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皇額娘雖然容顏老去,但永遠都保持着母儀天下的端莊與優雅,不論是臉上的妝容還是身上的衣飾都精緻至挑不出一絲錯來,白髮亦被染黑,挽成一絲不苟的髮髻。在這樣的精緻下,就算是皺紋,也變得優雅。
可是眼下他看到了什麼?頭髮雖然依舊挽着髻,可白髮看着比黑髮還要多,臉上到處都是不加掩飾的皺紋,還有身上的衣裳,已經舊到看不到原來的顏色,袖口與領口更是隨意可見抽絲。
在他打量那拉氏的時候,那拉氏也在打量着他,許久,她眼含熱淚地道:“弘瞻……你是弘瞻對不對?”
弘瞻緩緩點頭,卻不曾開口,因爲他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那拉氏,而在這個時候,那拉氏已是淚流滿面,撲過來緊緊抱住弘瞻道:“本宮終於看到你了,弘瞻,本宮有生之年終於看到你了,老天總算待本宮不薄,就算現在要本宮的性命,本宮也沒有遺憾了。”
弘瞻沒有反抗,任由她抱着自己痛哭,一直待到那拉氏鬆開些許後,方纔道:“小和子跟我說,您在冷宮裡過得很苦,是這樣嗎?”
那拉氏拭去臉上的淚道:“冷宮無非就是這個樣子,還能怎樣,不論之前是什麼身份,進了這裡,就跟囚犯一樣,沒有自尊沒有自由,一無所有。其實本宮已經活了半輩子,夠了,本宮只是擔心你,怕你會受委屈,所以才讓小和子想辦法帶你來見見本宮,如何,成妃待你可還好?”
“成妃娘娘待我很好,您儘管放心。”那拉氏的話令弘瞻有些感動,但也僅止於此。
那拉氏盯着他道:“你……不肯再叫本宮一聲皇額娘了是嗎?”見弘瞻不說話,她又道:“是因爲你覺得本宮不配,還是……”
“不是。”弘瞻打斷她話的同時,也後退幾步,離開了那拉氏碰觸的範圍,“當年那些書信,你讓我放到熹貴妃的書房裡,你說這是熹貴妃與十七叔私通的信件,可事實上,這所有的事情都是你杜撰出來的,是你用來對付熹貴妃的,而我……就是被你利用的那一個。”說到此處,他眼眶發紅,哽咽道:“讓我再猜猜,你還利用過我什麼,謹妃娘娘發瘋的事,是不是也與你有關,還有額娘……你們都跑來利用我,讓我被髮瘋的謹妃娘娘掌摑,讓我到現在變成一個半聾子?”
當年那件事,對弘瞻影響很大,雖然如今看起來沒什麼事,但不論是凌若還是戴佳氏都嚴禁任何人在他耳邊喧譁吵鬧,爲的就是怕加重他的耳傷。還有謹妃,一直到現在都是瘋瘋傻傻,偶爾會有清醒,但少得可憐。
那拉氏不敢置信地搖頭道:“你……你怎麼會這麼想本宮,本宮對你的疼愛皆是發自內心,又怎麼可能會利用你的呢,還有你額娘,你可知你剛纔的話被你額娘聽到後,會有多傷心。弘瞻,一直以來,你都是個有主見的孩子,怎麼現在變成這樣是非不分了?鈕祜祿氏究竟給你灌了什麼迷湯?”
“熹貴妃沒有給我灌迷湯,是我自己年幼無知,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這些事皆是弘瞻心裡的傷疤,這些年來,從沒有人去觸碰,戴佳氏亦是小心翼翼地避開,唯恐傷了他,可現在卻是被生生撕開,痛得他眼淚都下來了。
見那拉氏不說話,弘瞻用力抹去眼淚道:“如何,無話可說了是嗎?好了,你已經見過我了,我也該回去了,你……你自己保重吧。”
見他意欲離開,那拉氏喚住他道:“弘瞻,你這些話皆是從鈕祜祿氏口中聽來的,就算有一些是你看到的,也未必就是真實,你爲何如此相信她說的話,還是說,你已經忘了你在辛者庫受苦的額娘,改認她爲額娘了?所以這麼相信她?”
“沒有,我沒有!”弘瞻話音剛落,那拉氏便再次道:“你覺得鈕祜祿氏是個好人是嗎?可是本宮告訴你,她是這個世上最狠毒的人,你以爲四年時間,本宮爲何會老的這麼快,一切皆是拜她所賜。”
弘瞻搖頭道:“廢你入冷宮是皇阿瑪下的旨,與貴妃娘娘無干,你不要將什麼事情都賴在她頭上。”
“若僅僅只是廢入冷宮,本宮自然不會怪她,可你知道她這四年來是怎麼折磨本宮的嗎?”她指着自己的頭髮與皺紋道:“看到了嗎,這一切的一切,皆是被她生生折磨出來的,若非本宮意志堅定,根本不可能站在這裡與你說話。而你,竟然還聽信她的鬼話,真是讓本宮失望。”
那拉氏的話令弘瞻想起之前小和子說的話,道:“她究竟對你做了什麼,是不讓你吃食還是……”
“六阿哥,你真是想的太簡單了,你根本不會明白她用什麼法子折磨本宮。靜心香,她用靜心香來折磨本宮啊!”雖然此刻已經擺脫了靜心香,但提起這三個字時,那拉氏眼中依然佈滿了恐懼,那份恐懼,就連弘瞻也能感覺得到,但對於那拉氏所說的話,他卻感覺茫然,“靜心香……那是什麼東西?”
“是什麼東西?你去問問鈕祜祿氏就知道了,那種折磨,讓本宮每一刻每一時都處在痛苦與絕望之中,若不是這次她爲了從本宮嘴裡得到一些東西,所以被迫答應免除靜心香之罰,你現在就可以親眼看一看她對本宮做過的事,相信你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拉氏神色激動地說着。
此時小和子走進來,小聲道:“六阿哥,靜心香就是一種可以讓人成癮的東西,一旦聞了那種香,就得天天聞,一天不聞就會感覺萬蟻鑽心,生不如死。”說到此處,他自己打了一個寒顫,隨即道:“貴妃娘娘強迫主子聞這種香,待得主子成癮後,又不給她聞,讓她忍受那種生不如死的痛苦,待得戒除之後再聞,還不許主子尋死,實在是……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