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乍一見到這魔焰洶洶的強者,對方的一切面貌都隱藏在黑芒之下,原本楚樑三人是無論如何也看不穿的。可是對方這一句脫口而出的紫金侯,卻是讓楚樑眼中精芒一閃。
當日知曉他這一重僞裝的,無非是那幾個妖魔邪祟之流,而在他被極西之地妖族抓走、迴歸又劍斬魔門殿主的消息傳出之後,還能相信他這重身份的,大概只有消息閉塞的海妖。
眼前的第八境強者……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除了歸墟神教的首領海師大人,大概不會再有別人。
要知道隔着茫茫南海與歸墟秘境,海妖們幾乎沒有從外界獲取消息的渠道。近來鮫人族與蜀山派聯繫密切,可也僅僅是侷限於蓮歌公主一人,其餘海族也是沒怎麼離開過歸墟的。
海師原本與熒惑聯繫頗多,又在熒惑牽線下搭上了極西之地的妖族,原本這些都可以作爲他獲取外界信息的渠道。但近來極西之地妖族自顧不暇,而上次南海暴亂之後,諸海族本就懷疑海師勾結外人別有用心,所以熒惑的人也沒有再進入歸墟之內。
這段時間,海師的信息並沒有更新。
就像過往許多年一樣,歸墟是歸墟、人間是人間,本就各成天地。
屬實是吃了見識少的虧。
在猜測到對方身份之後,楚樑又心思電轉,對現狀展開了考量。那位紅玉夫人的氣息已然消失,目前生死不知。而海師之所以出手,大概是爲了霧島中央那蜉蝣老祖而來,先前那兩個神秘的黑袍人應該就來自於歸墟神教。
難怪藏頭露尾。
如今大敵當前,一旦暴露了正道身份,那他們仨就要交代在這裡。
所以楚樑在電光火石間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就是要扮演好一個扮演正道人士的魔道大能。
這是一個聽起來就相當有深度的角色,但對楚樑來說卻不是難事。畢竟扮演妖魔邪祟什麼的,對他來說是老本行了有難度纔有發揮空間。
就聽楚樑聲音一沉,悶悶道:“這是何方道友,知曉本座隱藏的名諱?”
“此間不是說話之地,隨我來!”海師大袖一拂,轟隆隆一陣黑雲包裹住三人,風馳電掣般離開此地。
“誒……”林北驚呼一聲,正要有所動作。
包括一旁的徐子陽,此刻正值突破問道之際,與當日的楚樑一樣是銳氣正盛的時候。面對這海妖的裹挾,隱有出劍之意。
但楚樑及時出手攔住二人,略帶深意地道了聲:“莫要怕,這位天元強者大概是自己人。”
那就不是自己人。
而且要怕。
林北與徐子陽也都不是傻瓜,立刻明白了楚樑的意思。
又是一個第八境的邪祟大能,此刻剛出虎穴、又入狼窩,實在是讓人有些應接不暇,不過看楚樑的神情還算淡定,應該是心中有數。
二人便也沒有聲張。
一路風聲呼嘯自不必提。
……
海師一路將三人卷挾回了閣樓之上,這才讓他們安然落地,而後獨自做到了桌案之後。
“這二人是……”海師顯露身形,第一件事是看向了林北與徐子陽。
“果然是海師大人你。”楚樑微微一笑,“此二人乃是我在蜀山新招攬的手下。”
“紫金侯倒是厲害不禁能潛入蜀山,還能招納正道弟子?”海師說道。
“利益之下,哪有打不動的人。”楚樑稍稍挺胸,昂然道:“我有錢。”
這話說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倒是一點兒也看不出摻假。
“呵呵,佩服。”海師輕輕頷首,之後才又問道:“不知紫金侯前往那霧島中,是爲了什麼事?”
楚樑神秘一笑,目光與海師對視,反問道:“不知海師大人去往那霧島是爲了什麼?”
“紫金侯對我歸墟中的事情倒是瞭解頗深,連蜉蝣老祖的事情都知道?”海師微有驚疑。
這件事他可是查了很久才確定下來,這紫金侯怎的消息如此靈通,而且這件事歸墟之外的人決計難以瞭解,這不由得讓他懷疑起來。
“不然海師大人以爲,蜀山近日爲何與諸海族聯繫密切?”楚樑拍了拍徐子陽的肩膀,“我這屬下頻頻來到歸墟,難道是爲了和那鮫人公主談情說愛嗎?”
徐子陽的目光明滅了下,臉色似乎要有鬆動,但終究還是忍住了。
海師則是恍然:“原來如此,近日蜀山與海族的聯繫,原來都是你在推動!”
