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婆子投繯自盡,奴婢到的時候已經沒氣了。芳草臉色很不好,隱隱地還有一番怒氣。
林氏和麗姐兒聞言變色,都有一番驚恐和自持;而衆人則是譁然,議論紛紛。即便是被抓到了,也未必就是沒了性命,這孫婆子太過死心眼兒了。想來也是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主,很快林氏和麗姐兒就都釋然了。既然人已經死了,也全可看做是心虛而死,林氏放下了一顆心。既然是死者爲大,雖說孫婆子死的不光彩,可林氏依舊拿了五兩銀子叫人把孫婆子葬了。
“剛剛那呂婆子到底爲何一開始還咬牙不說孫婆子是背後指使之人呢?”事情亂糟糟的,一開始麗姐兒還沒注意,可現在孫婆子死了,她回想前事,又想了起來。
“想來是那孫婆子手上有她什麼把柄吧。”林氏不甚在意。
“還是仔細問問的好。”麗姐兒勸道。什麼事情都弄清楚爲好,即便是個安慰,也不會變成心中的一根刺。
“奴婢已然問過了,原來呂婆子的女兒前兩年與孫婆子的老姐妹的一個兒子訂親了。聽說男方家裡有恆產,雖是蓬門小戶,可日子過的紅火,且那男子讀過書,有個秀才功名,是門難得的好親事。原本呂婆子都爲女兒積攢好嫁妝了,卻不想女兒病的厲害,前段日子更是有病危的跡象,男方家知道了,怕兒子沾上克妻的名聲,說什麼都要退親。呂婆子急得不行,知道孫婆子與男方家親厚,且孫婆子也願意從中勸和,便求了她。孫婆子辦事也算利落,只去了男方家一次,男方家裡就不鬧騰了。呂婆子感念孫婆子是一方面。她信奉鬼神,認爲是於媳婦克的也是一方面。再加上那孫婆子那段時間因着呂婆子不幫她辦事,就死命地挑剔她,儼然是要趕她出園子,沒了法子呂婆子才鋌而走險的。後來於媳婦雖然沒被攆出園子,可她替孫婆子辦了事兒,且她閨女的病也好了,也就懶得再幫着孫婆子暗中給於媳婦使絆子。剛剛夫人問她,她死咬着不鬆口也是爲了閨女,誰知道那男方家裡與孫婆子親厚到什麼程度。可後來聽說夫人要賣了她閨女去教坊。呂婆子慌了,也不管那麼多,什麼都說了。”原來芳草處親自證實了孫婆子死了之後就去了呂婆子那裡。問了諸多問題,其中就包括剛剛呂婆子的維護。
林氏和麗姐兒都點點頭,算是默認這個解釋,畢竟閨女都要賣到教坊去了,有沒有什麼好親事也就不那麼重要了。
“好了。這裡沒事了,都散了吧。”林氏的聲音很威嚴,她一開口,那些丫鬟僕婦都匆匆而去,沒有一個稍作停留。
“你也回去吧,孃親會親自熬一盅壓驚茶給你。”林氏帶着安撫的笑容對着麗姐兒道。
麗姐兒笑了笑便往外走。她覺得林氏有話要私下裡與芳草說。她故意落後了幾步,慢慢悠悠地走。
“你想知道的怕是再也問不出來了吧?”林氏的聲音似有若無。
芳草的聲音淡淡的:“該知道的總會知道的,她不是第一個死去的人。想來也不是最後一個。”芳草的聲音很小,可麗姐兒卻聽的一清二楚。她早就知道芳草與孫婆子有些不爲人知的秘密,也知道林氏恐怕知道的比她多的多,卻不想芳草是這般的沉靜,她身上到底揹負了什麼。麗姐兒不敢深想。
再多的話她聽不到了,只是在凝暉堂外看到了跟着來的丹桂。丹桂的臉色也很不好看。想來是知道了園子裡發生的事情。
“阿彌陀佛,奴婢活了這半輩子,在京都蜀州都呆過幾年,卻不想這江南之地,如畫風景卻這麼多糟心事兒。”丹桂感嘆道。
“以後會越來越不平靜,姐姐回了涵珍館必要再仔細梳理一遍丫鬟婆子,謹慎小心纔是。”麗姐兒覺得丹桂說的很有道理。
“是,奴婢知道了。”丹桂道。
“曾祖父回來了嗎?”麗姐兒特別想見見老太爺,不知爲什麼她現在特別想去香茗草堂坐坐。
“還沒有。”丹桂道。
麗姐兒點點頭,徑直回了聽雨榭,卻發現三個弟弟在午睡,寧靜而安逸。麗姐兒心裡一暖,原來的忐忑也都消失不見,只有點點愉悅在心中擴散。
麗姐兒悄聲洗漱,也與弟弟們並排躺在牀上,聽着幾個弟弟的呼吸沉沉睡去。
