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坤寧宮到肩輿停放處,短短一段路,那拉氏走得出了一身冷汗,原本身子就虛,剛纔又動了好幾次氣,更加不堪,但仍強撐着登上肩輿,往養心殿行去。
彼時,養心殿剛剛下朝,四喜將在朝堂上所收之奏摺呈至御案上,隨後躬身退了出去,剛跨出門檻便被人一把拉住,定睛一看卻是一臉嚴肅的蘇培盛,當下有些奇怪地道:“怎麼了?”
蘇培盛一言不發,待將他將到一個無人的地方後方道:“你老實告訴我,之前是怎麼一回事。”隨即又補充道:“別想着隨便拿話蒙我,師傅那裡我也常去,什麼老來寂寞,什麼長吁短嘆,我可從沒見過,至於說想求先帝爺賜菜戶的事更是壓根沒有,你是不是在騙皇上?”
四喜有些無奈地看着他,搖頭道:“我就知道瞞不過你。”蘇培盛與他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又在一起相處了十幾年,論對彼此的瞭解,無出左右者,所以剛纔的話,他可以瞞過任何人,卻唯獨瞞不過蘇培盛。“
“別說這些有的沒事,趕緊說,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是不是有意在幫熹妃?”說到後面,蘇培盛神色愈發嚴肅,一雙眼睛更是盯着四喜不放。
四喜左右瞥了一眼,確定無人後方道:“不瞞你說,之前熹妃娘娘曾讓莫兒來尋過我,說她想成全三福與翡翠,讓他們做一對名正言順的夫妻,所以請我在皇上面前爲之說情。我想這是一件好事,便答應了他,你看現在不是很圓滿嗎?”
蘇培盛可不像他這樣想,反而一臉驚容地喝道:“你瘋了是不是,竟然敢欺騙皇上,幸好這次皇上沒有深糾下去,也沒有派人去盤問師傅,但你這等於是行走在懸崖邊,一個不好就會失足掉下去的。”
四喜不以爲然地道:“這只是一件小事,皇上豈會這般興師動衆,你想太多了。”
“我想多?”蘇培盛氣道:“若不是念在你我同在師傅門下,我才懶得管你呢,你現在犯的可是欺君之罪啊,此罪可大可小,若往嚴重了論,那便是殺頭之罪,你膽子可真是夠大的。”
四喜亦知蘇培盛是爲自己好,既感動又爲難地道:“可熹妃娘娘她……”
蘇培盛沒好氣地道:“她又怎麼了,咱們的主子是皇上,該忠心的人也是皇上,再說皇上向來不喜歡咱們與後宮娘娘走得過近,若讓皇上知道你今日的事,非得砍了你腦袋不可。”
四喜雖知他關心自己,但對這話並不認同:“照你這麼說,難道就眼睜睜看着三福他們死啊?說到底,他們也是兩個可憐人,咱們既有能力就幫一把唄,權當是爲自己積福。”
“我怕你不是積福,而是送死!”蘇培盛白了他一眼道:“三福跟翡翠的死活與咱們有何關係,再者他們犯了錯,受罰也是應該的,要你去可憐嗎?還有啊,你也別以爲熹妃娘娘就真是個心善的,我猜啊,她幫三福他們肯定有自己的目的,要不然怎麼去冒着得罪皇后的危險成全三福二人呢。至於你,不過是被她拿來利用的棋子。”
四喜搖搖頭道:“就算真這樣,那至少也救了兩條命,是一樁好事。至於我,棋子就棋子吧。”
蘇培盛見自己說了半天他還是這個態度,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我說你這人是傻了還是瘋了,居然甘心被人利用,究竟是熹妃給了你什麼好處,還是……”他突然停下了話,改而用一種怪異的目光看着四喜。
四喜等了一會兒始終不見他說下去,逐道:“怎麼了,有話就說吧,這樣看着,倒讓我覺得不自在。”
蘇培盛低頭想了一會兒沉聲道:“你與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喜歡上莫兒那丫頭了?”
這話頓時將四喜嚇了一跳,忙不迭地道:“你胡說什麼,哪有這回事。”
蘇培盛一臉狐疑地道:“我看你這段時間與莫兒一直走得很近,而你又處處幫着熹妃。”
四喜嗤笑道:“我幫着熹妃就是喜歡莫兒了?你這什麼思想,真是可笑!我不過是覺得熹妃這人不錯,所以偶爾才幫她說幾句,與莫兒根本沒有絲毫關係。”
見他說得肯定,蘇培盛不由得信了幾分,口氣一緩道:“這樣最好。我可與你說,別看皇上這次答應了三福跟翡翠,可不代表從此就允許宮人結爲菜戶了,這種事情可一不可再。再者,你也看到熹妃隨口提你時皇上的態度了,根本不問,只將其當成一個玩笑。”
四喜心底裡泛起難言的傷懷,他始終是沒那個福份,不過也無所謂了,本就沒奢望什麼。這般想着,臉上浮起一絲笑意,“行了,你說的我都知道,最多我答應你往後與莫兒保持距離就是了。”
“不止是莫兒,還有熹妃。”蘇培盛慎重地道:“你若還當我是兄弟,就聽我的話,跟後宮那些人離得遠遠的,別看着一個個都是弱不禁風的女子,其實手段多着呢,若走得近了,小心自己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四喜知道他是爲自己好,但仍是忍不住道:“熹妃不是這樣的人。”
蘇培盛睨了他一眼,道:“不是這樣的人又是哪樣?你啊,別太天真了,這宮裡頭的主子娘娘,沒一個是簡單的,而且又與前朝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不是咱們這種人能摻合的,還是有多遠離多遠得好。你要是不聽我的話,依舊摻合在裡面,萬一有什麼事,別怪我沒提醒我。”
四喜玩笑道:“我要是有事,這大內總管的位置不正好可以讓你替上嗎?我瞧着你比我還要合適。”
蘇培盛輕哼一聲道:“你要是願意,我自然沒意見,不過你要是蠢得自尋死路,可別想我爲你流上一滴眼淚。”
當初李德全離開時,向胤禛舉薦四喜接替他的位置,蘇培盛不是沒有意見,覺得論能力自己比四喜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他與四喜終歸是十幾年兄弟,雖然位置讓四喜佔了有些不甘,但還不至於爲了一個位置弄得兄弟二人你死我活,否則他也不會與四喜說那麼多。蘇培盛明白,他們身爲奴才,本就位置低下,若再爲一點利益而互相爭鬥,那就真的一點出頭的希望都沒有了。