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麗姐兒最喜歡晨園哪處,那莫過於香茗草堂。原因很簡單,香茗草堂的情形和整體結構和避禍的蜀州深山中如出一轍。那裡有大片的菜園,大片的果樹,大片的竹林,竹籬茅屋樣樣都顯示着野趣。除了望遠沒有深山老林,近瞧沒有溫泉清流,剩下的幾乎一模一樣,與回憶中的世外桃源是那樣的相似。
麗姐兒坐在井邊,低頭就能看見井水清澈,一旁是成片的菜地,綠油油的青菜鮮嫩可人,想來非常可口。麗姐兒站起身來,看看空中的太陽,估算了時辰就帶着碧草和綠萼拿着竹籃進了竹林。避暑是其一,其二是撿蛋。香茗草堂和在山中一般,也養了一羣雞鴨鵝,分別由小廝和小丫鬟們看護着。剛剛過了伏天,雞又開始下蛋了,麗姐兒也來了興致帶着丫鬟們去撿蛋玩。
“以前在山裡的時候,我和虎妞虎頭就總結伴到荔枝林子裡撿蛋。那時候碰上太陽落山,四周一切都被陽光染上火紅色,眼睛都睜不開,分外漂亮。”麗姐兒看着籃子中由蛋堆砌起來的小山,好像在自言自語。是啊,也不知道虎妞現在怎麼樣了。
“小姐,這些雞蛋都送去哪裡啊?”碧草和綠萼自然聽見了麗姐兒說的話,也都大概猜到那虎妞虎頭都是誰,只不過她們更重視的是手中沉甸甸的籃子。
“涵珍館能做吃食吧?”麗姐兒看着滿籃子的雞蛋鴨蛋和鵝蛋問碧草。
“能做些小吃食,太複雜的菜色卻做不得。”碧草善廚藝,麗姐兒平時吃的小點心,小零食都是碧草親自動手。
“能煮茶葉蛋,餛飩之類的嗎?”麗姐兒又問。
“能的,能的,奴婢去廚房要些材料來就能做。”碧草笑着道。
“綠萼。你去拔幾顆菜過來。碧草你去廚房要些雞湯,麪粉,白玉菇,豆苗,青蔥,辣椒,蝦仁,肉餡來,記得多要些蝦仁。”麗姐兒吩咐道。
“小姐要親自下廚?”綠萼疑惑道。
“嗯。”麗姐兒點點頭。
綠萼和碧草面面相覷,碧草連忙道:“小姐想吃什麼。吩咐奴婢就是了,何必勞煩小姐。”
“我想吃的你未必會做,我在一旁說。你在一旁做就是了。記得多拿點材料,我可是要多做一些給曾祖父和父母弟弟嚐嚐鮮的。”麗姐兒難得有興致想做點吃食,自然要面面俱到。
“是。”綠萼和碧草二人拿着成滿蛋的籃子就匆匆而去。
因爲徐老太爺去了酒樓,因此麗姐兒也就沒在香茗草堂多停留,獨自一人向涵珍館走。到底是入了秋。天氣雖熱,卻還是有點小變化,隱隱地不那麼悶了。
說來也巧,剛剛走到假山後,就聽見有人在哭。麗姐兒身量小,堪堪停在假山後。屏息凝神地聽着。當然她心中也不大自在,她似乎總是扮演着偷聽的角色,上次在京都是這樣。這次在蘇州也還是如此。
“紅豆姐姐你別哭了。”聲音很熟悉,好像是凝暉堂的榴花,麗姐兒在假山的窟窿中確認了一番,果然是。
“芳草也欺人太甚了,都是做奴才的。誰又比誰高貴些,就她仗着在主子跟前得臉。狠狠地作踐我們這些低等的丫鬟,憑什麼啊!”說話的是誰麗姐兒不清楚,不過看長相顯然也是凝暉堂的丫鬟,有些眼熟。
“小點聲,被人聽到了又是一場是非。”榴花擔憂地道。
“怕什麼,就是要讓別人都聽到,也好讓大家來評評理,她芳草是個什麼東西。”眼熟的丫鬟口氣很衝。
麗姐兒心道:看來綠萼帶給芳草的話,已然讓芳草警覺,說不得已經開始用了高壓手段,否則哪裡會有這麼一出。
“你就積積口德吧。”榴花有些惱怒。
“怎麼,你怕了?”那丫鬟冷笑着看着榴花道。
“我可不是怕了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都給人做丫鬟了,自然要認命了。你在我和紅豆姐姐面前倒是底氣足的很,怎麼不敢在芳草面前說這些?我一個三等的灑掃丫鬟,沒什麼志氣,只想着能吃飽穿暖就是了。芳草霸道,我們低頭就是了,何必非得同她硬碰硬。紅豆姐姐哭也不過是委屈,你可曾聽過姐姐破口大罵?凡事小心自有你的好處,你忘了原先被賣了那個杏花?”榴花口中的杏花就是因爲顧忌着新裙子差點讓歡哥兒溺水而亡的那個小丫鬟。
“那還不是芳草算計的。本來小少爺們是碰都不讓我們碰一下的,怎麼那天就讓我們這些三等的丫鬟進了內室,可見就是芳草起的壞心。”那丫鬟狠狠地道。
“真真是好笑!那杏花年哪裡值得芳草算計,她一個三等丫鬟,芳草伸伸手指頭她就永遠不可能在主子面前得臉,用得着拿小少爺做筏子嗎?”榴花氣勢十足,接着道,“她不顧惜主子,被賣了也輪不到你來替她打抱不平,還是管好自己吧!”