晚膳依舊如往常那般豐盛,凝暉堂中一家人都坐在一起,誰都沒有提起孫婆子的死,就好像沒這回事情一般,一如已往。想來也沒什麼可提的吧,麗姐兒按下心事,夾了一箸芙蓉蝦球,滋味鮮美。蘇州河流衆多,蝦也多,因此本地人好吃蝦,所以蝦爲主材料的菜品很多。麗姐兒一直不喜歡吃帶殼的食物,原因不過是吃起來麻煩,還沒有多少肉。可現在有丫鬟伺候,即便吃的不是蝦仁或是蝦球,也不麻煩,反而能大飽口福。
“這是這個月的分紅。”酒足飯飽,徐老太爺往桌子上放了一張銀票,分明是給林氏的。
林氏笑着道謝,親自拿了銀票,卻沒看數字。
“這個月賺的確實不少,全是那糯米凍糕賣的好。可下個月眼瞧着天氣轉涼,凍糕不好賣,恐怕生意不會這麼好了,你們都有什麼想法啊?”徐老太爺問道。
“生意有旺季自然也就有淡季,祖父又何苦與其它商家爭利。再說祖父不是早想着要賣魚鍋和鴨鍋嗎?賣那個不就行了?”徐熹和徐老太爺的關係早就融洽了,可這一番話出口,又讓徐老太爺的眉頭皺了起來。林氏連忙推了一下徐熹,示意他不要多話,而徐熹也明白過來,低着頭臉色漲紅。
“看來你是沒什麼想法了。”徐老太爺搖搖頭,暗自思量要好好地與這個呆頭呆腦的孫兒好好談談了。
“媳婦你呢?”徐老太爺轉向林氏。
“這,這要是蜀香專賣素齋,說不得媳婦還有幾分主意,可是……”林氏還沒說完,徐老太爺就重重地嘆了口氣。
“乖孫女,你可有什麼想法?”徐老太爺對着麗姐兒道。
“就賣蛋包飯唄,那滋味那麼好,想來一份賣五文也有賺頭。”麗姐兒笑着道。
“對啊,我怎麼把這個忘了!”徐老太爺恍然大悟。
“再配幾道小菜,無非就是黃瓜茄子或是冬瓜湯賣份例菜,一份十文,更有賺頭。”麗姐兒笑着補充。
“這麼好吃的東西怎麼可能只賣十文,依我看就二十文好了。”徐老太爺雙眸明亮,神采奕奕接着道,“還是我孫女聰明。”
“不過那蛋包飯的醬料得配製的精巧些,只此一家,別無二份的好。”麗姐兒的話徐老太爺一聽就明白了。如果配料太過簡單,恐怕別人一口就能嚐出來,其他飯莊也就都跟風做蛋包飯,那蜀香就沒什麼賺頭了。
“這個好辦。”徐老太爺有了主意,就開開心心地離開了凝暉堂。
“你怎麼給長輩亂出主意,萬一生意不好怎麼辦。”徐熹假裝生氣。
“曾祖父那麼精明,生意一定會好。”麗姐兒笑得軟糯,徐熹也就泄了氣。
“你要是怕麗姐兒的主意不好,就親自去和祖父說啊,在這裡和孩子亂說什麼。”林氏有些不高興,徐熹無語,默默地坐在一旁不說話。
“娘得了分紅,給你打套赤金的頭面,好不好?”林氏笑着道。
“孃親還是留着吧,女兒什麼都不缺。”麗姐兒笑着道。
“那也得給你添點什麼。好了,我做主了,就做首飾給你。”林氏下定決心道。
“那女兒就帶着幾個弟弟回了聽雨榭了。”麗姐兒要告辭。
“等等,先喝了壓驚茶再走,孃親親自熬的。”林氏連忙要芳草去盛一碗。
麗姐兒看着棕色的茶湯,捏着鼻子喝了精光,又吃了幾塊杏脯,桃脯才帶着幾個弟弟回了聽雨榭,稍稍洗漱一番就睡了。
“你也說了祖父不過是在園子裡閒了,想開個酒樓解悶,你又何苦說那些話,惹得祖父生氣。”凝暉堂裡林氏埋怨徐熹。
“我是怕其他的商家眼紅,最後狗急跳牆對家裡人不利。”徐熹的擔憂也不是一點道理都沒有。
“祖父到底是怎麼想的,恐怕你還要與祖父好好商量商量。你當人家孫子的,自然要知道老人家要什麼纔是。你有顧慮,說出來就好了,又何必藏藏掖掖的,都是一家人,原也不是這樣的。上次祖父對你生氣,糾其原因還不是因爲你被別人小瞧了,心疼纔會如此。所以啊,你也多聽聽祖父怎麼說,怎麼想的。”林氏勸慰徐熹。
徐熹笑了笑,覺得林氏說的有理,打算尋個空兒仔細與祖父聊聊。
第二天麗姐兒去了凝暉堂看林氏管家,回來睡了一個回籠覺,吃了豐盛的早膳,打發弟弟們出門玩耍,就待在在聽雨榭給林氏做一件內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