“明天是立春,照舊規要吃春餅,吃春捲,不知小姐還有什麼吩咐?”青杏道。
“還按着老規矩辦。”麗姐兒答道。
“對了,園子外面可有什麼新鮮事兒?”麗姐兒問青杏。
“奴婢是個魯頓的,哪裡知道外面有什麼新鮮事。倒是綠萼機靈,肯定知道,小姐問她就是了。”青杏笑着道。
麗姐兒撇了撇嘴,青杏則笑笑就退下了。
轉眼到了正月十五,麗姐兒帶着幾個弟弟隨着徐老太爺去賞燈。林氏因爲身孕受不得顛簸,就歇在家裡;而徐熹則是懶得湊熱鬧,索性在家裡陪着妻子。
原本麗姐兒也想窩在家裡不想去的,她因爲京都那場上元燈節的踩踏事件心有餘悸,不想將自己置身於險境。奈何幾個弟弟吵着要去玩,只徐老太爺一人帶着弟弟們出去,麗姐兒又不放心,就只好帶上數十個丫鬟婆子小廝護院等等,列上了浩浩蕩蕩的隊伍出了園子。
徐老太爺騎馬,麗姐兒帶着幾個弟弟在馬車裡。蘇州城的燈會映照在水光中,別有一番風情,如江南柔婉的女子,嬌柔溫和。
“小姐,奴婢早就打聽了,這一帶最有名的湯圓就在前面的弄口,叫白記的。別看只是個小攤子,可生意好的不得了,人頭攢動的,都說那裡的棗泥湯圓味道最佳。”說話的是綠萼,她早就出來當差,且主動請纓與麗姐兒出來賞燈。
“叫趕車的婆子買五碗過來。”麗姐兒道。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