“真正推動這一切的,自然是玄陰子大人。”楚樑朝遠方拱了拱手,“我亦是馬前一卒罷了。”
就在這時,咚咚腳步聲響,墨王與虎鯨兩位歸墟神教中的得力干將走了過來。
一見楚樑三人,這二海妖當即露出警惕之色。
“海師大人!”墨王頓喝一聲,“這就是與那紅玉夫人一同打傷我等之人!”
“嗯?”海師凝眉看向楚樑,“我屬下的傷是紫金侯下的手?”
林北與徐子陽的目光也緊張起來,此前幫助紅玉夫人守護霧島的戰鬥是實打實的,一時不知楚樑該如何矇混過關。
楚樑目光瞥過這兩個海妖,面上波瀾不驚,甚至帶着一絲冷笑,大聲道:“不錯!”
啊這。
開擺了嗎?
林北一聽這話,眼神跳了兩跳,眼看就要腿軟。可是出於對楚樑的無條件信任,他還是鎮定下來,沒有露出馬腳。
海師也靜靜看着楚樑,不知他要作何解釋。
“我爲何能混入那血霧山莊?”楚樑侃侃而談道,“因爲我編造了一個採集雷雲種的藉口,這才讓那紅玉夫人主動將我等帶入霧島,原本可以毫髮無傷進入地窟之中營救蜉蝣老祖。”
“可就在此時,您這二位屬下突然殺出來,還對我兄弟動了手。”楚樑一攤手,“那種情況之下敵友不明,我不出手如何能博取紅玉夫人的信任?海師大人,咱們只看結果……”
“最終進入地窟的,是你的人還是我的人?”
這一番話又是相當有力,沒辦法,結果擺在這裡。
紫金侯的計劃顯然更聰明,襯托得自己的偷襲如此粗蠻。海師當然不會承認是自己的計劃有問題,於是怒瞪向自己的屬下。
“丟人現眼!”他口中叱道:“險些壞了紫金侯的好事。”
“海師大人……”墨王急道:“我……”
他正欲爭辯,眼前這個“紫金侯”現在看起來雖然邪氣凜然,但是他在跟自己對敵的時候分明不是這樣,而且他打傷自己時候用的是純粹的斬虛劍道啊!
先前有珊瑚屏障阻擋,海師沒有看到楚樑與徐子陽施展的斬虛與決雲劍道,只見到了珊瑚破碎。可墨王與虎鯨可是知道,楚樑的斬虛劍道有多強,他用的還是斬妖劍!
他就差把一身正氣寫在臉上了啊!
咻——
可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突然有一道無人能夠看到的隱晦光芒落在了他身上。
側邊的楚樑暗暗豎起一指。
魔本心咒!
光芒入體,墨王的面色瞬間陰鷙狂暴,彷彿有一對猩紅犄角自頭頂升起。
“我丟人現眼?我丟伱老母嗨!”
……
這一句罵,如同平靜的湖面上被丟下了一塊巨石,瞬間濺起軒然大波。
整個屋子的人都安靜了。
包括海師自己,絲毫沒想到這跟了自己幾百年的屬下如此大膽,居然敢在此大放厥詞,以至於他一時間都沒想好要怎麼迴應。
但沒關係,墨王會繼續輸出。
“你長個人模樣、拎個狗腦子,你那裡邊裝的都是你孃親骨灰攉的泥吧?”就見他雙目通紅,口吐芬芳:“要不明兒你別叫海師了,改名叫海狗吧,跟你的智慧比較匹配。你就是不肯承認自己的失敗,總是讓我們替你承擔責任,到底什麼時候你才能承擔自己應有的責任!這些年計劃一失敗就知道拿我們撒氣,難道不是因爲你平日裡不積陰德我們纔會如此倒黴?幹一件事失敗一件事,你怎麼不去死啊……”
“呼——”海師長出一口氣,方纔只覺大腦嗡鳴,一陣缺氧,被罵了好一陣才緩過來。
若是毫無理由的咒罵,他還不至於如此動怒。可是墨王說的那些,顯然都是壓在心裡許多年的真心話,完全戳中了海師的脆弱之處!
看着化身惡魔的屬下,還是當着外人的面,他終於再難隱忍心中怒氣,暴起揮掌!