“你,你……”那丫鬟氣急道。
“你什麼你,你是成心要紅豆姐姐嫉恨芳草,然後從中得利吧。小小年紀,心眼兒倒是不少。”榴花雙眸瞪得老大,氣鼓鼓地道。
隨後榴花也不管那丫鬟精彩絕倫的表情,照舊輕言細語地勸着紅豆,神情很是溫和。
麗姐兒看着這三個丫鬟的表現,對於剛剛兩個丫鬟吵的讓人頭疼,可紅豆依舊哭哭啼啼,好像什麼都沒聽見似的表現覺得好笑。這也就是她裝裝可憐騙騙小孩子,要是有一個精明的在這裡,也不會這般掏心掏肺。不過榴花說的那幾句話,還真是有點意思,小小年紀,有這樣的見地也算是個好苗子了。等到三人走了好一會兒後,麗姐兒才從假山後出來,疏了一口氣,慢悠悠地往涵珍館走。
待到了涵珍館,纔看見碧草滿臉大汗,臉色焦灼。
“我的小姐,您去了哪裡,滿院子的丫鬟婆子都去找您了。丹桂姐姐還說了,要是再找不到人,就要去凝暉堂向夫人請罪,要夫人派人來親自找。”碧草連忙道。
“是我走的太慢了,你趕緊派人把她們都叫回來就是了,記得千萬別驚動別的院子。”麗姐兒笑眯眯的,和平常一樣。
“是,我這就派人去。”碧草去找小丫鬟跑腿,然後又回到麗姐兒身邊,服侍麗姐兒洗漱。
麗姐兒有兩三個月沒回涵珍館了,隔了一段時間再踏足才發覺涵珍館格外親切,那種淡淡的花香讓麗姐兒很愜意。衝着窗外定睛一看,原來是碗口大的白芙蓉,亭亭玉立,清雅可人。麗姐兒又看了看牀榻邊的碗蓮,亭亭如酒杯,嬌小可愛。
“這碗蓮起碼有幾個月了,還綻放如初,於媳婦手藝果然精妙。”麗姐兒不禁感嘆。
“哪裡是於媳婦的手藝好,是於媳婦心裡有小姐。”碧草道。
“怎麼說?”麗姐兒疑惑。
“這碗蓮開的再嬌美,花開花謝還是挺不過兩個多月,於媳婦是算着日子來換的。每當蓮花看樣子有些蔫兒的時候,於媳婦都會親自捧着碗蓮來換。”碧草的花讓麗姐兒恍然大悟。怪不得,這花這般嬌豔,哪裡是三個月前的那朵,原來是有人換過了。
“那打賞過了嗎?”麗姐兒又問。
“打賞了,每次都是丹桂姐姐打賞的。丹桂姐姐出手也大方,從來都是一百個錢,倒是那於媳婦每次接賞錢都是推三阻四的,總說不用。”碧草道。
麗姐兒點點頭,壓下一樁心事,呷了一口茶才道:“食材都拿回來了?”
“都拿回來了,奴婢還怕食材不夠用,又多拿了幾樣。”碧草連忙道。
“那就開始吧。”麗姐兒起身帶着碧草去了耳房。
涵珍館的一間耳房是碧草專門做吃食的地方,麗姐兒還是第一次進去。耳房中的樣子很普通,只不過兩個爐子,一些廚具而已,沒什麼特別的。不過整間耳房很乾淨,沒有一絲的油煙味。
“先煮茶蛋。”麗姐兒吩咐。
“是。”碧草果然是善廚藝,她在這耳房中動作熟練麻利,點火燒爐子,煮開水,動作行雲流水,很是賞心悅目。
“做吃食是和誰學的?”麗姐兒問道。
“和奴婢的孃親學的。”碧草一邊幹活一邊道。
“那你娘呢?”麗姐兒問。
“沒了,得了病,沒錢抓藥沒的。家裡窮的連棺木都沒有,只好用一張草蓆捲了埋了,墓碑也是爹爹親手做的。”碧草臉色恬淡。
又是一個苦命人,麗姐兒嘆了口氣,再不說話了。
茶葉蛋在鍋中煮着,碧草就一聲不吭地開始揉麪。她肯下力氣,不大一會兒就揉好了麪糰,開始製作餛飩皮。
麗姐兒也沒閒着,她把剁好的肉餡,蝦仁,青椒碎,蘑菇碎,等等並着調味料仔細攪拌,和好了一大盆才停手。
麗姐兒準備做的是蝦仁餛飩和芙蓉蝦球,滋味清淡卻鮮美,最適合現在這個時節與氣候,悶熱潮溼。白玉菇是好東西,產自武陵山,有錢人家菜吃得起,自然也味道鮮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