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你這裡我又豈會客氣。”如此說着,待吃到差不多時,瓜爾佳氏忽地道:“我剛纔過來時,遇到了雨姍。”
雨姍?凌若想了好一會兒方纔記起這是舒穆祿氏身邊宮女,放下銀筷,取過楊海奉一旁熱帕子道:“呃,她怎麼了?”
瓜爾佳氏挾了一片冬筍筷子上卻不吃,打量了一眼後擱碗上道:“劉氏晉嬪吉服被內務府小太監不小心勾破了,舒穆祿氏知道後主動說要替其修補,剛纔雨姍就是將補好吉服拿回內務府,我瞧過,補得極好,完全看不出破損痕跡。”
凌若拭脣手一緩,隨即將帕子擲回到盤中,漫然道:“那不是挺好嗎?說明慧貴人擅長女紅,精於修補,而且樂於助人,心善如菩薩。”
瓜爾佳氏挑一挑眉,側目道:“你真這樣想?”
凌若笑而不語,起身走到窗下雞翅木長几前,從擺上面瓷盆中折了一朵水仙花,放鼻下深深嗅了一口,隨後道:“此花幽香宜人,雖濃卻不烈,雖香卻不濁,所以許多人都喜歡養上幾盆蘭花;可若是往這花上灑上一層香粉,固然是香了,卻會適得其反,令人聞之慾吐。”說到此處,她回到桌前,將蘭花別瓜爾佳氏襟前,輕笑道:“這樣彆着很好看呢!”
瓜爾佳氏擡手撫過蘭花嬌嫩潔白花瓣,赦然道:“花自是好看,不過聽你這話,卻不像是僅僅說花。”
凌若拍一拍手,眸光微冷,“舒穆祿氏與劉氏是同一年入宮秀女,當時兩人皆爲常,隨後一個靠着皇后以及那雙眼被皇上封爲貴人,另一人則靠着懷有龍種而受封貴人;可以說這兩人一直爭,如今劉氏就要被封爲謙嬪,被稱一聲娘娘,落她後面舒穆祿氏豈會甘心?可偏偏就是這種情況下,她主動替劉氏修補吉服,還連夜讓宮女送回去,這份忍耐功夫,你我這個年紀時可不曾有。這個舒穆祿氏,絕對不容小視。”
瓜爾佳氏靜靜聽着,她就是想到了這些,才專門與凌若提及,待凌若說完後,她方起身道:“要不然皇后怎麼會找她當棋子呢,依我看來,她不會就這樣看着劉氏躍居自己之上,一定想辦法往上爬。”
“宮裡頭人人都想往上爬,但能爬上頂峰卻十中無一,多才到山腰便摔下去了。”凌若頓一頓,又道:“不過舒穆祿氏確有些心計,以前劉氏曾與我說過,皇后命她除掉劉氏孩子,她卻暗中與劉氏結盟,想瞞天過海,既敷衍了皇后,又不背上謀害龍胎罪名,一舉兩得。這樣人,會爬到什麼地步,倒是連我都不好說了。”
此事瓜爾佳氏是知道,點頭之餘,道:“看來這枚棋子,皇后用得也不是得心應手。若兒,你說對於舒穆祿氏叛心,皇后究竟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凌若失笑,接過宮人遞來上菊花茶漱一漱口後道:“咱們這位皇后娘娘心思這麼深,我又如何猜得到。”
“無事猜猜權當解悶了。”瓜爾佳氏輕笑道:“上次賭下雪,是我贏了,這次看看會否還是我贏。”
看她這樣有興致,凌若也不便掃興,便道:“好吧,那姐姐賭什麼?可不許隨便拿東西來打發我。”
瓜爾佳氏眼珠子一轉道:“不如就賭你上次輸給我那枝金累絲蝶形綴珍珠步搖如何?”
凌若被她說笑了起來,抿嘴道:“姐姐莫不是認真吧,把贏回去東西拿來賭,讓人知道了,可該說姐姐小氣了。”
瓜爾佳氏忍着笑,擡一擡下巴道:“我可不是小氣,不過是給你一個機會把輸得東西贏回去罷了,如何,賭嗎?”
“這樣沒誠意賭約我可不接。”凌若推了她話道:“其實皇后知不知道都是一樣,她從不會是全然相信一個人,所以舒穆祿氏早晚會被當成棄子扔一邊,不過我看舒穆祿氏想要擺脫皇后控制,就不知誰可以先一步了。”
瓜爾佳氏抿着耳邊碎髮,頷首道:“照你這麼說,咱們似乎可以坐山觀虎鬥了?”
凌若替她扶正髻上簪子道:“怎麼,姐姐不喜歡嗎?”
瓜爾佳氏漫然一笑道:“能夠看人相爭,而自身又無損,這樣好事我又怎會不喜呢。”這樣笑意後面化爲嘆息,低頭看着襟上蘭花,凝聲道:“爭了這麼多年,其實真有些厭倦了,可是又不得不爭,否則就會如這蘭花一樣,被人任意掐斷了性命。”
“一日活這紅牆中,就一日爭鬥下去,這是你我命,哪怕再厭倦也要繼續下去。”凌若打開窗,任由夜風呼嘯而進,吹拂臉上,許久,她關起窗,轉過身道:“姐姐陪我對一局弈吧。”
“好,我也許久沒有下過棋了,不過,你不用忙劉氏冊封禮嗎?”
凌若命水秀去將棋子拿來後道:“不過是冊嬪而已,要準備東西並不是太過繁瑣,已經大致吩咐下去,只要前幾日再查一遍就行了。該是她東西,我一樣都不會漏;不該是她東西,她也不要癡心妄想。”
瓜爾佳氏明白她話裡意思,自水秀端來棋子中抓了一把,冰涼棋子不斷帶走掌心溫度,“就怕有些人不肯安心於自己身下位置。”
“那得看她自己本事了。”扔下這句話,凌若不再多言,取過另一盒棋子放自己面前,專心於弈局。
小小一方棋盤,卻給人生殺手,予奪指間感覺,這是其他任何東西都不能相比,也許唯有充滿變數與未知人生纔可以與之比擬,怪不得會有人說棋如人生,真是一點都不錯。
這局棋一直下到滿天星斗都沒有分出勝負來,而棋盤中已無可落子之地,終以平局收場。送瓜爾佳氏出萬方和安路上,凌若一聲不言,只握着瓜爾佳氏始終溫暖手。如此一直到走出萬方和安,都不見她鬆手,瓜爾佳氏好笑地道:“你準備何時鬆開?我可不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