嘭——
這一掌完全下了死手,這般反骨增生的屬下留着也沒有用,不如直接殺一儆百。
墨王就算是第七境中的高手,又如何能擋住海師暴怒一掌?當即口吐鮮血,重重拋飛,撞在閣樓加固過的圍牆上,引得轟然一震。
當即斃命於此。
若是這閣樓沒有加固,他撞破牆壁出去,稍稍卸力,說不定還能留得一息奄奄。可惜這閣樓牆壁太硬了,直接將千鈞巨力返還他的軀殼——當然這也要歸功於面前的楚樑。
“孽障。”直到將其掌斃,海師兀自咒罵一聲。
“這這這……”虎鯨看得膽戰心驚,“墨王他瘋了,大概有哪裡不對,海師大人您……”
咻——
又一道無形的光芒落下。
虎鯨的瞳孔瞬間充血,背後的陰影滋生,化作惡魔雙角。
“你就是個吃臭魚的!”
……
這一句先禮後兵,直接將海師又罵懵了。
本以爲這個虎鯨是要勸慰自己,啊原來是要接力輸出嗎?
而且他當初未修行之時,一度十分悽慘,只能在歸墟邊緣撿一些腐敗臭魚果腹,屬實是他一生最難以啓齒的黑暗時光。
此刻被狠狠紮了一下。
“要不是你第八境的修爲,你以爲我們倆會跟你混?早就把你剁成十八塊餵給三十六條不同的鯊魚分食!”虎鯨口吐芬芳道:“墨王爲你賣命這麼多年,罵你兩句你就下死手?拿我們當過人嗎?他說得不對嗎?這麼多年,你哪有一點當教主的樣子,歸墟神教在你手裡遲早得滅!你今晚睡覺最好睜着眼,不然我就算殺不了你,也得在你臥室門口來泡熱的,讓你明早起來摔個狗吃屎……”
嘭——
激情不過片刻,又是一聲悶響。
轉眼之間,歸墟神教的兩員大將都斃命與海師手下,他氣得雙手發抖,退坐到椅子上,長舒一口氣。
“這兩個孽障跟了我幾百年,沒想到一直暗藏反骨。”他的聲音仍舊夾雜憤怒,“倒是讓幾位見笑了。”
“海師大人,何苦啊……”
楚樑雖然是始作俑者,但也沒想到海師下手真得這麼重,兩名第七境強者眨眨眼就死光了。
這要不是騙過了他,自己和徐師兄合力也難逃得性命了。自己一具分身倒是無所謂,最多損失點裝備,徐子陽和林北可怎麼辦啊。
“手下若是生了反骨,那可比敵人更可恨。”海師看也不看地上的屍首,道:“若是叫他們走露了今日風聲,烏巢聽去了,你我都要遭殃。”
“烏巢……”楚樑聞言眨眨眼,“如此強大?”
“唉!”海師種種嘆一口氣,“若不是他在,以我道行何須如此隱忍?這南海歸墟,不早是我一人天地!”
“要不是這次救出了蜉蝣老祖,我着實難以收場了。”海師又道:“還得是你們魔修幹壞事比較熟練。”
嗯?
楚樑三人的神情齊齊滯了下。
救出了蜉蝣老祖?
就聽海師招呼一聲:“老祖,還請現身吧。”
話音未落就見林北、楚樑與徐子陽三人身上同時冒出細碎的晶瑩紅芒,這比那蜉蝣的星芒還要小,簡直就像是蜉蝣的卵體。
這些細碎的紅芒越來越多,匯聚到一起,最終凝聚成了一道蒼老的人形。
“我還以爲自己瞞天過海,呵呵。”這人形赫然是蜉蝣老祖,他回過身,看向楚樑三人,“原來你們是特地來救我的。”
“額……”楚樑看着眼前境況,瞬間也猜到了真相,難怪這蜉蝣老祖賣力送他們出去,原來只需附體就能逃遁,也難怪紅玉夫人想要將他們一起堵截在霧島之內。
這廝的妖法實在有些防不勝防。
稍作遲滯,他展眉一笑:“還是老祖神通廣大。”
“可不敢叫老祖。”蜉蝣老祖依舊是那副謙卑樣子,躬身道:“脫困之恩難以爲報,不如我給三位跪下磕一個吧……”
“別別別……”這位動輒要磕頭屬實有點受不了,楚樑三人連忙阻攔:“不用、不用。”
“要的、要的。”蜉蝣老祖仍舊守着禮貌大道。
“……”
海師在旁邊看得一頭霧水,不由得起身道:“老祖,我乃歸墟神教當代教主,正想請您出手一同對付烏巢。你我二人聯手,再加上我預備請動的極西之地妖族,絕對能將烏巢掀翻。屆時你我合力統治南海神墟,諸海族俯首聽命,如何?”
聽着他這一番誠摯的邀請,無比卑微的蜉蝣老祖回過頭,看了他一眼,眼中突然爆出寒芒,一開口直接讓海師當場愣住。
就聽蜉蝣老祖惡狠狠對他說了一句:“你給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